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八六七年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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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一本(22)

我们走了出来。这个事件使我很痛心,它就发生在我眼前,我感到十分难堪。而且,我总感到费佳毕竟有某些地方做得不对。【自然,】就像后来费佳给我解释的那样,使费佳感到受辱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的长官腔调,他还是个毛孩子,二十五岁,竟敢以这种口气训人,还向前伸出一条腿,指点着别人的胸脯子。把这种俄国办公厅派头搬到国外来了,这使费佳非常恼火。可一开始这使我十分沮丧,在大街上我便骂了费佳。这简直使他丧失了理智,他开始信口胡说,诅咒我们的婚姻,[因为它是?]教堂婚姻,他一直这样疯狂发泄“这使费佳非常恼火……疯狂发泄”改为:这使费佳非常恼火。自然,在平时费佳当然能够自持,可在发作之后他总是特别急躁,容不得这种官腔。整个晚上费佳不时想起过去的事情,几乎处于疯狂状态。,可真把我吓傻了。他告诉我,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哥哥米沙,——从门后面遽然出现了他的头,他的双肩,说或许他开始失去了理智,【可是他们竟那样折磨他】加入:我亲爱的可怜的费佳,我多么心疼他呀。看着他那么烦躁,我自己的神经也垮了,开始非常痛苦,开始想一些天知道什么东西……后来,他开始穿皮鞋,我吓坏了,——我觉得他想走。我走过去,放声大哭,哽咽着【对他】说,我要出去一整天,要他不要惦记我。【后来我们和好了。我向他保证,今后再也不让他生气了。】他非常惊讶。的确,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只是我非常伤心。我一直很苦恼,非常郁闷,每分钟都想哭,我的神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可是我现在努力控制自己。【我在他面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无限愧疚,简直羞于正视他的眼睛。但是我们和好了。】后来我们去邮局送信,两封信都寄平信。我想把一封信挂号,可是他已经[在信封上?]贴上了两张邮票,那就必须为它们交钱,此外再交挂号的钱。我决定就这样寄走,而且,这样走得更快一些,——否则,它们还必须送到邮政总局去。我们去了一趟图书馆,在那儿我看了各种鱼和乌龟。我对他们的水族馆很感兴趣,而且,现在水族馆扩大了许多。

我们去吃午饭。今天没要葡萄酒,要了啤酒。后来在这儿喝了咖啡,咖啡很贵,还凉,糖放得很少。下一次不能再来这儿喝了。去了诺伊马克特买樱桃,还买了草莓。草莓这里非常贵:不大一小杯要三吉尔布,简直是贵得出奇。把东西都送回家后,又去了大花园。离那儿不远就发现柯尼希·约翰团的乐师们都迎面向我们走来。等我们坐下,要了咖啡和啤酒,童仆才说,乐师们演奏了第一部分,可是,因为听众只有坐在咖啡馆里的三个人,太不划算,他们在这里演奏了一个多小时,便回了家。确实,花园里除了我们便没人了。今天很冷,下着雨,所以我想,谁也不肯来花园里坐着。我们坐了将近十分钟,八点钟就已经回到了家中。我差点忘了:吃午饭的时候,给我们上了一道饭,是切碎的小牛肉,用香肠围着,再浇上一种色拉油,很辣,相当香,我喜欢吃。我想知道菜名,侍役说,这是俄罗斯沙拉原文为德语……在俄罗斯我从未吃过这样的菜。今天在大花园,一个小男孩儿走到我们面前,手里拿着木头舞娃,每个要一个半吉尔布。我们没买。两天前费佳给我买了三束花,两束玫瑰,一束石竹,都很美,在这里相当便宜,每束六芬尼。这里的男孩子们卖花。他们,应该说,非常难缠,纠缠起来没完没了。他们那么烦人,让你不能不买,如果你不买,他们就说:“请给我一点儿钱吧。”现在我特别受不了一个男孩儿,他长着一双祈求的眼睛,他多次与我们迎面相遇,一定要我们买,总是用哀求的嗓音说话,以哀求的目光看人。这真让我受不了。这两天我们在树下又遇到了那个长着大鼻子的老头。很难遇到这么大的鼻子〈未能破译〉,极度大的鼻子,大得让费佳赞叹不已,似乎给了他一个银币。他说,“就为他那个巨大的鼻子”。

有一次夜里,我认真考虑,如果现在让我充分幸福,需要多少钱,——当然,是从物质上说,而不是从精神上。结果是这样:给妈妈买连衣裙,八塔列尔,买头巾,八塔列尔,给万尼亚买点什么作礼物,四塔列尔,给他们寄到彼得堡去。天啊,我真不知道,这将会给他们带来多少欢乐。这一共将近二十三个塔列尔。然后再买一个盘子,两塔列尔,还要买几张版画和美术馆里的绘画作品的照片。这大概五塔列尔就够了,——对于我目前的十足的幸福,总共不过三十塔列尔就足够了。天哪,我确实还是孩子,使我感兴趣,使我念念不忘的,竟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可假如我能得到这些版画,我会非常快活,简直是非常非常幸福。今天在告别〈未能破译〉,他又对我说,我优秀,可爱,他爱我爱得要死,他之所以如此大发脾气,就是因为爱得强烈,说他爱我超过爱任何人,说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他能如此热爱的人。

