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半缘修道半缘君
“间谍的生活注定是孤独的、寂寞的。就象演戏，即使没有人喝采也要演下去，因为这是你成功的道路，是你成功的摇篮，你不要看的人成功，而是要你成功。”
“一幕戏一旦开始，就要演到谢幕，我们一旦启程，便不能回头。”柳慕永说：“做一日和尚便要撞一天钟，和尚不想做了，还可以还俗，演员中途有事，还可以让人顶替，继续演下去。而你不一样，既不能‘还俗’，也不能让人‘顶替’，一直到终点都只能靠自己。”
朱珍点点头。
“你要独自忍受各种复杂环境所带来的危险和刺激，必须头脑机敏，能言善辩，镇定自若，具有某种八面玲珑、察颜观色的本领。”柳慕永说：“更重要的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迷失自己，不能失去目标。”
——“一个聪明人，是不会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从而将自己往绝路上送的。”
朱珍说：“嗯，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邹夕锋的凶残、雍大总管的狡猾、费极的无耻、林神医的多智……钱庄是藏龙卧虎之地，人材济济，高手如云，要小心谨慎。”柳慕永说：“尤其要特别留意一个人。”
“谁？”朱珍说：“是不是邹夕锋？”
“邹夕锋当然要留意，可我说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几乎被忽略的人。”
“请说。”
“我说的是松少爷。”
“邹松？那个一事无成的二庄主？”朱珍有些不以为然。
“是的。”柳慕永的表情变得很严肃：“邹松刚出江湖的时候，以一把叫‘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刀，做了不少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赢得了很高的声誉，不然的话，老庄主临死前也不会留下‘兄终弟及’的遗言了。”
“嗯，我也听说过，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朱珍说：“邹松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
“这你就太低估邹松的毅力，太高估他所处的危险。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柳慕永说：“我和二庄主曾经认识，多多少少对他的为人有些了解。”
朱珍瞪大了眼：“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我们还是多年的好朋友。”柳慕永叹了一口气：“岁月催人老，韶华却易逝，不知道现在邹松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解释说：“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邹松被软禁了几年，也并不完全是坏事。”
“为什么？”
“邹松本来是一个恃才傲物、不苟言笑，严谨含蓄的人，最大的缺点是有世家子目空一切、孤傲无物的性恪，这几年的软禁生涯，足够将他磨平了。”柳慕永说：“至少到现在，他变得非常能够忍。”
“忍？”
“是的，忍常人所不能忍。”柳慕永说：“他能够容忍妻子红杏出墙，能够容忍林神医的出卖，能够容忍大哥的无情，可以想象，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一定经历了很多激烈的天人斗争。”
朱珍承认。
柳慕永说：“其实，他现在做的非常成功。”
“啊？”朱珍实在无法理解，一个计谋总是被识破的人，能叫成功？
柳慕永说：“邹松最成功的地方就是被识破，被轻视，被忽略。”
“以他现在的处境，要想让邹夕锋放松警惕，只有几个办法：要么自杀，要么装疯，要么卖傻。”
“自杀不足取，装疯呢？可以荒诞不羁，故作胡言乱语，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中赤身露体，不知羞耻，还可以吃粪?啄颉＠飞稀壕日浴乃镫饔霉⒆肮故潜灰还倮羰镀啤Ｒ宰尴Ψ妗⒂捍笞芄艿男募疲趺椿岵椴怀隼矗克裕詈玫囊彩俏ㄒ坏陌旆ň褪锹羯怠！?br/> ——“卖傻却是最难的，难在要让人相信你‘傻’。”
“邹松本来是一个非常有学识教养、非常聪明的人，他装的‘傻’并不是真正的傻，而是让邹夕锋觉得比他傻一点点，就似下棋，总要差一步。”
“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朱珍点头说：“这样，邹夕锋就会认为，无论邹松想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猜到，二庄主永远在他的掌控之中。”
柳慕永拍掌说：“对，孺子可教也!”
