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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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7)

与民一家的他,每当听闻自己治下的官员对百姓很残忍、用自己的私权压制百姓时,脸上总会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实际上,他的心在一跳一跳地疼。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因为他从小就过着贫苦、漂泊的日子,过着所有下级阶层都过着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当权者的权势以及他们的残忍无情,深入他的皮肤、肉体、骨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就像路旁野狗看到人们手中的石子一样。这种感觉,他体会了千百遍。

正因为这样,他在听闻官民之间的矛盾并处理这些纠纷时,都会判得很严。他是令人吃惊的严罚主义者。

在姬路,他没有这个闲暇。不过,在他经常待着的长浜和京都政事所,他有时候也会和官吏一起处理一些案子。

他的判决都很重。一般只有三种判法。这三种判法是责骂、责打和砍头。这三种判法是根据犯罪性质决定的,判砍头的时候不少。他判砍头的时候不会顾虑什么就判了。有时候有的官员会考虑到行刑人的心情,觉得判得太重,畏畏缩缩地求秀吉重新考虑。这时,秀吉就会骂道:“你白痴吗?谁会喜欢杀那些可爱的臣民?”

“这不是杀。”他又马上纠正道。“是杀了一个救活多人。为了让一万人存活下去,有时让一个人牺牲也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况且,对那些无论如何也改正不了自己恶行的恶徒执行死刑,是我秀吉大发慈悲。”他又马上补充道。

在这样大声呵斥的时候,秀吉会满脸通红,那红色都蔓延到了眼睛和瞳孔中,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似的。这还是在长浜时候的事。武藏却突然想起了这一幕。

“大发慈悲。”武藏想起秀吉说的这句话。若是做得到这点,若是成为菩萨的化身,那么与民同心的领导者就能从无数百姓的心泉中汲取无穷的力量。再者,像是蒙古入侵、国家危难的时候,更需要时代的先行者去亲身体会百姓的诸多愤怒,手握罗刹的皮鞭来鞭笞万民中的那些懦弱胆怯之人。即便觉醒的人士把他们斩首示众,上天也不会因此变得残忍。

只是这一切,真的,不是我能办到的,不是在这权力紊乱的时空中能办到的,必须在那些与民同心、具有慈悲之心的人的领导之下才能做到。

“……办不到。正因为大部分人都办不到所以能办到的人才备受尊崇。因此,当这样的人出现时,他就成为世人的阳光、万民的师父。”

武藏这样反省着,还回顾了一下在留守时秀吉叮嘱的一些城中政事。“完全没有做到呀!”武藏感到万分羞愧。像这样盘着腿大家一起闲聊的晚上真的很少。现在已经四更天了,周围没有众臣,只有自己的家人在,察觉到老夫人和宁子的困惑,他吐露了上面的心声,又继续向秀吉发问。

“刚才你说过,用人,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处理政事也好,打仗杀敌也好,都仰仗用人。你秀吉也是凡夫俗子,与万民一样。那么,你所看到的表层东西就是你说的那些凡夫俗子的真性吗?还是在最里层的善美是他们的真性?哪一个会确确实实地成为人们的本性?”

“要明确规定,这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源泉啊!姐夫。”秀吉真挚地说,“所有人,他的体型是一样的,但心性是不同的。人的本性有善有恶。秀吉的本性中有愚蠢的一面也有聪明的一面,何况普通人。只是我们要努力在这污浊的大海中汲取他们的真,让美的飞沫四处飞溅。”

“是吗?”“命才是重要的。若不是生命力旺盛的百姓,即便你努力求了也汲取不到。同时,生命力越是旺盛的人,也越是不怕死。秀吉曾在年轻一辈的武士中亲眼看到这个。不过,只要是人就一定想要活下去。所以我们的目标是这些百姓。这些何等寡欲、何等可怜的百姓。我们这些武士尽管朝着百险百战前行,也希望让妇女、老人、孩子都活得开开心心的,带着他们一起向前。”

“所有人都这么想。”

“就是这片领地,某一天也可能变成修罗之巷。若真是这样,就更惨了。所谓人的生命就是生育后代、吃饭、打仗。据说佛门所说的爱欲即是道、饮食即是道、斗争即是道,这三条就涵盖了一切。而且这三条也是修炼成佛的业障。打仗就让我们上。即便命令百姓睁大眼睛好好看,大部分的百姓也都不忍目睹。这是百姓的天性。当这场战斗打得越来越激烈的时候,请一定要保证百姓吃饭、生存,只这两件事不能被剥夺。”

“……”“同时,也不要过于保护百姓了。据说政治上保护得太严密的话,百姓就失去了自己的创意,反而会削弱百姓自身的力量。”“那时的大慈悲是?”

