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从春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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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乡村拜年

关于拜年的记忆,要数儿时乡村拜年的记忆最深刻了。

除夕夜里,母亲将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放在我们姐弟每个人的床头枕边。那时家穷,过年能够吃上平日难以吃到的猪肉,穿上新衣是过年最大的期盼。度过了热热闹闹的除夕夜,初一一大早,我们一个个欢天喜地地穿上新衣,然后结伴同行相约上门到村里各家各户,给同族的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大妈、大婶们拜年。到了这些长辈家里,各家客家早已准备了花生、瓜子、糖果,大把大把地往我们手上送,或者装进我们的新衣兜里。直到每个人的新衣兜里实在装不下,最后才一脸喜悦地满载而归。

初一拜乡亲,初二拜外公外婆和舅舅。这是我们那里自古以来的习俗。初二一大早,父母就将正在梦乡里的我们四姐弟喊醒,“快快起来呀,时间不早了,该去给嘎嘎(谐音,意即外公外婆)拜年了。”母亲说道。我们一个个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穿上新衣,洗把脸,由父亲带着,步行上路了(直到后来到十几岁了,我们才不需要大人带路,单独去给外公外婆拜年)。

我家离外公外婆家大约有四五公里路程。遇上晴天还算好,要是遇上雨雪天气就难走了,一路上都是泥巴和小石子,一不小心就滑倒了,搞得一身泥,有时还会摔得破皮出血。但这些从来并不影响我们去给外公外婆拜年的兴致,因为给外公外婆拜年,就会有大鱼大肉好菜等着我们这些馋嘴猫。四五公里路途,往往要走一两个小时。外公外婆的同族同宗叔伯亲戚很多。到了外公外婆村里,首先是给外公外婆拜年,然后再去给叔伯外公外婆和舅舅们拜年。每去一家,都要烧茶喝(我们那里将烧汤喊为烧茶,一般是炖好肥瘦兼有的猪肉片、荷包蛋、肉糕、糍巴等等,盛上一大碗端上桌来),然后再吃正餐。一般要跑三四家,每到一家,都要象征地吃一点点东西,喝口汤,算是礼节。可是我小时候是有名的“好吃佬”,每到一家,我总是将碗里的肉呀糍巴呀肉糕呀,包括汤汤水水吃个精光。搞得很多年过去了,再去外公外婆家拜年,那些叔伯外公外婆、舅舅舅娘们,老远看见我,就笑道,“那个吃肉的伢又来了,快点烧汤……”说得我很不好意思不自在。到后来十几岁后,也学大人一样,端上来的一大碗,只象征地吃上一两口,再象征性地喝上一两口汤,就下桌。然后坐在火盆边烤火,嗑瓜子,喝茶,拉家常……

到后来参加工作、成家后,回乡下老家拜年的习俗依然未变。只是多了初三给岳父岳母拜年这一节目了。岳父岳母与我老家相距有一百多公里,习俗也是大同小异。岳父去世后,只剩下岳母一人在家。平时妻子三姊妹都在城里。初三那天一同到乡下岳母家,先给岳母拜年,再给妻的大伯和叔伯哥哥嫂嫂拜年。在每家象征性喝了汤,然后安排打会小牌或者斗地主,就到中午午饭时间了,几家很亲的同族哥哥嫂嫂就来请吃饭喝酒了,这个时候就是胃最难受的时候了。每家每户不停地接和请,刚刚在这家吃完,另外一家又来请,不好抹人家的情面,只好又再次坐上桌子。改革开放好多年了,叔伯的哥哥嫂嫂有的在家务农,有的外出打工,经济状况慢慢都好转了,满桌子的都是好酒好菜,甚是丰盛。可是刚刚放下筷子,哪里还吃得下呢。哥哥嫂嫂们太热情,一个劲地劝酒劝吃菜,只能尽力而为之。菜吃不下,也不胜酒力。最后是盛情难却,只能喝个面红耳赤,胃难受而归。但乡亲们的情意却让我感动,让我难忘。

后来有了孩子,女儿能够到处奔跑,我们再回到乡下老家拜年的时候,情形好像回到了自己儿时的情景。初一一大早,由我或者二个兄弟,带着女儿、侄儿、侄女到村里各家各户拜年。到每家都要给些糖果、水果、方便面、花生等等,家数太多,最后口袋里实在装不下。最近几年,孩子们没大人“指点”,却无师自通自己“发明”了一招,就是去各家拜年之前,他们都要带上一个塑料袋。到村里管中各家各户走上一大圈回来,三个孩子手里提的塑料袋都装得满满的。孩子们个个喜笑颜开,与我们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