“装疯可能被查出来，而卖傻却很难让人查出来，因为你没有办法查，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个傻瓜。”他说：“象邹夕锋、雍大总管这样聪明的人，难免会刚愎自用，认为比别人棋高一筹，难免会认为自己比别人看的远，想的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邹松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表面上傻一点点，分寸掌握的非常好，傻多了没人信，过了却适得其返，只有一点点，足矣。”
朱珍失声道：“如果真是这样，邹松岂不是太狡猾了？”
“岂止狡猾，简直是可怕。”柳慕永深思着，目中也不禁露出一丝少有的恐惧，说：“因为他付出的太多，所以当他索取的时候，会变得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变本加厉。”
——“就似一个索命的厉鬼，一定要喝干你的血。”
朱珍脸色有些变了。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忧。”他笑了笑，安慰朱珍：“我会和你一起到钱庄，从侧面帮助你的。”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蒙：“因为，我也要到钱庄去办一件事。”
——至于什么事，他没有说。
在柳慕永的书房上，挂着一幅《仕女赏梅图》，是他凭别人的描述画的。画面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在冬雪中赏梅的情景。运用了泼色没骨画法，营造了迷离的气氛中盛装仕女的靓丽，墨彩淋漓、情景交融，点出了踏雪赏梅者清高的韵致。
画中的仕女就是袁梅。
“柳先生，你是怎样想到这些的？”朱珍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柳慕永说：“这就是今天我给你上的一课，叫人性。”
“人性？”
“是的。洞若观火，洞悉人性，洞察人心，很多成功的计谋都是建立在对人性充分掌握的基础上的。”柳慕永说：“有些利益可以看得到，有些利益属于私下交易，台面上很难看出来，这种情况下，你就要分析人性。”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性，有的善良，有的邪恶，有的多情，有的寡义，有的诚实，有的虚伪，有的仁义，有的无耻，但是，大多数的人，都有多重性。善的可以变恶，恶的也可能向善。”
“人有人性，狗有狗性。人性多一点是人，狗性多一点是狗。有的人，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狗。”
“所以，你一定要善于观察人性。”
“就象看一本历史书，有的人看到的是伟人传记，有的人看到的是政治斗争，有的人看到的是英雄业绩、斗智斗勇，有的人看到的却是后宫私情、儿女情长。”
“有的人从历史中吸取教训，有的人却只看到阴谋诡计，有的人把事业当生活，有的人却把生活当事业。”
“这些都是因为各人性恪的不同，需求的不同。”
“嗯，我有些明白了。”朱珍说：“我们要分析人性的弱点。”
柳慕永说：“弱点只是一个方面，也要看到它的优点。比如，林神医这个人，本是个忠直之士，自愿陪伴邹松一家人软禁，这样的人却出卖了邹松，你不觉得有违常理吗？”
“是有一点。”
“一件事情违背了人性和常理，那么它就一定不合理。”柳慕永说：“这时候，你就要思考了：一件不合理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信息？”
他说：“你只有充分懂得了人性，洞察各人的内心，才能巧妙施行离间计，才能祸乱钱庄。”
朱珍点点头。
“我希望你能宠辱不惊、渊停岳峙，有老僧入定般的镇定从容。有‘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任尔上窜下跳，我自拈剑微笑’的大将风度。”柳慕永说：“上苍既然给了你一双望穿秋水的眼睛，并不仅仅是用来迷人的，更是希望能射出一道洞穿人心的目光。”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对你寄予厚望。”
朱珍不是很有信心：“我能做到吗？”
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能。一定能，我相信你。”柳慕永鼓励说。
其实当时柳慕永凭的是一种看人的直觉，他也没想到，后来的朱珍真的在江湖历史上大书一笔，写下浓墨重彩、惊世骇俗的一页，百年后的江湖还会因她所做的一切而津津乐道。
——人都有百年，百年后还会让人记忆，就算是有历史地位了。
——这一课被百年后的江湖称为——“人性对话”。
柳慕永说：“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你在江湖上已经非常有名了。”
“真的？”
“当然，”柳慕永说：“我早已经开始宣传你了。”他大笑：“现在，江湖上想不知道你的名字，恐怕都很难。”
正如柳慕永的估计，朱珍后来成为了一个足智多谋、冷酷无情的人，很多人直接或间?傅厮涝谒氖掷铩?br/> 只是，有一点柳慕永没有预计到，那就是他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