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尝得苦中苦,方知甜上甜。韦老贵是深有体会的。
韦老贵出生在豫西的山沟沟里,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肚子总是填不饱。父辈面对黄土背朝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换来的总是糠菜半年粮。韦老贵清晰地记得,六岁那年,天旱无收,家里的半坛子咸菜就是一年的陪伴。没吃的,就出去讨饭。
那天,韦老贵讨要到傍晚,饿了累了靠在墙根昏昏欲睡。忽然觉得手里多了个东西,睁开眼睛,看到和他差不多大的个男孩。韦老贵手里的是个细细长长的圆棒棒。男孩说,是火腿肠。男孩走了,韦老贵拿着那东西看了又看,他搞不懂这是什么玩具,那男孩为啥不给他个馍馍,给他个玩具做什么。是城里的孩子给的,就应该是好东西吧。韦老贵就把它装在口袋里带回了家。没事的时候,韦老贵就拿出来那根棒棒看看,玩玩,再放起来。他想,这不会是爷爷讲得那个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的金箍棒吧。时间长了,那根棒棒的外衣就破了,有汤汤流出来,已经臭烘烘的了,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东西是可以吃的啊。那天,韦老贵坐在村口的榆树下伤心地哭,直哭到太阳落山。
韦老贵15岁就跟着村里的人到南方去闯世界,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拿到工钱的头一个月,别人都存着,或者是往家里寄,韦老贵却是到商店买回了一大包火腿肠,在床上把它们摆起来,摞起来,统统吃掉。结果吃撑住了,被工友送到医院。以后的工钱都垫付预支的医药费了。韦老贵发着狠说,将来我有钱了,天天吃火腿肠。
韦老贵有钱了。老贵的家乡发现了煤矿,正规不正规的矿口到处开的都是。老贵年轻力壮,组织了一般人也土法上马,开了一口井,挖出了优质的原煤。当大把大把的票子落叶一般推挤在老贵家的炕头时,老贵又坐在村口的老榆树下哭了,哭得轰轰烈烈。老贵说,他的后代再也不会拿着火腿肠当玩具,他的孩子再也不会受穷了。
老贵在城里买了房子,还是别墅。请人装修也不讲价钱,咋豪华咋来。花在装修的钱比买房子还贵。就因为媳妇随口说了句欧式的怪时髦,老贵就把刚装好的房子统统拆掉,要装成意大利风格的。咱有钱了,咱在乎啥,花呗。
老贵的媳妇怀上了娃,老贵激动地夜不能寐。专门又买了一套靠近医院的房子,请了专职的营养师给媳妇制订营养菜谱,还请了胎教专家,提前介入培养教育。咱老贵不说多大吧,起码也要将来培养个部级干部吧。老贵建议胎教专家要经常放些官员讲话的录音,让胎儿接受官场的熏陶。
老贵的孩子还么有降生,家里的婴儿用品已经推挤如山,连换的尿布都是从日本进口的。孩子出世后,吃穿用整个是个“联合国”安理会成员国。
孩子,咱有钱。想要啥,说。老贵常常在孩子的耳边说这句话。
孩子是要啥有啥,娇惯的没样。
据说,有一次老贵的孩子骑着儿童车在园子里玩,碰到了一辆宝马轿车。车主也是个刚搬来的暴发户,见车给划了一下,非常生气。掐着腰大声呵斥孩子,孩子也不服软,撅着小嘴说,让我爸爸赔你好了。车主更火了,赔?你爸爸能赔得起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孩子就委屈的大哭。老贵穿着大裤衩就下来了,看到孩子哭,心疼得不得。靠,不就是一个破车嘛,也值得跟孩子计较。老贵打了个电话,不一会从工队调了几个扛着大锤的民工。老贵指着那辆宝马说,你们给我砸,砸完了每人一千。民工二话不说,抡起铁锤就嘁哩喀喳地砸。老贵开来车,把车主带到市里宝马专卖店,说,最高档的宝马,随便挑。车主换了宝马,也卖掉了别墅,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老贵的孩子上幼儿园是贵族式的,费用能吓死人。孩子上学,也是最高级的学校,上学放学都有专车接收。
老贵的孩子要学开车,年龄太小。老贵说,去找人办个照,咱有钱。果然就把照给办下了,十岁的孩子也成了十八。老贵的孩子就经常在院子里学会开车,老贵觉得挺自豪的。
那天老贵正和几个朋友在搓麻将,就见家人急匆匆跑来,喊着,老贵老鬼,出事了,孩子把车开出去了。老贵不耐烦地说,咋呼啥?开就开呗。警察罚多少给多少。
出事了,撞了,撞人了!
撞人了?死了?伤了?要多少钱,说。
车钻到大货车的屁股后头,孩子,孩子不行了。
老贵刚想站起来,又瘫倒在桌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