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妆上好了。一时找不到小雨姐,您看奴婢这笨手入得了眼吗? ”
“这些天她也没少受累,这会指不定躲哪去偷睡了。”
我拢了下额间碎发,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黑发如绸似锦,斜插一根漆黑如乌木的黒玉簪,衬得肌肤通透雪白。眉如柳枝,眸若繁星,小巧而丰盈的红唇轻扯出一丝浅笑,笑意连连,风情万种。身穿白色素纱裙,裙摆处绣花间飞蝶的水蓝色样式,明针暗线。外套同色轻纱长袍,细嫩藕臂隐约可见。左耳单带一黄金穗状耳线,颈间带红色线绳上挂圆润的黑珍珠。
一颦一笑,已然是一番风韵。
“可以了。”我轻拨几下琴弦,声音清脆。紧了紧弦,再次轻抚,声音变得更加有力,带着微颤的回音。
一丫头上前道:“姑娘,让奴婢们伺候更衣吧。”
床上摊着件红色衣裙,金色的丝线龙飞凤舞般的勾勒出凤舞九天的祥图,领间、衣袖、裙摆的装饰着成串的浑圆珍珠,用料上乘,颜色纯正,出自稼轩阁之手。稼轩阁执江南织造业之牛耳,除御用贡品外,每年所做成衣不过数十件,皆为精品。
红色喜庆,也透着尊贵的气势。今夜我乃花中之魁理应穿红,衣服也是三个月前订制好的。可是这件红衣竟刺的我眼睛生疼,闭上眼睛便浮现玄飞那挂着微笑的脸,年轻而英俊。
慌忙转身,“我就穿身上这身即可,那红衣拿出去烧了。”
“可是……”
“怎么,听不到我说话吗?”我冷眸斜睨,犹如凌厉的利器,透着阴狠的光。惊的小丫头一身冷汗,赶忙收拾衣服退出房间。
红楼大厅,雕梁画栋,丹碧辉映,灯如白昼,楼若轩宇。三十六张圆木桌椅桌桌上等佳肴,醇香美酒,侍酒的姑娘也堪称美色佳人,就连那盘碗酒具都是出自景德官窑。觥酬交错,人声鼎沸。厅内近百人,不是财阀就是权胄。我即使低眉敛目依然能感觉到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充满赤裸裸的情欲。
我坐在大厅右侧的美人榻上,面前隔着轻纱帐。榻上摆桌,桌上放着一把古琴,通体纯黑,唯有七根丝质琴弦闪着金属的光泽,名曰七弦。桌角摆着一个青铜鼎,内焚凝神静气的薰香。面对外面的一群凡夫俗子,即使赤膊相见,也不会脸红心乱。可我仍然紧张,为了寻那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浅蓝的眼白。
戌时。我端坐,敛神。右手抚过琴面,指尖下压由内而外掠过一连七弦。只弹出一个音。却饱含七个音色。指停而声未止,音静而意未尽。
喧闹的厅堂霎时安静。
随即琴音又起。如一道撕裂天空的光芒漫天而来,月白色的沙华飘散开来,带着朦胧却细腻如轻纱雪纺般的质感,一时间竟似置身幻境聆听仙乐。白嫩的柔荑流连琴弦,一个个音符便跳跃而出,清脆而流畅,高昂而辗转,撞荡着四周的墙壁竟击出阵阵回应。本应激昂,可沉浸其中却恍然发现当中蕴藏着无边的抑郁,闷的人生生透不过气来。或许幸逢知音,能体会得到我寄于丝竹之中的情感,不是《汉宫秋月》般深宫女子绵延哀怨,而是状似《搔首问天》的悲壮大气,即便是苦,也要神人共泣。
我叫它《离歌》。歌者,离也。
曲毕。我在掌声与惊叹中起身谢礼。轻纱帐缓缓而起,一室明灯微微刺痛眼睛,却在我的脸上打下暖色调的光晕,精致绝美的面容倾国倾城。却也是这张脸带给了我和我的家人一切灾痛。
之后便是有关金钱的角力,也是我不愿详述的肮脏。
只是,那个人,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