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封建社会主要是以儒家政治伦理思想为根本指导方针的,因此儒家的“大同”、“太平”等治世思想就是一个封建统治者最高的政治理想。
《汉书·刑法志》中说: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善人为国百年,可以胜残去杀矣。’言圣王承衰拨乱而起,被民以德教,变而化之,必世然后仁道成焉;至于善人,不入于室,然犹百年胜残去杀矣。此为国者之程式也。”虽然这个没有杀戮、仁善为国的政治理想境界在唐朝以前从未达到过,但是它却成为了一种衡量政治治乱、效绩的标尺,鼓励和吸引着后人去为实现这一“治世”理想而去努力、奋斗,为此李世民就曾经这样说过:“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大乱之后,将求致化,宁可造次而望乎?”(见《贞观政要》)。
唐太宗父子都是非常笃信儒家治国思想的。在唐初时,高祖李渊就命令在太学中立周公孔子庙。在唐太宗还在做秦王时,他就在自己的王府“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为学士,与议天下事”,“既即位,殿左置弘文《纵囚归狱》图,选自明·张居正《帝鉴图说》。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间,则与讨古今,道前王所以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贞观六年,诏罢周公祠,更以孔子为先圣,颜氏为先师,尽召天下惇师老德以为学官。数临幸观释菜,命祭酒博士讲论经义,赐以束帛。生能通一经者,得署吏……帝又雠正《五经》缪阙,颁天下示学者,与诸儒稡章句为义疏,俾久其传……二十一年,诏‘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玄、服虔、何休、王肃、王弼、杜预、范宁二十一人,用其书,行其道,宜有以褒大之,自今并配享孔子庙廷’……”(见《新唐书·儒林列传》序)显然还不止于这些,这其中尤以唐太宗命令当时的名儒孔颖达等人作《五经正义》,遂被后人视为儒教自两汉以来重又逐渐恢复统治思想地位的标志。
唐太宗李世民还是一个非常有抱负和能力的君主,他一生都在追求圣明之治,比如《贞观政要》中就记录了一些他的发言:“看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贞观六年),“朕观古来帝王,骄矜而取败者,不可胜数。不能远述古昔,至如晋武平吴、隋文伐陈已后,心逾骄奢,自矜诸己,臣下不复敢言,政道因兹弛紊。朕自平定突厥、破高丽已后,兼并铁勒,席卷沙漠,以为州县,夷狄远服,声教益广。朕恐怀骄矜,恒自抑折,日旰而食,坐以待晨。每思臣下有谠言直谏,可以施于政教者,当拭目以师友待之。如此,庶几于时康道泰尔”(贞观二十二年)。当然,一般来说开国之君都是很有进取之心的。
综合以上种种情况,可以看出,“唐太宗纵囚”事件并不是一个孤立的政治事件,也不单纯是唐太宗一时的心血来潮,在这整个事件的背后牵涉了很多重大的甚至本质性的东西。而我们或许也正可从中揣度出一些唐太宗宽仁的政治举措——其对于天下人心的感化,这同时就更增加了唐太宗无比巨大的政治权威,无形中它就是对于普通民众的一种强烈的精神感召!具体到那些死囚们身上,他们难免会觉得像唐太宗这样的仁者——不可欺也不能欺,更不忍欺!
这样,再重新回过头来思考“纵囚”事件中的那些死刑犯们的心理时,也就有了一些值得且经得起推敲的东西了。首先,这些所谓的死刑犯并不是什么绝对意义上的罪大恶极的“小人中的小人”(欧阳修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犯了形而上学的毛病),他们本来也可能是一些朴实、顺从的良民;这样说,就是他们良心未泯。其次,他们在当时一定知晓唐太宗实行的那些深得人心的政治举措,而且作为他们自己也是深深地感同身受了一回,不管他们是否抱有一丝重新再齐聚京城时被赦免的侥幸心理,起码他们已经先对唐太宗感恩戴德了——在他们的心底,他们一定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是死有余辜(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良心发现”);然而堂堂天子竟然还那么关心他们,体贴他们,对法外施恩,此时他们的内心也一定会深深的有所触动——虽死而无憾。所以,最终已经道德觉醒的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来秋来就死”——这就是死囚们的道德选择。
当然,怕连累家人实质上也是一种道德选择。不过,这忽而令人不能不想到发生在今天的那个抢劫犯的故事。印象中这个故事好像是发生在美国的事情,就是说一个为生活所迫的抢劫犯拿枪当众劫持了一位妇女,可是就在这名劫持者与警察们紧张对峙的时候,突然这位本来怀有身孕的妇女因为受到惊吓而早产,眼看在这种情形下两个生命就要危在旦夕。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名劫持者却选择了道德——毅然将这位妇女放开并一路护送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