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我们很早就起了床。【喝早茶的时候我和费佳吵了架,为了他写作的事。我想读一点他写的《地下室手记》[70],可是他对着我大声吼叫,要我道歉。这深深地伤害了我,我的脸开始抽搐。我说,我不想道歉,而且最好不再理他,如果他总想吵架的话。不过很快我们就和好了。】今天他给帕沙写了一封信,我也附上了几句话。他已经把信封上了,可是我说里面有一个意思表达得相当生硬:“用王牌毙掉”。他又把信拆开“他……又把信拆开”改为:费佳把信封好了,可是后来我说,其中一个地方表达得太生硬,他又把信拆开了。,勾掉了这个词[71]。我们到邮局送信的时候,顺便去了卡斯科利家。这次他家的门开着(这的确是首次,因为我每次来,他的门总是锁着)。他家又冷又黑,跟地窖差不多。他收下我们的〈汇款单〉,请我们签字,一开始他想给我们纸币,但是我们要了十枚金币(按五塔列尔二十吉尔布一枚)。银行家或办事处主任对我们很客气,为我们搬来了椅子。从“地窖”出来后,我们去了黑尔比希,在那儿好好吃了顿午饭。给我们上了一道用鱼做的汁,味儿很怪改为:很香。,名称我忘了。费佳虽然苦恼地说,这可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但还是吃了。在吃饭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吵了一架。【费佳对着我喊,我则请他最好不要跟我讲话,自然,我这是开了个玩笑,他却认真地当成了我的意图,开始沉默;当我问他,是否想在去大花园的路上都这样沉默的时候,他说,他没有可以交谈的人,他不想让别人取笑他,所以将拒绝谈话。我表示同意。】可是,由于他一声不吭,我无聊得要命,便开始揪自己的伞,并正告费佳,如果他还不理我,这把伞今天就完蛋了,因为我不运动就活不下去。他哈哈大笑,说我是毛孩子。我们来到花园,付了五吉尔布,坐下,我想喝啤酒。但费佳不想喝。后来起了风,要刮走我们的入场代用券。费佳想紧紧抓住,而我把自己那张揉成一团,扔了。这让他生气。后来他要去靶场,我又反对,于是我们又发生了口角。最后他抛开我,自己打靶去了。好长时间我不能释怀,可是为了[以顺从]结束吵架,也跟他去了。在这里他气鼓鼓地“我想喝啤酒……他气鼓鼓地”改为:但过了一会儿费佳打靶去了。费佳。枪杀了所有士兵。一开始是那些兜圈子的士兵,后来是那些排成队形的士兵。这时候我也参加进去,打了七枪,但只有两个“土耳其人”被迫现身。我们射击花去了二十吉尔布。回来坐了一会儿,费佳决定花一个塔列尔去打靶。我们走过去,但这次目力出了问题,他几乎看不到什么,结果几次脱靶。用去十吉尔布之后,我们起身回家,路上【我一直努力和解】。去了面包店,买了甜馅饼【,晚上才终于签署停战协定】。
星期六,6月1日(20日)
今天早晨我一直在读书,写东西,费佳【也】踱着步思考如何写关于别林斯基[72]的文章。后来我们先去买了雪茄,又去黑尔比希吃午饭。【今天一整天我们没有吵架,[这是很好的标志,]因为】我带着书,所以我们又顺路去图书馆换书。新书还是没有,——我想,这位机灵的先生就是在骗我们,俄语新书根本就不会进来。我借了两卷《期待更好的》,费佳借了《俄罗斯之声》加入:费佳决定读遍所有遭禁的书刊,以便了解在国外关于俄罗斯都写了些什么,这对于他未来的创作是必需的。[73]。他去法国咖啡馆读报纸,我把书送回家后也去了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从这里还上哪儿去,我们不知道。去郊区太晚了,而且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于是又回了〈大花园〉,不过今天决定去动物园原文为德语……门票每人收五吉尔布。给了我们每人一张蓝色的门票,撕去门票的一角后让我们保存,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因为以后再没人查票。进去后首先进入我们眼帘的是海狸。它们在水中钻来钻去,直接头朝下入水,非常灵巧。一共有三头海狸,一头坐在洞穴旁边若无其事地吞鱼。我们欣赏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座池塘,上面架设着几座小桥。池塘里养着品类繁多的水鸟。我们观看,一只可怜的鸭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从铁网里面钻出来,别的鸭子则在铁网外面回应它的哀号。后来我们看见一只白孔雀,像雪一样晶莹闪光。没有通往孔雀的路,但费佳是那么好奇,竟踏着草地一直走到了孔雀面前,虽然我一再提醒他,为此有可能掉脑袋。后来又看到许多各式各样我记不住名字的禽类,最后来到了猛兽馆。摆放在外面的笼子里没有猛兽,需要到建筑物中去看。可是那里臭气熏天,我几乎要呕吐,简直无法忍受。在一个兽笼里我看到两头狮子,一雄一雌。雌狮在睡觉,雄狮则在悠然自得地吃东西。