星期六,6月29日(17日)

今天我起来得早,因为要去邮局和买两个信封,我想寄信到柏林的罗斯大街十一号,普劳曼太太处,给治疗癫痫病的医生。突然,我听到连响两次的钟声,响得颇为急促。一开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见人们都往某个地方跑。这让我产生了兴趣,我开始看:男孩子,女人,男人,都匆忙奔向什么地方,马车也疾驰而去。最后出现了十一二个工人和穿着体面的人,他们拉着消防车。这时候我猜到了,附近什么地方发生了火灾。我早就发现他们没有防火瞭望塔,并且很不理解,一旦发生火灾他们怎么处理。现在我看到了。必须给德国人以公正的评价,他们拼命跑,拉着巨大的消防车,有时候比马跑得还快。人们汗流满面,看来他们很努力。往那儿跑的人非常多。【我】不知道他们在现场干得如何,但至少在大街上表现出了极大的能力。也出现了戴着特种消防帽的人,拿着斧子和背着绳子的人,——这应该是消防队员。也可以看见他们坐在马车上。因为这就在邮政总局那一带,我也就向那里走去。它几乎就在邮政总局大楼斜对面,却只能看到烟,着火的房子面向另一条街。我绕道走了不远,在第一条胡同里就能随便看见火灾现场。起火的是一座楼,我想,是四层楼房(不知道我是否写过,德国人把一层楼叫底层,二楼叫一楼,三楼叫二楼,以此类推)。它紧邻着堆放木柴的院子,随着楼顶燃烧得越来越厉害,带火的木片往木柴上落,有可能把它们点燃。出自这种担心,往木柴上洒的水比往着火的楼房上泼的还要多。而且风势很大,烧焦的木头被吹到很远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救火,我回了家,给医生写了一封信,把一个写着我的地址的信封放在里面,请他尽可能快点给我回信。我让伊达把信送到邮局去,——可如果伊达不把信送走,那怎么办呢?费佳起来了,他今天很爱开玩笑,总拿我们的手提包逗乐,称它为我的[肚子?],也拿皮箱开玩笑。他问我将如何把我带的[行李?]运到佛罗伦萨去。总之,跟我开了很多玩笑“很爱开玩笑……很多玩笑”改为:很爱开玩笑,一早晨都在拿我的怀孕开玩笑,我很高兴,也鼓励他保持愉快的心情……后来我们去了邮政局。没有信。在黑尔比希吃了午饭,又买了些樱桃,就回家了。哪种草莓也未买,因为或者贵得吓人,或者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我们想买什么。今天早晨我遇到了维什涅格拉茨基,因为我拐向了另一方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总之我根本不想与他见面。今天在大花园演奏贝多芬的D大调[98],简直是美极了,好像总也听不够加入:费佳极为赞赏……然而风大得要命,又冷,我几乎要发抖。奏完第三部分我们便走了,今天他们敛到的钱很少,——我想,不会超过七塔列尔,而乐师有二十六人。休息的时候他们曾到售票口问票卖得多不多。晚上我们到家后,已经坐下开始喝茶了,费佳突然想吃蜜糖饼干,我主动提出去买,不过想带上伊达。我们去了。路上伊达向我抱怨房主太太,说不允许她与自己的心上人原文为德语。见面,不允许她出嫁,而他已经在军队服役六年,圣诞前将转入后备国防军,那时他就有权结婚了。到那时候他们将开一座面包房,她帮助他烤面包。她说的自然有道理,而且,她说,他们已经相爱四年了。今天快到家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矮个子士兵。我对费佳说,这可能就是伊达的亲爱的。等上楼梯的时候发现确实是这样,让费佳万分惊讶。今天一整天我都很爱开玩笑,笑个不停,还不知道为什么笑,甚至自己都感到厌烦了。

星期日,6月30日(18日)

