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清凉的秋雨将萧瑟带入了这个苍茫动荡的城市。
过往夏日里的温暖与繁盛都不复存在,季节的变迁告示着时光的无情流逝,虚度的年华从指间悄悄流过。
每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总会忍不住地想要逃避,可是残酷的现实却尴尬地让我无言以对。
我、想、死。
我曾经在自己的手指上狠狠划下一道伤口,然后用浓稠殷红的鲜血在桌子上写上这么三个字。
曾经一味地告诉过自己,要坚强,要勇敢,要一直努力着走下去,活下去。
冒出这些想法,说出这些话语是多么轻而易举。
但现实证明,我真的很脆弱,我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一点小小的挫折就会让我难过好久。
这样虚伪的自己,是我极力想要掩饰隐瞒的,却又是我无论怎样厌恶也摆脱不了的。
我就这样不断地彷徨着,面对着一场又一场的打击。
我不坚强。
我觉得我的生活失去了方向,自从被扬带入了那个世界后,我一直都不快乐,只是追求着一时的满足罢了。
而一年后的今天,扬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再次将我的命运轻易改变。
昨日他无理由的伤害与侮辱,是我没有意料到的。
昨日他残忍的话,也是我从没有想到过的。
他,变了。我也变了。我们都变了。
一年后的我们,在时光中消磨去了原本的轮廓。
“Veve,你考虑好了吗?”电话里扬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却还是那么好听。
“……嗯。”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床的一角,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肩膀,然后开口说出了那个扬预想中的答案。
“我去。”
闭上眼睛,不想让自己看到窗外阴沉的天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算了吧,反正自己的人生……也就那样了。
反正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那样不堪的自己……
放弃吧,索性,把自己全部毁了吧,毁得一干二净……
不要再顾虑什么,不要再绝望什么。
在我这么颓废而堕落地想着时,心底腾然而起的自责与不甘却又将我吞没。
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人要这么矛盾这么复杂呢。
***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站在场边的手冢下意识地用褐色的眸瞥了一眼那深蓝色的网球袋。
他抿紧唇,然后对场内正挥汗如雨练习的不二说道:“不二,电话。”
不二停下了自己挥拍的动作,他眯起的双眼中看不出一丝神色。微微下垂的唇角表明了他并不是很好的心情。他停滞定格的姿势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半晌,他还是迈着步子走出了球场,拿起休息椅上的毛巾擦了擦脸颊上如珠玉般的汗水。
他拿起手机,看着闪烁的屏幕上熟悉的号码,消息提示着有新的信息。
按下了读取键,映入他眼帘的是意料中的,并不是什么友善的话语。
“明天下午放学后,学校后门。可以多带人手。不见不散。”
是她的号码,是她一贯的风格。只是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不得已,有苦衷。
或许吧,他应该做到包容吗?
不二嘴角勾起一个或无奈或温柔的微笑,其间还包含着淡淡的嘲讽和不自觉的忧郁。
他回过眼的时候看见了那抹深邃如海的琥珀色,那汪海洋中有着一丝坚决的隐忍。
不二突然轻笑出声,他说:
“越前,这下该怎么办呢?”
“你还希望我……继续代替你守护着她吗?”
***
那天,朦胧细雨用湿意笼罩了整个校园,偌大的操场显得那么空虚寂静。
青学的学生们穿着整洁干净的校服,撑着形形色色的雨伞出没于这所寄托着他们梦想的学校。
他们的视线中只有结伴同行的朋友,他们的目光从来不会轻易转移到街角某个陌生人身上。他们不会留意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物,他们心里只温存着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理想。
这就是人类吧。所谓的慈善、爱心终究敌不过自身的利益。
这就是我生活着的世界吧。
我来到青学校门口时,只看到了一个纤弱却不羁的身影。
扬并没有叫一大帮人来,他只是一个人站在绵绵的雨中,看着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关系,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只觉得那双墨黑色的瞳孔如此悲伤。
为什么呢。为什么虽然他对我做出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我还是没办法……
没办法,恨他。
我站在扬的面前,抬起头对视着他的脸:“就我们两个人吗?”
“已经足够了。”扬略微抬高下颚,薄削的唇轻轻上扬,那是我记忆里邪魅的微笑。
随即,扬伸出手搂紧我的肩膀,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青学校门。
我已经无暇顾及了,那些复杂多疑的眼神,那些嘈杂的流言蜚语。
我就这样一步又一步,走向黑暗的地狱。
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还是无法触及天堂的温暖。
恶魔身上肮脏的污秽是无法洗净的。
恶魔背后纵横交错的伤疤,终究无法长出洁白羽翼。
如果知道结局是这样的话,那我当初……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啊。
漫天的雨,如针刺般滴在皮肤上,带来一点的凉意。
抬头仰望迷离的天空,我恍然有了一种幻觉般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我是属于这片天空的。
低下头,呈现在我眼前的世界仍是原样。
终点,就在前方。
我看见那扇小小的铁门前,站着那个干净美好的少年。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那处事不惊的表情,那云淡风轻的微笑。
那样,包容的微笑。
一瞬间的对视,目光却持续地胶在一起无法移开。
眼眶涩涩的,胸口似乎堵塞着什么东西。
我,想看着他。
那样耀眼的他,那样美好的他。
可是,原来我连看着他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以为自己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终于想通了,终于用尽所有的办法说服了自己。
但,果然我还是无法,那样轻易地忘记他。
忘记一个人,是最难的事。
扬意识到我凝望不二的目光,他俯下头在我耳边说道:“Veve,你知道我不是个食言的人。”
“所以,你应该清楚自己应该干些什么了吧?”