前面,在相邻的兽笼里有一头雌狮,而再前边一点有一头相当大的雄狮,但它的一只眼睛里有白翳。雌狮从一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不断地用头撞墙。(可以发现,一切野兽在自己的笼子里都不时地走前走后。我总是可怜它们,看来,它们渴望自由。)后来在这里还看到了豹和老虎,但都没有像这只独眼雄狮那样使我受到震撼。费佳那么凝视它,使它在笼子里走得更狂暴了。一开始它轻轻吼了一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使得旁边笼子里的母狮,可能是它的夫人,也开始予以回应。它们吼叫得那么吓人,以致我觉得,它们即将打碎铁网,冲出兽笼。我从来没听到过如此恐怖的吼声。然而臭味儿难耐,我们走出来,走向大象所在的小屋。这是一头不很大的象,我见过比它大很多的象(后来得知,它四岁左右,很小就被运到这里来了)。它会从衣兜里掏手帕,以此给游客带来欢乐。后来我们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地方,这里有一股浓烈的气味,据费佳说,是稠李发出来的。原来,这是野猪原文为德语……【我们真不知道如何才能逃离这股臭味。】我们很想走,却走近了骆驼。费佳开始招呼骆驼到自己这儿来,一头骆驼来了,费佳抚摸它的驼峰改为:抚摸它的头……骆驼接受他的抚摸,很满意地用聪明的眼睛看他。跟在第一头骆驼后面,它怀孕的太太也来了。她大概以为费佳会给一点什么东西。费佳也抚摸了它。当我们走到出口的时候,看到大门已经上了锁。我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这个臭烘烘的园子。我们向一个人问路,他告诉我们,要继续往前走。在路上看到一座喂养猴子的房子。我们走过去看了一眼。它们的脸和人脸一样。花园里设有一些木制的手做路标。其中一个指向熊舍。我们走了过去。天色已经很暗了,熊在洞中。看来它热得难受,正喘着粗气,不停地从一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急欲逃离这个狭小的避难所。那里挂着一个牌子,说明它来自东亚,应该就是来自俄国。我们开始与它交谈,用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等名字称呼它。后来,当我们离开的时候,我从另一个窗口里看到,它似乎在给我们鞠躬,就是用整个身子行礼。当然,这是因为太热,它努力使自己有一丝清凉感,而我们则以为它在向我们这些同胞致意。我们总算找到了通往出口的路。这里有一家饭店,但我不知道,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可否喝点或者吃点什么。我很渴,所以我们赶紧寻找饭店。从夏日剧院原文为德语。旁边经过的时候,我们听到了歌声。我请费佳顺便进去喝点什么,因为我想听【点什么】。但事与愿违。音乐结束了,只剩下了空旷与寂寥。我要在小卖部买一杯苏打水,却给了我整整一瓶子,要了我四吉尔布。从这里我们去了大花园的饭店。走到了,可是这里的音乐会已经结束,音乐家们已各自回家,所以也就无须买票。费佳要了啤酒,然后又去打靶。打三枪付一吉尔布。德国女人们高兴了,以为我们又要那样玩,可是她们错了。费佳打完四枪,我们便走了。
星期日,6月2日〈5月〉(21日)
我今天本打算去俄罗斯教堂,不料,夜里十二点睡着了,两点钟被费佳叫醒,便再也未能入睡。一开始我以为是饿了,便〈一个词未能破译〉吃了点儿东西。然而仍无睡意。我开始随便读【点儿什么】,一直到时钟敲响五点。这时马路上人已经很多了:人们来去匆匆,有男人,有女士,有的手里还拿着书本。这大概是去教堂的。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星期天大街上阒无一人了,——因为大家都要去城外,甚至尽可能一清早就去。我不能再饿着肚子坐下去了,就吩咐人给我煮咖啡。然后又躺下好几次,但还是睡不成,而且头也开始疼得要命。十一点费佳也起了床,可是我已经不再想去教堂了。我头疼得要死要疯的样子,费佳让我躺下。我躺下了,还没睡着,他走进房间,见我一动不动,就踮起脚尖出去了。可一分钟之后又折回来,悄悄地关好窗户。看得出来,他很关心我,不让别人吵醒我,防止我伤风感冒。(现在,如果他晚上要工作好长时间,他一般是特意到我们的厅里去,不让我看到灯光,以免影响我睡觉。)他对我的这份关爱使我很受感动。我似乎睡了一个小时,可是因此头疼得更厉害了,简直无法忍受。
四点钟我们出门,去吃午饭。路上本想买雪茄,但商店锁着门,只好等其他商店开门。后来我们去了黑尔比希,在那儿吃了午饭。吃得相当好——四道饭菜:汤、菜蓟和土豆炖牛肉,某种什么鱼炖地菇,与一道热菜、李子以及其他糖渍水果。我们用糖渍水果替代甜食,每到这时候费佳总爱拐弯抹角地挖苦我,说某位太太爱吃苹果,有一次就如此这般地发生了什么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