今天我想去教堂,可是费佳说,这可以往后推一推,就没去改为:但是太晚了,非常遗憾……后来我便缝衣服,读书。我们去了邮局,今天收到了彼得堡银行家维尔肯的信,信中有期票,四百六十塔列尔。我们非常高兴,现在我们可以离开德累斯顿了。(对,我忘了:一点时费佳请我去换书。我去了,但图书馆锁着门,家里没有一个人,我敲门,给我开门的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德国女子,书最终还是未拿到。)按惯例还是在黑尔比希吃的午饭,这里的我们那位侍役知道我是阅读爱好者,给了我几张漫画。他常给我点什么,今天给了我一张《环球旅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很感兴趣。从这里我们去了露台。我们有三个多星期不来这儿了,因此我想,这里已经把我们忘却了。一切都跟往常一样。遇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因为我很善于记人的模样,常常看一眼就能记住。我们喝咖啡,吃冰激凌。【不知道为什么,费佳这时发现他们似乎〈未能破译〉。不过,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想。因为昨天我批评他,坚决不承认他娶我是一种善举,假如知道他不爱我,那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他。】后来我们去了大花园。因为是星期日,人非常多。演奏得相当不好。还未结束我们就走了。在路上我问他,是否告诉了房东太太我们要走。他说,没有。这让我非常惭愧,觉得对不住她。而且,前不久她还对我说过,如果我们很快要走,她要在窗前挂一个牌子,以便尽快把房子租出去。——这个愿望是完全合理的。因为我们什么也没说,她有可能在这段时间里损失很多。这时我又与费佳争吵起来。我们的争吵使我很难过。我想和解,便走到了费佳跟前,可是他沉默不语,不回答我一个字。最后我们真的狠狠吵了一架“因为我们什么……吵了一架”改为:费佳说,今天他没来得及,明天再说吧。因为这件事我和费佳吵了一架;因为我们吵架我非常痛苦。我想和解,便走到了费佳跟前,可是他沉默不语,不回答我一个字……我二十次走到他跟前,要与他和解,开始请他原谅,但他不接受,结果把我气炸了,开始说一些上帝才知道是什么样的话。这些话在冷静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的。我们这样持续了好长时间。我简直要疯了:有一次费佳出去了,我痛苦难耐,我站在窗户旁边,勉强才控制住自己,没从楼上跳下去——我真想一了百了,我们吵架使我痛苦万分。不过,上帝保佑,后来一切都过去了。

星期一,7月1日(6月19日)

今天早晨我【特意】早一点叫醒了费佳,因为他【今天】要去澡堂。他走后,我收拾了一下,也走了,首先,想卖掉点东西;其次,想买张【画】。但两件事都没办成。第一,想买画片,却买了管状玻璃串,十三根,两吉尔布。后来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要买草莓,就买了三吉尔布的草莓。可回家之后却气恼得要命:累坏了,热得可怕,白跑了一趟,而且草莓彻底烂了,变得湿漉漉的,根本不能吃。费佳回来了,他告诉我,他在澡堂【已经】跟为他准备洗澡水的德国女人吵了一架,骂了她。后来,我请他去告诉房东,说我们要走,他要求我跳一会儿舞。我自然满足了他的要求。他马上就去了。我觉得很对不起她,而且,她大概未明白我的意思,还为什么事感谢我们。也许,她以为我们还要再住一个月。这一切都结束了,我的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三点钟,我们去托德那儿兑换期票,但先顺便去了邮局。今天有那位医生写给我的信。【趁费佳结账的时候,我跑到窗前去拆开了信。】费佳走过来,问我是谁来的信。我答道,我不说加入:我知道,假如费佳得知我与医生通信谈他的癫痫病,他一定要大发雷霆。他不相信任何药品,认为只能对他造成伤害,而不能治愈他的病。为了不让他生气,我决定不告诉他给柏林医生写信的事。可是结果更糟。费佳说……他说,这是蠢事,我与他的敌人通信,他们写关于他的告密信,而他不知道个中就里,不能辩解,这不好。我给他编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女人要来德累斯顿看我,她现在柏林,等等。费佳对我非常生气,当我们到了托德那儿的时候还不想同我讲话。托德本人不在,他的掌柜收了汇兑费一塔列尔十五吉尔布,相对于总数是太少了。给了我们八十四个拿破仑金币,按五塔列尔十三格罗森兑一拿破仑金币计算,还给了几个塔列尔。托德回来了,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个躬,吩咐给我们几个装金币用的纸筒,上面都写着他的名字。我们要离开时,他问我们很快就走吗。我们回答说,再过一段时间。他祝我们路上顺利。我们到家后,把金币放进了宽腰带里。我们早就把放在旅行袋子里的宽腰带忘记了。然后我们去买书。我们决定星期三走。【后来】我们去吃午饭,从那儿又去了火车站。在站上我们得知,去巴登的列车早晨六点半和晚上六点半开,晚上的是快车,两张二等车厢的票三十四塔列尔,车票有效期为五天。路上我们考虑,是否在美因河畔法兰克福停留几天。我很高兴这样做,【而且】这使我有可能多看一座城市,这对我是好事。费佳要从法兰克福去洪堡,争取把自己的手表赎回来。我相信,费佳会带我一起去洪堡,去看一看这座美丽的花园城市。后来我们顺路看了男装店,因为费佳想在这里为自己做几件夏装。可是费佳【很】生气,因而不想进去,即使进去了,也说所有布料都不好,在他们这里不可能找到什么好东西,【简直把我惹急了。后来】我提醒他答应过给我买牟利罗的圣母像。我们去了版画店,不料那里的圣母像很不像真正的圣母,不值得买,买了也不是她。开始下雨了。我们回了家。洗衣妇来了,我把衣服交给她,要求星期三以前洗好。我今天一整天不舒服,恶心得吓人,当我们在黑尔比希的时候,我恶心得真害怕呕吐在那儿。我累得厉害,稍动一下就累得不得了。【后来】晚上我们又去逛商店,但商店都关了门。后来沿比戈尔韦斯走了相当[长的距离?],喝了施特鲁韦医生的水便回家了。费佳到昆尔莫斯去买糖。这里每磅六吉尔布(十八戈比)。

星期二,7月2日(〈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