握紧双手,原来自己的手掌已经如此僵硬冰冷。
咬紧下唇,血的腥气在口中肆无忌惮地弥漫。
“我知道了。”我点头,然后抬起眼,过长的刘海遮挡住我的视线。
在缠绕的发丝间,我认清了自己要前进的方向。
抬起脚步,我飞快地向前方跑去,然后,决绝地伸出了我紧握着的拳。
“啊——!!”
耳畔响起刺耳的惊叫声,一个不小心目睹到现场的女生吃惊地大喊着跑走,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念叨着:“那个坂本……她居然在打不二前辈!!”
全校人都知道,学生会选拔的时候,是不二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走过那段艰难的路。
可是现在,我居然要打他。
我想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个贱女人吧。
我眯起眼,紧紧地盯着那个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握住我的拳头的男人,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滚开,不要碍事!花涪城!”
花涪狭长而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我所看不透的光芒,他狠狠地甩开我的手。
“坂本森夏,我不想承认我看错你了。”
失望的话语敲击在我心头,所谓的疼痛并不能用言语传达。
“让开,不要逼我对你动手!”盲目的冲动已经渐渐泯灭了我仅存的理智。
我必须速战速决,我怕要是自己再迟疑一秒,就会跌倒不起。
花涪冷漠地望着我,然后他伸出手解开了自己上衣的两个纽扣,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好,大不了我跟你打,我们似乎还真的从没有一分胜负呢。”
我咬紧牙,下一秒便抬起右膝踢向他的腹部,却被轻易挡下。
花涪抬起自己的手骨击向我的肩膀,我侧身闪过,然后手腕却被牢牢地从背后抓住。
我使劲挣脱,转过头努力想要对视花涪深邃的眼,却发现无济于事。
电光火石间,一道闪着银光的弧线从我脑后划过。
我还未回过神来时便听见了金属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响声。
随即,花涪放开了紧抓住我的手。
我踉跄着向前跃了几步,回过头来时看见花涪俊美的脸颊上蓦然多了一道血痕。
他伸出手指用力抹去了脸上温热的液体,充满敌意的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后。
我身后,憬凌扬站在那里。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默默地直视着那个掉落在地上的精致十字架。
我知道,那个十字架上残留着扬炙热的体温和花涪浓腻的鲜血。
“嘿,这样不公平哦。”
“我可是不会看着Veve被白白欺负的。所以,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憬凌扬。
折翼的恶魔王子。神赋予人间的少年。
这些都是过去的人们修饰这个名字所用的形容词,Uniquemythology——憬凌扬。
“别人怎么说的我不知道,我也根本没听说过关于你的事情,所以你如果认为我也那么畏惧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花涪说着便绕过我,走到扬的面前。
他高大的身材整整比扬高出一个头,但扬唇角慧魅狡黠的笑容却依旧充满了自信。
“跟我打?你有自知之明吗?呵……”扬垂下头在褐色的发丝间斜睨着花涪,眼神充满了轻视。细密的雨丝温顺地粘在他柔软直顺的发梢上,沁入他的肌肤。
我记得,扬说过他其实很怕冷。那么现在,他感觉冷吗?
来不及思考更多,因为有一个足以牵动我情绪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森夏。”
我的心被狠狠一击,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上眼底。
我极力忍着,使劲地,握紧双拳。
我转过头,对视着不二那双冰蓝色清澈澄净的眸。
“森夏,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不二没有再微笑,他只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凝视着我。
我的心动摇的刹那,扬的声音再度响起:“Veve,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哦。”
话音刚落,花涪便一鼓作气向扬发起攻击,他下手狠决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花涪他,不愧是当初跆拳道馆的王牌支柱,我忽然间回想起了和他的初遇。
可是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只是简单地迈动着步伐就躲避开了花涪接连不断的攻击,而且脸上轻松的表情仍充满了戏谑和调皮,似乎正在玩游戏。
扬……我至今仍记得他一个人单挑十几个人的场景。
那样的狠决,那样的轻松,那样的……令人不寒而栗。
“Veve,动手啊。”失神时,扬又不断残酷地提醒着我。
血甜腻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我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僵硬地抬起头直视着不二的脸。
接着,缓缓地抬起了手。
“森夏,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尊重你。”
“如果打我可以帮助你报仇,那么我就站在这里不动,随便你处置。”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颤抖着。
我尽力想要挥散去脑海中控制不住涌现出来的记忆,索性闭上了眼,对着前方的人,伸出了自己的拳头。
“森夏!”
在我即将触碰到眼前人的那一瞬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了我的名字。
转头的那一刹那,我再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墨绿色的头发被细雨浸湿而泛着亮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有着坚定的光芒。
他就那样站在被雨淋湿的树丛中,望着我。
“龙……雅?”
无意识中,我喃喃地开口,声音沙哑而带着不可置信。
他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然后,他慢慢地走出树丛,望着我,眼神一凝,一字一顿地说:
“第三次了。”
“这次,你给我看清楚了。”
“我是,越前龙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