“愤怒的不动明王。”“不动明王是?”

“不动明王和观世音菩萨,看起来是两位,其实他们是同一位佛。是代表表里如一的大爱的佛……嗯,嗯,把它赐给你吧!宁子,你房间里是不是有一尊小小的金色观音像啊?明天把那个送给姐夫当作他的护身佛像吧!”

楔子

秀吉被鸡鸣惊醒了。夜间众人稍微躺了一会儿,但基本上是说了一夜的话。

伴着早晨的太鼓声,秀吉穿戴好衣帽,在姬山前面朝拜。秀吉又在宁子的房间吃了煮年糕。吃完去了本丸——城堡的中心部分。这一天是正月二日,大家知道秀吉归来,都从各地跑来送贺礼,从早到晚城堡里都很热闹。秀吉一个一个地迎接,赐酒,挽留想要离开的客人。“不急不急,再多喝点。”

侍童们也很忙,一边说着“这边请”,一边把客人们带到其他的房间。那些房间里一定会有在他们之前到的,正畅谈着的几位客人。

经过本丸,西丸——城西的部分,每个房间都有客人。有人在那边唱歌,就有人在这边对唱,满城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过了中午还是有很多客人过来,在那之间,秀吉和三个记录员看着藩的行政账簿和财务账簿说:“给他一件衣服,给他一把长刀等等,茶室里好像还有些东西,给他茶具好呢,还是给他马好呢?”

秀吉每年按照手下的功绩,或者根据对他们平时的观察,给保卫家园的武士们赏赐。

这一天,秀吉对八百六十多位家臣论功行赏,大体上和记录员们达成了共识,到了傍晚,秀吉对下属吩咐道:“把播磨守叫过来。”他把讨论的结果给了播磨守,并命令道:“给你四天时间,把这些全部整理好。第五天上朝的时候,我想看到大家得到赏赐高兴的样子。”

一天下来,了不得的秀吉也累了,一边说着好累,一边躺下,这时两边的蜡烛已经点上了。

此时,宁子的用人过来传话了:“每天这么忙也该有个限度啊,至少今天晚上早点来里屋,好好地休息吧。母亲大人一再这样吩咐。”

“什么时候能过来呢?母亲大人和我都还没吃晚饭,在等着呢。”秀吉对里面的用人说道:“一会儿就过去。”然后秀吉对记录员们和播磨守说道:“没有遗漏的吧?”大家把资料整理了一遍,回答道:“没有遗漏。”

“可以退下了。”秀吉也起身。因为睡眠不足,再加上疲劳过度,刚站起来时有点眩晕。每个房间的歌声和鼓声不断,灯火通明,秀吉的头却痛得更厉害。

就在这时又听到了来客和侍童的脚步声。播磨穴粟郡山崎城的黑田官兵卫带着儿子吉兵卫过来了。

刚要进里屋的秀吉,听到这个消息,赶忙说:“官兵卫父子过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他和黑田不是一般的关系。秀吉刚摆了一下手,官兵卫就已经过来了,已经迎着黄昏的夜色站在了大厅的中间。

侍童们赶紧为官兵卫准备蜡烛和褥子,官兵卫站着说道:“很精神嘛。”

因为秀吉也是站着等他的。“啊,官兵卫。你来啦。”秀吉快步走出来,两手抓着官兵卫的肩膀抱住他。

“啊,差点倒了。”官兵卫一只脚没有了。他抓着秀吉的手,一下子坐到了没有褥子的地方。之前,荒木村重叛变时,官兵卫只身一人进入有冈城,失去了一只脚,对此秀吉一直耿耿于怀。因为当时自己不知道,所以后来听说后大吃了一惊。

两人抓着手,秀吉也跟跛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坐了下来。

“我很高兴。”官兵卫也说道:“我也非常高兴。”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秀吉注意到老实地坐在一边的官兵卫的儿子,问道:“那是松千代吗?

