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哥达德1920年1月13日看纽约《时代》杂志时,心里并不高兴。有一段时间了,他一直担心在报刊上成为逐渐消逝的人物,但那天当他拿起报纸时,他惊呆了。读报报导说:
“不久前,在麻省维塞斯特的克拉克大学,物理学教授哥达德发表了一篇题目激昂且措词尖刻的短文。哥达德相信火箭技术是一种可行的技术,他的文章过于认真地取名为《一种达到极端高度的方法》,该文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这个观点。对于非专业的读者而言,这些文字没有多少激起兴趣的东西,但从各方面看,这位沉默寡言的教授的话匣子打开了一些。他认为,如果你用他的技术造一枚足够大的火箭,而且如果你用能量足够有力的燃料起动火箭,你就可能随它到达月球。”
哥达德有关月球冥想的打算在当时是极其天真的,但《时代》杂志发现了它,就紧紧抓住不放,开始撰文指责。正如人们知道的,用编辑的眼光解释的文章说,太空航行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大气层为依托来推动,火箭将不能移动一英寸远。哥达德教授显然缺乏在高级学校的知识学习。
哥达德愤怒了。不是因为编辑对科学的错误理解,也不是因为他们不关心他的工作,而是因为他们把他认作了蠢人。对一个科学家的研究,你可以说三道四,但当你责备这个科学家时,你千万要仔细一些。那天,哥达德——这位最终被人们叫做现代火箭之父的人——开始生闷气;这闷气一生就是1/4个世纪,他从此未能从中走出来。这闷气一生,却生出了他那个时代的一些最灿烂夺目的成就。
哥达德出生于1882年,在他成年之前就是搞火箭的。孩提时代,他对所有的火药技术都有一种本能的感觉。给爆竹和成串的炸药(TNT)作燃料的威力极大的火药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他知道,如果计算出控制那些化学爆炸力的方法,人们就能进行一些炸起来很好玩的飞行。
作为一个学者和教授,他先是在维塞斯特多种技术研究所,后来在克拉克大学,哥达德努力计算这种控制方法。他计算推动力,算出不同燃料的能量与重量之比。通过研究密封舱,他发现火箭真的能在真空中飞行,这多亏牛顿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定律。在基础化学的实验中,最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如果希望将导弹发射得特别远,就永远不该使用长期用作火箭材料的可怜的黑色火药。相反,他将需要有强大推进能量的东西——种像蓖麻油的液体,或者是液化氢,混之以液化氧,以便在太空无空气的环境中能让爆炸发生。用这种燃料填充导弹,人们就可以让黑色火药水远退下来。
哥达德的理论停留在理论阶段曾长达近20年时间。当他造了一枚火箭,将它运到一块地里时,这枚火箭根本就飞不到哪儿去。回到克拉克大学时,他手头总是一枚失败了的火箭,一个同事习惯性地用这样的问题迎接他:“喂,罗伯特,你那迈向月球的火箭怎样了?”当他坚强起来,发表他的作品时,《时代》杂志希望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终于,一切都改变了。1926年3月16日,哥达德造好一枚细瘦的有10英尺长的火箭,他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奈尔”(Nell)。他把“奈尔”装进一辆敞蓬小汽车,把它拉到他婶婶艾菲家附近的农场。他在田里支起火箭,接着叫一名助手用固定在一根长木杆上的火把点燃导火线。在那一瞬间,火箭根本没动,接着突然从地面跃起,以每小时60英里的速度呼啸着飞向天空,爬升到41英尺的高处。然后火箭弧形飞过,垂直地落向地面,呼地一声钻进184英尺以外的一片冰冻的菜地里。整个飞行仅持续2.5秒,但比以前任何液体燃料火箭设法飞行的时间要长。
哥达德因胜利而激动得颤栗,但他决定少说。如果在他只是设计火箭时人们认为他傻,谁知道火箭真的开始飞行时他们会说什么呢?当这次火箭发射终于走漏风声后,问询向克拉克大学涌来。哥达德愁眉苦脸地答复每个人:“工作在进展中,无可奉告。”当他完成每一轮新的研究工作时,他会故意误导人们的问题——比如把“给镜子镀银的配方”拿给人看,以免研究成果落入错误的人手中。
