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在一本多年前来自台湾的《张老师月刊》杂志上看到一则徽求遗嘱及讣闻的文字,标题是:《你准备好了吗》。原文如下:
你准备好了吗?
你也许正年轻,貌也美,爱情、事业都得意。
也许你宿疾纠缠,了无生趣。
也许你家财万贯,儿女又成群。
也许你无产、无业、无所羁绊。
但是,你也知道:
许多事情总在意料之外,总让人措手不及。
想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想做又老是没有时间做的事常在心头徒留遗憾。
如果能够早一点准备好,早一点安排妥当,
当你终于要阖上最后一眼,
遗憾总是能少一点!
请寄给我们你的遗嘱或讣闻。
看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由得一怔,平素的我们,多数是忌讳与人谈及生死的,除非是在某些突发性的灾难面前,我们会与身边的人感叹一下世事无常,然后祈求上苍保佑自己。但是事过境迁之后,我们却很少将这样的灾难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一则不祥,二则晦气,更遑论在生前便安排自己的死后事。
可是,这本杂志以这样的一则启示来挑战人们的习惯,无疑是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及前卫性的。
我细看了这则征文之后的两则遗嘱以及一则讣闻:
方伊驿的遗嘱:
我死后,器官捐赠给需要的人。
遗体火化之后,骨灰洒在太平洋。
我的遗物交给妹妹,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
我希望你以后能像现在一样,继续跳绳,保持身体健康。
才能帮我照顾我来不及照顾的爸、妈和小狗毛毛。
我的丧礼只需要邀请我最好的朋友,妹妹知道。
丧礼上放颓丧的爵士乐。
我的朋友们,你/你们无需哭泣。
我既是你们的好朋友,就会一直在你/你们的心里。
阿衣,你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你过去一路坎坷,我却无法在未来陪伴你。
言难尽,你知我心。
看来,方伊驿既是一位洒脱之人,也是一位热情之人,她的亲友很多,她对于人世间有很多的牵挂,所在,在她的遗嘱中才有那么多对于亲友的安慰与嘱托。
田丽卿的遗嘱:
当我死去,火化后,请将骨灰埋在有很多树的花园里。
我的书、我的画全部留给田孟恒。我的美丽的长裙送给喜欢的人。
我曾经爱过的人、讨厌的人、骂过的人、赞叹过的人,我都是认真的。
亲爱的家人、亲爱的朋友,
认真地吃、认真地睡、认真工作吧!
简短而又率性的文字,表现出主人的潇洒与坦率,大概从事与艺术相关的职业,我喜欢她文字中的“美丽的长裙”,她的一生当是有无限的美与爱。看得出她也是一位敢爱敢恨的人。
龚卓军的讣闻:
《张老师月刊》编辑龚卓军,1995年7月1日,
因肝癌逝世于省立嘉义医院,享年30岁。
他生前工作勤奋,致力于田野采访及编辑写作。
人们会记得他关于台湾街头涂鸦的报导。
人们会感念他在《张老师月刊》的贡献与付出。
他总是那么耐心的企图与人沟通,从不轻易否定别人。
我们只能说,他显然爱别人甚于自己的肝。
丧礼将于两千公尺的思源垭口举行,依他的遗愿,
骨灰将撒在浓雾氤氲的原始森林深处。
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讣告中的名字分明是有万丈雄心,可是,无常的命运却让他不得不中止他所钟爱的一切。这则由别人为他写的讣告中,我们可以看到怀念、惋惜、哀痛,也有对生者珍惜身体的劝诫。
短短的三则文字,三个与自己遥隔千里、素不相识的生命便以他们对人世最后的留恋与寄托而牵动了我的神经,让我想到生与死这样一个虽然沉重但是与每个人切身相关的话题。
是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我们虽然活着,却又总是在死亡的衬托下,总有一天,生将归于死。所谓向死而生,就是在知道自己最终必有一死的前提下,把有生的每一天都过好吧。
所以,写遗嘱,并不是年老体弱、疾病缠身、生趣不多的人才需要做的事。其实我们每个人可能都需要提前为自己写好一份遗嘱,交待自己的身后事,只有这样,在知道自己最终必有一死的前提下,珍惜今天,把当下的日子过好。
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个朋友,他曾经告诉我,他自从30岁以后,每年的年底都会给自己写一份遗嘱,遗嘱的内容都会相应地有所改变。
他是在司法系统工作的男人,是一个工作狂,见惯了人间的生死与变故,见多了人们在生死线上的挣扎与留恋,所以才有这样强烈的对于死的预感与担心,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掐指一算,我们有多年没见面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真的希望他现在一切都好,他的那些遗嘱只是他办公室抽屉里的一张普通的纸,是他对于自己人生的回顾与未尽事宜阶段性的安排,而没有成为需要执行的契约文书。
提前给自己写一份遗嘱,是对自己、对亲人朋友、对人生的一份总结与交待,它的诚意与深情,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在遗嘱中提到的人和物,都是你生命中重要的难以舍弃的,你把他们一一交付,有了这样的一份遗嘱,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可以安然地离开。
也许,此时的你,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但是,别忘了,为自己写一份遗嘱。
如果他学不会与人相处,就会一直孤独下去,之前是伴以提防,现在是伴以愤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