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地说起来,中国的知识分子们往往都有一个高洁的隐士梦,像西晋著名的诗人左思就有一首诗里曾这样写道:“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其慷慨激扬、不落尘俗之情溢于言表。可是,由于现实的责任感及无奈的种种,结果总是少有人来付诸实行。当然还有这样一条根本原则需要遵守,而且也没有道理不遵守:“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其实说到底,谁不希望将自己的满腹才华有所更好的施展呢?隐逸山间、托身林泉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一个人应该有品格,应该有骨气,应该敢于坚持自己的做人原则,哪怕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应该在所不惜,这就如毛泽东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所指出的那样:“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闻一多拍案而起,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宁可倒下去,不愿屈服。朱自清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粮’。”唐代大文学家、思想家韩愈更是作《伯夷颂》来这样称扬伯夷的可贵品格与立场:
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已。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于举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则千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崒乎泰山不足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
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器而去之。武王、周公,圣也,从天下之贤士与天下之诸侯而往攻之,未尝闻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者,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繇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也。
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准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
就像《庄子·逍遥游》篇中所指出的:“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也只有这种所谓“特立独行”、“不顾人之是非”、敢于坚持自我的人才是真正意义的人,而那些动辄要顾及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和评价的人,却是彻头彻尾的没有原则性的庸人,是所谓“乱臣贼子”的潜在的准帮凶。
不过就像司马迁为伯夷立传是发自己的胸臆一样,韩愈在这里也是借伯夷来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近代著名翻译家、批评家林纾先生就曾经这样说:“唯《伯夷》一颂,大致与史公同工而异曲,史公传伯夷,患己之无传,故思及孔子表彰伯夷,伤知己之无人也。昌黎颂伯夷,信己之必传,故语及豪杰,不因毁誉而易操。”(《韩柳文研究法·韩文研究法》)因此从这种意义上说,后人也同样可以出于自己的考虑来指责伯夷的“反动”和“错误”,就如毛泽东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所指出的:“唐朝的韩愈写过《伯夷颂》,颂的是一个对自己国家的人民不负责任、开小差逃跑、又反对武王领导的当时的人民解放战争、颇有些‘民主个人主义’思想的伯夷,那是颂错了。”从毛泽东主席当时的立场上看,他的话自然不错,可是如果要从韩愈的立场来分析,大力弘扬伯夷、叔齐的精神品格确又无可厚非。
从这里我们正可以体会出,凡事都具有其两面性,关键在于我们要发挥它的积极的一面而避免消极的一面。就如《易经·乾》所指出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