也长大成人啦。”“是的,已经成人了。”“是吗?叫什么名字啊?”

“继承了我小时候的名字吉兵卫,起名为吉兵卫长政。”“叫吉兵卫啊,过来,过来。”吉兵卫过来。听到他才十五岁,秀吉说道:“有出息的孩子。”他一直看着吉兵卫,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一直盯着看。秀吉高兴时,会表现在言语中,大家都明白。可是,这时候,秀吉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客人离蜡烛和褥子很远,还是坐在冰冷的榻榻米上。“这个是什么?”他看着旁边。“屠苏酒,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过来?”秀吉摇着头说。侍童们都笑了,一边笑一边恭敬地答道:“席位和用餐的地方都设在那边。”

秀吉也苦笑了,转过头一看,席位按照主座和下座分开来了。秀吉也并不是不喜欢这种摆放,只是好像觉得麻烦,“全部拿到这边来,把食物也一起拿过来。”然后秀吉就盘腿坐在了大厅的正中央。

“首先我们干一杯。”秀吉斟上酒,也亲自帮吉兵卫斟酒,然后坐着说道:“大家好久不见,我们干杯,今夜不醉不归。”

这时,大书院的角落里,一个侍女模样的人站着。又是宁子派来的用人。母亲大人也准备了膳食在等着呢。秀吉在这边大声喊道:“让她们先吃吧。等我的话,可能会等到半夜或者早上。你就这么说吧。”

“这么晚来打扰,真的抱歉。”官兵卫看到宁子派来的用人,知道秀吉是真心高兴,但还是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怎么啦,怎么啦?”秀吉装作不明白地问道,然后给自己斟酒,也给官兵卫斟酒。

“最近脚怎么样?”秀吉问。官兵卫抚摸着受伤的脚,说道:“天气一冷就有点儿疼。”样子好像很痛苦。秀吉看到官兵卫的样子劝道:“要不要洗个热水澡?”官兵卫笑道:“不用了,我忘了还有地方没去呢,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你要去哪里?”官兵卫还是笑,“将军您应该知道的。”秀吉也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你是在说战场啊?”

“现在让你隐居在中国地区还有点儿早啊,这次还是由你带兵吧。把你的儿子也带上吧。”

“还有刚刚看到你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这里太无聊啦?”“没有,怎么会啊。”“从高松战场退下后,你还没休息到半年吧?”“当毛利的守卫,让其他人去吧,不适合官兵卫你。”“没有没有,我很喜欢那个工作。”“不适合,不适合啊!”

“坐在这里,看着西边四国什么都不干,除了我,还有谁啊?”“别把自己说得跟石狮子一样。”“就是这样的,我跟石狮子很像啊。”

“别说疯话了。”“别生气别生气啊。”

“别说了,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的,我不想等到来春再决定。”“在说什么啊?”

“别装不知道,跟我还这么见外。”真的有点儿不高兴了,秀吉看到官兵卫这样心里也不好受。秀吉突然说了一声:“怎么啦?”官兵卫的表情也有所缓和,笑起来了。到了晚上还是有人来拜访,来客是播磨饰西郡置盐的城主赤松次郎则房和弥三郎广英。赤松次郎则房是赤松家的后代,是中国地区土生土长的豪族。当时秀吉占领中国地区时,去过那里,后隶属织田,自然而然也就从属于秀吉了。再加上赤松次郎则房与黑田官兵卫关系很好,官兵卫对他进行劝说后,他就效忠于秀吉了,说起来官兵卫功不可没。

“来得正是时候。”

