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夫·马勒,在音乐创作思想上所表现出来的人道主义作曲家,是欧洲后期浪漫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在现代交响曲史上的地位曾被长期地轻视而且被故意置之不理,但从现在来看,这显然是单纯历史意义上的一个美丽的错误。
被莫里斯·拉威尔称作“天才的业余爱好者”的马勒,作为指挥家,他使维也纳皇家歌剧院迅速崛起,并在欧洲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作为交响曲的作者,其作品既是前人成就的终结和总结,又是走向未来的开端,是介乎19世纪如贝多芬、勃拉姆斯等音乐家那种“结构主义”和20世纪柏尔格甚或布雷等人体系之间的枢纽人物;而其组织的管弦乐队,则以表演上的宏伟性(包括人物及乐器的配置等)、思想内容的深刻性而著称。
马勒(1860-1911年)出生在捷克的小城镇卡里希特的一个犹太人家庭。马勒自幼家境贫寒,兄弟姐妹14人,大都因贫困而夭亡。再加上其特殊的倍受歧视的犹太人的社会地位,就在他幼小的精神上投下了悲观主义的阴影。
早年的马勒就表现出了其音乐上的天赋,6岁学钢琴,8岁就可指导别人练琴,15岁入维也纳音乐学院接受正规训练,并因学习成绩优异而多次获奖,1877年进维也纳大学学习历史、哲学和音乐史,这使他的艺术修养得到了全方位的充实和提高。在马勒37岁时,其事业达到了高峰,由于其独特的指挥风格(热情洋溢而又精益求精,对乐曲的独到见解和处理,及对艺术传统的突破和发展),再加上其犹太血统的身份,引起了维也纳上层社会的不满,并受到诽谤和攻击,于是为艺术而献身的他愤然辞去皇家歌剧院的一切职务。
1910年11月20日,马勒在慕尼黑指挥了号称“千人交响曲”的演出,轰动一时。但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面对资本主义社会深刻的内部矛盾与残酷的现实,反对派对他的攻击,再加上小女儿的夭折,此时的马勒身心疲惫、痛苦万分,不久患上了心脏病。
1911年,心力衰弱已病入膏肩的他回到维也纳。在病床上,临终的他仍用一个手指在被子上指挥着,嘴里嗫嚅着一个音乐家的名字--莫扎特……作为19世纪后期浪漫派的重要作曲家之一,马勒创作了包括交响曲在内的大量交响音乐。要了解马勒的作品,首先就要了解他的精神世界,要了解他的精神世界,就要清楚他所处的社会背景、时代背景及文化背景。
1848年资产阶级革命失败后,欧洲各国的贵族重新取得政治、经济的统治权,而民主思想则受到更为残酷的压制,失望、彷徨、消极、低沉的情绪笼罩了整个欧洲。政治、经济的动荡引起了思想的变化与矛盾,导致19世纪末文化领域上的错综复杂。晚期的浪漫主义音乐则被怀疑、失望、消沉的情绪所主导。
生活在奥匈帝国的马勒,他的国家经常受到德意志帝国的欺凌,而在本国的内部,潜伏着社会矛盾与民族矛盾的危机,作为一个犹太人,更因民族压迫而备受歧视。
马勒同情弱者,酷爱自由。他对社会有看法,却无力反抗;虽才华横溢,却无出路。这种处于极端矛盾与痛苦之中的思想反映在作品中就会看到:一方面表现了他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对生活理想的憧憬,以及对大自然、对人生的赞美;另一方面又时常流露出暗淡的情调、失望与孤独、生活的烦恼以及对死亡的联想。在他的作品中常出现荒诞的形象,痉挛的节奏,尖锐的、喊叫般的音响和极不和谐的音程。
马勒是属于在奥、德文化背景中成长起来的一个人,在主观上接受认同这一文化的犹太知识分子。他们放弃了自己民族特有的宗教信仰,试图与他们赖以生存的人文环境相融合。在去维也纳歌剧院任职的时候,他接受了天主教,而这却并不能消解对他的民族歧视。马勒说过:“从三重意义上来说,我没有祖国”,“作为一个波希米亚出生的人却住在奥地利,作为一个奥地利人却生活在德国人中间,作为一个犹太人则属于整个世界”。他将自己的民族感情上升到全人类的层面上。对于马勒而言,“创作一部交响乐就是建造一个世界”,“当大地上还有别的生灵在遭受苦难,我又怎么能幸福呢?”在他的音乐中,表达了对民族苦难的同情,对社会不公正、大多数人所受的剥削的不满,寄希望于道德和宗教的力量。
马勒作品还时常从哲学角度出发对人生的问题进行探索。在大学期间对文学和哲学的广泛阅读与思考,对叔本华、哈特曼·丹哲学的研究以及对当时社会现状的思索,使他认识到人生是一场恶梦,是一场悲剧。同时,他也受到俄国文学家陀斯妥耶夫斯基宣扬的“灵魂净化、服从命运”的说教影响,在繁纷杂乱的现实中找不到出路,只得在宗教中寻求解脱,最后得到的消极结论是:
人生是虚幻的,人们只有在天国中才能得到安息。
作为19世纪末的作曲家,马勒也是一个同性恋者,同大多数艺术家一样,他生性敏感、性格内向、感情脆弱;他厌恶附庸风雅、虚伪做作的社交场合与礼俗;因自我怀疑、信心不足而反复修改作品;其交响曲也在不同程度上带有自传色彩。作为一个犹太教徒,在他的第二交响曲中,马勒就悟出惟有灵魂的复活才能超越肉体的死亡。他的音乐,总有一种近乎于中世纪的对上帝的神秘向往。他怀着修道士般虔诚之情试图把世纪末的希望与困惑、欢乐与痛苦、生命与死亡等一切矛盾的直接感受化为具体的音乐形象。他也悲观厌世,怀旧思乡,害怕永别的痛苦,但他时时都有基督在客西马尼园主动要求饮尽那杯苦酒的感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因此,他的离愁别绪在凄恻动人之外,又显得高洁庄重。
马勒的音乐可以使人从苦难中体验幸福,体验到以个人之苦难净化世界的众生的那种静穆的内心喜悦。在生命与死亡的哲学与宗教的探索中,他的音乐忽而是极端的欢乐愉快,忽而是极端的深沉阴郁;而在这两个极端之中,经常会有无数的幽灵鬼影出没、恐惧痛苦的喊叫。仿佛他的灵魂在尘世、天堂和地狱之间不停地游走。在马勒的作品中,一切都是开始,而没有结束,哪怕是死亡与生命。
《大地之歌》是马勒的代表作,在其创作的一系列交响曲及歌曲中属于第九交响曲,由于贝多芬、舒伯特、布鲁克和德沃夏克都在完成了他们的第九交响曲后便去世了,因此,对于“九”这个数字,他是非常忌讳的。最后,把这部作品称为“为男高音、女低音(或男中音)独唱和管弦乐队而写的交响曲”。
《大地之歌》是马勒的代表作,是以中国唐诗为歌词而创作的。
它包含了马勒创作中多方面的内容:深邃的哲学构思、对生活和理想的期望、与大自然的融合以及最后告别俗世的热情与烦恼等等。他把六个乐章贯穿成一个统一的整体。整个作品基调是悲观的,但其中却并不缺少充满激情的抒情表述。音乐富于幻想和诗意,写作技巧可以说达到了马勒创作的顶峰。
《大地之歌》唱词共七首,都是我国唐代大诗人李白、钱起、孟浩然和王维的诗作。
第一乐章:咏世人悲愁的饮酒歌。以李白的《悲歌行》中的部分章节为歌词。这首诗被马勒分为三段,每一段结尾重复“生是黑暗的,死也是黑暗的”,以此来表现天国永恒、大地永恒而人生短暂这一主题。总的情绪是激越、热烈和惊心动魄的。乐始时的法国号和弱音小号凄厉的音响,暗示原诗对待悲愁所反映出的反抗和呐喊。乐中时,对爱的憧憬与孤独忧伤交织在一起,在随男高音唱出:“请看那边,在月光照耀的墓地上,蹲伏着一只狰狞的鬼影”的同时,乐队奏出了令人寒颤的音响,渲染出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氛。
第二乐章:寒秋孤影。这一乐章描绘了秋雾弥漫中的自然景色。生命的火焰奄奄一息,诗人愁绪满怀,祈求长眠。这一乐章的音乐充满了凄凉和幽暗的气氛。
第三乐章:咏少年。表现出明快欢乐的气氛,充满青春活力。
第四乐章:咏美女。采用李白《采莲曲》为歌词。描绘了情人们在醉人的风景中漫游的情景;但厌世观再度出现。
第五乐章:春日的醉翁。用李白的《春日醉起言感》为词。这一乐章小而欢快,是一幅春意盎然的醉酒图。
第六乐章:告别。取词于孟浩然和王维的诗。这一乐章是整部作品的核心段落,占全曲的一半。表现了自然界永恒存在的思想,诗意地体现了同命运的和解,对宿命论的屈从,以及同生活的告别等内容。音乐时而尖锐刺激,时而转入葬礼进行曲般的沉重和暗淡,表现了即将生离死别的友人们内心剧烈的痛苦。音乐中出现了不谐的和弦,犹如好友挥泪告别的呜咽、抽泣声。然而,当唱到“当春日返回可爱的大地,百花怒放,遍地新绿”时,旋律变得优美动人起来,暗示作者对来世的幻想,虽美好,但虚无缥缈。最后在极弱的力度中结束,好似主人公也哀伤地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永远消失在天涯海角。
马勒是浪漫主义代表者柏辽兹、李斯特、瓦格纳、贝多芬、舒伯特及勃拉姆斯的后继者,他将浪漫主义交响乐发展到了极点。
他也预示了一个新纪元的到来,对新维也纳乐派的勋伯格、贝尔格和韦伯恩产生了巨大影响。
马勒的音乐代表着20世纪,虽然他也延续了一个颓废的晚期浪漫主义传统,但他怀着一种英雄的没落希冀建造了一座纪念碑。
是他率先把沉重的悲剧与轻松的消遣合为一体,浪漫主义的传统在他的手上由承结、扩张到毁灭、死亡,而表现主义的新风则在他的音乐中闪烁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