交通局张局长这两天有点闷闷不乐。为啥?从知情人那里得到消息,市里要对局领导班子进行调整,因年龄原因,他可能要提前退下来。刚一知道这消息,他差一点晕过去。他是一百个不乐意离开这个岗位,那可是个大肥差。可是自己也做不了主啊!俗话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现在最要紧的是看看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为自己办妥。张局长苦思冥想:对了,自家的房子该换一换了。虽然他现在住的也是一座独立的小别墅,可毕竟是十五年前盖的,不光面积小,结构也不甚合理,趁现在有权,得弄套新的。
说干就干。张局长召开局领导会议进行讨论,说是讨论,其实完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是局里绝对的一把手,再说,他很高明,不光给自己盖,还给局里几个劳模和主要领导每人一套,这样大家就不好提什么意见了,当然只有他和其他几个局领导的规格最高,面积最大。有目共睹,这些年在他的带领下,局里效益最好,上级领导也多次提出表扬,他光获奖证书就足有一米高。
工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进。新房刚一落成搬进去,上级也宣布张局长退休了。张局长心里暗自得意,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行动迅速,否则这套价值近百万的房子就住不上了。
正在他高兴时,从旧房拆除工地传来消息说有民工在旧房里发现几张存有巨款的存折。起初没人在意,直到那天张局长的老伴慌慌张张地告诉他,家里的存折少了,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张局长辗转找到包工头刘大均,想要回自己的存折,没想到刘大钧架子很大,说道:“你怎么知道存折是你的,可不是你的名字啊!”张局长耐心解释说:“那是我女儿的,我替她保管的。”刘大钧说:“我不管是谁的,我捡的没有义务还给你。”张局长哪受过这份刁难啊,可也只得忍着,说:“兄弟,我不会亏待你,你出个价。”刘大钧说:“这还差不多,五万块钱把你的存折买回去吧。”看着不断点头的张局长,刘大钧继续说:“另加五万块保密费,一分也不能少,今晚成交。”张局长说:“这位小兄弟你也太黑了吧。”刘大钧笑了笑,说:“黑?我黑吗?少废话,行就行,不行趁早走人!明天我要上交了。”张局长想了想,最后咬咬牙答应了。刘大钧说:“好,痛快,晚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随后两人定好了接头地点,又互相留下联系了电话。
一身轻松地回到家里,老伴却责怪道:“女儿的钱你让她自己保管就是了,非得你拿着,也怪我,搬家时没有收拾利索。”
张局长一瞪眼说:“你懂啥,女儿的钱有这么多吗?你就别问了。是我在搬家的时候忘了带出来,不怨你。”
匆匆吃过饭,张局长趁老伴不注意,悄悄溜了出来,趁夜黑风高与刘大钧见面。他先打的来到与刘大钧约好的地点,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张局长,你往南走五百米再向右拐,在那座桥上等我。”张局长就深一脚浅一脚的,没一会儿就转得有些迷糊了,好不容易来到桥边,有个人影,走近一看,却发现面前站的不像是刘大钧。“你是谁?刘老板怎么没有来?”他不放心地问。“我是他弟弟,他死了。”“你说什么?死了,怎么死的?”张局长惊得张大了嘴巴。来人叹了口气:“是从车上摔死的。今天骑摩托车下班回家,可能太兴奋了,在一个路上有个大坑,平时他一直很小心的,可是今天没有及时刹车,又没有戴头盔,就……可能他太贪财了,就葬送了自己。”
张局长听着,竟有些幸灾乐祸,过了一会才问:“那你来干什么?”刘大钧的弟弟说:“我是来给你送存折啊,我哥哥临死前托付我一定要还给你,难道你不想要了吗?”张局长赶紧点点头说:“要,当然要,请你把它们还给我吧。”刘大钧的弟弟就把存折递了过来,说:“你数数看,一共六张,数额是七百万,如果没事我就走了。”说着转身就要走。张局长说:“你等等,难道你哥哥没说要钱的事情吗?”“要钱?要什么钱啊?我不懂。”“小兄弟,我不能瞒你,我跟你哥哥是约好的,我要用十万块钱换回存折,我得信守承诺,钱我都带来了。”
没想到刘大钧的弟弟竟然笑了,笑得很凄惨,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别逗了,我哥都死了,他还要钱干什么?”张局长说:“这钱你可以要啊,你对钱还有仇啊?总之,答应了的事情我得兑现。”刘大钧的弟弟又是一笑,说:“没看出来张局长是守信用的人,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不过我要钱干什么?你难道没看出来,我也是死人。”张局长一下子从头顶凉到脚后跟,一阵冷风吹来,差点让他摔倒。