秀吉赶紧迎接,又安排了新客人的晚膳。不一会儿,三好武藏也过来了。蜂须贺彦右卫门父子也来了。城里的家臣们都来了,不一会儿大厅变成了主宾欢乐的盛会的场所了。

奉了宁子和老夫人的旨时不时过来的用人,看到男人们间的盛会,也没有去告诉秀吉宁子和老夫人的旨意,只是露出一副纠结的表情,一会儿过来一会儿又离开。

终于回到里屋了,秀吉躺下休息时,已经是午夜一点了。元旦中午秀吉离开山城,舟车劳顿,于夜间抵达姬路城,第二天接受祝贺,给家臣们分配赏赐,一直到很晚还在忙着,到了午夜一点终于得以休息。秀吉如此精力旺盛,让家人手下都很吃惊。

小濑道喜的《甫庵太阁记》里面也记录了这一点:

熟睡时,旁人的笑声秀吉也能听到,大概是因为他非常关心身边的人吧。新年到了,终于有时间休息了。想想他的繁忙,真的很让人心疼。

三日的午后,终于有点儿时间了,秀吉可以稍微休息下了,可是突然又想起还有事情没干,又开始忙了起来。四日五日,附近的臣民、城主,还有各个寺院,神社的神官们也来祝贺,繁忙的样子就不用提了。

秀吉早上关心大名小名,傍晚与爱臣们交流,评论政治,思考如何为人民造福,根本没有时间懈怠。

通过这些,就可以知道年末到新年这段时间秀吉有多么繁忙了。在五天时间内对臣下的赏赐全都完成,到了第五天的傍晚秀吉又说:“明天我要去京都。”手下开始慌乱地准备了起来。

秀吉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下面的人听他这么说都紧张起来了。因为下人们听说这次秀吉至少要待到正月中旬,一直到五日中午大家也没看出秀吉有要离开的样子,所以下人们急急忙忙准备也是没办法的事。第二天大家都准备好了,秀吉对着大家点了点头,就立即动身前往京都了。

有个叫关盛信的大将。他是伊势龟山的城主,侍奉于神户信孝,一心想要投靠秀吉,在伊势被看成是“有二心的人”。同时,铃鹿郡的峰城代冈本重政也在密谋,当时的形势非常不稳。但是,今年的正月,龟山的关盛信,带着儿子一致,在如此不稳定的形势下,带着新年贺礼偷偷地来到了姬路城。接着,有快马从伊势传来了消息。是传给盛信父子的。“您不在的期间,家臣岩间三太夫乘虚而入,围攻了龟山城,与泷川一益的军队相勾结,一益的军队已经出了长岛,追击冈本重政大将,峰城以下,附近的诸城均被攻占,我们现在在死守铃鹿口。”

挑的真是好时候啊。一听到这个消息,秀吉赶紧离开姬路城,于当天晚上到了宝寺城,七日进城,第二天到了安土,九日,拜见了三法师。当天一大早,秀吉带着春驹的玩具还有各种礼物,拜见了只有四岁的三法师。

“你好你好,很开心嘛。”不一会儿,秀吉辞别了三法师,来到了安土的一间大厅。

这里有辅佐三法师的各位大臣,蒲生氏乡也在其中。关盛信父子也从姬路城赶过来了。山冈景隆,长谷川秀一,多贺秀家等近臣也都过来了。

“泷川一益事件,刚刚请求了三法师的原谅。”秀吉一坐下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么大的事情就好像蹴鞠一样,突然把球扔给了在座的人。但是,在座者当中,也有人对伊势方面的情况了解得不是很清楚。

“详细情况请关盛信说给大家听。盛信,你跟在座的各位说一下吧。”

秀吉让关盛信说,自己则在一旁听着。脸上表现出一副非常愤怒的表情。

城主不在家时,被家臣岩间三太夫背叛,城楼和峰城全部被攻占,盛信此时的感情定会传达给在座各位的。再加上,氏乡的妹妹是盛信儿子一致的妻子,所以氏乡的愤怒之情比谁都强。

“刚开始得到叛变的消息是在姬路城,后来在来这里的途中也不断收到消息,之后岩间三太夫和泷川一益勾结。泷川一益下令,让侄子泷川诠益守峰城,泷川法忠守关塞,佐治益氏守龟山,围攻铃鹿口,不久就会南下攻到各位这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