但火箭很难藏起来,而且哥达德的“奈尔”越造越大,最后还是被维塞斯特市人发现了。1929年,一枚11英尺长的火箭引起了一片混乱,警察被叫来了。有警察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有新闻。第二天,当地报纸头版头条刊登:月亮火箭偏离目标238799.5英里。对哥达德来讲,东海岸很明显是一个越来越呆不下去的地方。1930年,金融家哈瑞·嘉更赫姆答应拨款30万美元,哥达德偕妻子艾斯哲向西前往新墨西哥的罗斯韦尔,那里土地广阔,天气也便于发射火箭。而且他们被告知,当地居民关注着他们的事业。
在空旷、灼热的西部矮树丛林地带里,激昂的哥达德秘密地将事业推向繁荣。在接下来的九年多时间里,他的“奈尔”们的飞行高度从12英尺上升到16英尺,又上升到18英尺,尔后又从2000英尺爬升到3500英尺,再升到9000英尺。他不仅造了一枚超过音速的火箭,还造了一颗用垂直尾翼平衡操纵的火箭。从陀螺仪导航系统到多程火箭的每样东西,他都申请了专利,这些专利计有数打之多。
但到20世纪30年代晚期,哥达德有了麻烦。他发现,在所有对火箭技术感兴趣的国家中,有一个国家——德国最感兴趣。德国工程师不时带着一两个技术问题与他接触,他则漫不经心地作出反应。但1939年,德国人突然不吭气了。哥达德越来越对德国正在准备的什么事情感到焦急,就给华盛顿的陆军官员们打了电话,接着带去一些不同类型的Nell录像带。他让将军们静静地看了几个发射场面,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我们可以把方向弄歪一点”他简单地说,“可以进行破坏”。官员和善地对这个导弹专家微笑着,感谢他花的时间并送他上路。然而,这位导弹专家显然知道他正在谈论的事情。五年以后,数枚最初的德国杀人的V—2火箭点火引爆飞向伦敦。到1945年,1100多枚这样的火箭像雨一样倾泻在这险些毁掉的城市上面。
受到陆军冷落后,哥达德在二战期间没有研究火箭技术,而是为海军没计试验飞机引擎。战争一结束,他很快重新投入到他喜欢的工作中。因为得到了第一批商业定单,他希望接触一下战利品V—2火箭。他早已听说,这种导弹酷似他的更为平和的Nell火箭。哥达德相信,与德国科学家的交流已给柏林一个至少瞥见他设计的东西的机会。另外,到1945年,他已申请200多项专利,所有这些专利是可以查询的。当一个被俘的德国科学家被问及V—2火箭的起源时,据说他这样回答:“为什么你们不问你们自己的哥达德博士?他知道的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多。”当一些V—2火箭终于到达美国,哥达德才有机会去彻底检验一枚火箭,他立刻认出了他自己的大作。“这不是你的火箭吗?”当他们检视它的所有内部零件时,一个助手问道。哥达德淡淡地答道:“好像是。”哥达德承认是他的“私生子”V—2火箭的父亲,并且,V—2火箭变成了他还括着做父亲时出生的最后的火箭。1945年,他被发现患了喉癌,这一年还没过完,他就去世了。但他的技术之卵并没有停止孵化。美国科学家与移出德国的德国科学家一道工作,合作研究哥达德对V—2火箭的创新,将这种杀人的导弹变成了“红石头”(Redstone),“红石头”将第一批美国人送进了太空。“红石头”直接导致了土星卫星火箭的产生,而且事实上间接地促进了在美国发射的其他每一种火箭的问世。
虽然哥达德一点也看不到了,但荣誉应当归于他。而且,对一个如此轻视新闻的人来说更为重要的是,要作出修正。阿波罗11号起飞上路,人类第一次在月球登陆之后,纽约《时代》杂志茫然回顾了自己49年前发表的那篇尖酸的评论。1969年的一篇回顾文章说:“进一步的调查和实验证实了伊萨克·牛顿的发现。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火箭能在真空中运行也能在大气层里运行。《时代》杂志对以前的错误表示抱歉。”面孔严肃的哥达德教授也许没有能够欣赏这种幽默,但他可能已经几乎是肯定地接受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