过了好大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想到今天一定是撞着鬼了,不行,得赶紧走,反正把存折拿到手了,于是扭头就跑,冷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像无数刀子扎在身上。没跑两步,就被一个东西给绊倒了,接着就听“哗啦”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塌了下来,他本能地抓住一跟木梁,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死死地抓着木梁,只不过人是吊着的,下面好像很深,还有流水的声音。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塌的一定是桥。这时耳边响起来一个可怕的声音:“怎么样张局长,没想到,你也来加入我们的行列。”张局长扭头一看,身旁的另一根木梁上也挂着一个人,由于离得很近,他看见这个人竟然是刘大钧。“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刘大钧哈哈一笑说:“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塌的这个桥是什么桥吗?康美桥。”张局长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这座桥他太熟悉了,去年市里投资建的,可是建成没三个月就被洪水冲垮了,当时正好有一辆公共汽车从上面经过,就很倒霉地被水冲走了,最终造成六死三伤、失踪四人的悲剧。康美桥这个好听的名字竟然成了食人的魔鬼。没想到今天三绕两绕的,竟然到了这座桥上,此刻这小子提出这个来什么意思呢?张局长心里很毛。
“康美桥不是已经废弃了吗?而且你不是今天出车祸死了吗?”刘大钧说:“人们行走不方便,就自发搭了这座便桥,没想到还是塌了,而且让咱给赶上了。”
毕竟年龄大了,加上刚才被惊吓着。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体力不支,好像随时就要摔下去。他颤抖着声音说:“刘老板,你看我们还有办法吗?我快不行了。”刘大钧说:“看来没指望了,就是我想救你,我那死在这儿的弟弟也不会同意啊,下面就是汹涌的河水,只要掉下去就会跟去年的公共汽车一样,被冲走。”张局长说:“你弟弟也在那辆车上?”刘大钧说:“是的,他死得好惨,他是我们家族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而且还有十天他就要结婚了。你说你还有人性吗?”“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狡辩了,当初就有很多人质疑这桥是豆腐渣工程,可是由于洪水把证据冲没了,你才得以保全自己,这几天我拿到你的存折,就更坚信大家的判断是正确的,怎么你还抵赖吗?你能说你这些钱都是干净的?”张局长还要辩解,可是风吹得更大了,身子跟着摇摇晃晃的,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掉下去,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啊。刘大钧却一点不着忙,继续说:“你今天向我说了实话,说不准我还能救你,你也看到了,我弟弟刚才可是来催过命的。”这一句话让张局长感觉到透心凉,他想到自己干局长这些年,经历过多少工程,几乎每项工程都让他获益匪浅,那些包工头只要把工程揽到手上,就变着法子降低质量,减少成本,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感谢去年的洪水,否则就没有现在的光荣退休了。
他几乎是哀求起来:“刘老板,刘老弟,你想要怎样就直接说吧,要不我这个存折上的钱,咱俩平分,只要你放过我这次。”刘大钧声音严厉起来:“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承认自己做过的那些烂事,然后再向每个家庭道歉。你能够做到吗?”看着张局长在犹豫,刘大钧说:“你花着这些钱心里能踏实吗?不感觉是在喝人血吗?”
张局长竟掉下了眼泪,不光是累的,心里五味杂陈。过了一会儿,他就把这些年来收的每一份钱都说了一遍,最后重重地吐出几个字:“我要去自首,我想过几天干净日子。”
刘大钧说:“看得出你确实想解脱,好吧,我成全你。现在你闭上眼睛,往下跳。”张局长绝望了,“没想到我答应了你,还是不放过我。”刘大钧说:“我答应救你,就一定信守诺言,跳吧,下去,你就让自己干净了。”刘大钧看着他还在犹豫,就使劲一拉他的衣服,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坠落了下去。
正当张局长感觉完了的时候,身子却已经落到底,其实并不深,而且下面竟然还有个厚厚的棉垫子,连一点伤都没有。刘大钧把他扶起来,说:“张局长,是否感觉到解脱了。”张局长愣了好久没说话,是啊,刚才的一刹那,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原来这一切都是刘大钧事先安排好的。弟弟是自己装扮的,那个桥也不过是用几根木头临时搭建起来的,下面放个录音机模仿水的声音。当然他衣服里面还藏个小型录音机,万一张局长过后不认账的话,他会把这个交到检察院。他不能让弟弟死得不明不白,他要讨回公道,同时也想给张局长个机会。
第二天,张局长就惊魂未定地去自首了。这正是:丢了存折,事情败露;找到存折,保住了性命。
第二章 一笔旧债半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