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米饭
在北京有一家名叫“巴扎童嘎”的藏餐吧,只要一走进去,你立刻就会被它独特的气氛所吸引。原木的餐桌,舒服的沙发座椅,五彩缤纷的纸灯笼,红绿相配的藏式木窗,都让人感觉被颜色环抱,人要被化掉似的,真放松。
我们聊天,聊电影。正在策划一部电影,当然是爱情片。拍女人喜欢的电影。朋友为我点了藏族米饭,还有纯正的牦牛肉,新鲜的藏松茸,醇香的酥油茶。藏族米饭色泽真漂亮,是金黄色的,它是炒出来的吗?它是蒸出来的吗?它是煮出来的吗?看着都不像,没有炒米饭那么油,却比蒸出来的米饭要滋润许多,金黄色的米饭里“料”很多,有玉米,青豆,肉沫……十好几样东西。
藏族米饭给我一些启发,我在平日里写字之余,也会创造一两样以“米饭”为主题的好吃食。“油菜香肠饭”就是我的小成品。这道饭是根据我爸做一种“菜饭”发展而来的,小时候,我爸会做许多种好菜给孩子们吃,他会用铁饭盒烤面包,会用剪刀剖开鳝鱼,清理干净鱼的内部然后切成段,做清炒鳝鱼给我们吃。味道鲜美,过嘴不忘。
现在,父亲已经离开我三年了,我怀念他的方式就是学做他曾经为我做过的菜。那天晚上坐在藏餐吧里,看到色彩缤纷的人群,我不由得想到喜欢热闹的父亲。我父亲是一位内科医生,毕业于名牌大学,内心非常骄傲,为人却很淳朴,喜欢品尝天下美味,回到家中还乐于实践,把上海的煮干丝、湖南的长豆角炒茄子、云南的汽锅鸡,在没有菜谱的情况下,单凭记忆在我家厨房“还原”出来,每一道菜都做的很像,号称吃过就能做出来。
我现在凭记忆来做爸爸做的“香肠菜饭”。我们小时候家里都用高压锅煮饭,而现在家家都用电饭煲,该如何还原那一锅香喷喷的饭呢?我绞尽脑汁,脑子里的创意比电影创意还要多。米饭煮了几锅,都没有达到想象中的效果,不是水加多了饭太软、粘成团,就是水加少了,一粒粒坚硬如子弹。倒掉重来,总有成功的时候。
经过实验我做成一种拌饭,有青菜和香肠混合的味道。这道菜重点在于,在米饭快要熟的时候,在电饭煲中加入香肠。虽然这锅饭不是当年父亲做的“香肠菜饭”,但吃起来总会想到父亲,也很好。
藏族米饭还在“实验”中,那种金黄金黄的色泽从何而来?让我一边写电影剧本,一边在我家厨房鼓捣鼓捣。做出一锅好饭,写出一个好剧本。
灯影里的酥油茶
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止了。午夜12点的丽江,温度比白天低了许多,我们裹紧身上的披肩,坐在酒吧的露天座上聊天。酒吧的小妹过来问我们要点什么。我们三个人要了一大壶酥油茶,女友木青又点了一盘奶扇和一个果盘。
我们坐的那家酒吧,桌椅就摆在河边上,河水窄窄的,河的另一边也是酒吧。整晚都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在那里独坐,也点了吃的东西和酥油茶,只是雕像一般,动也不动,在那里想心事。
想必她是失恋了。和男朋友一起到云南来玩,路走到一半,两个人吵起来了,男友回了原来的城市,她却赌气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一个人来到这里,喝闷酒、想心事,手机就放在身边,却一次也没响过,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酥油茶被装在一只细腰大肚的陶罐里送上来。单是看见那只罐子,我就爱死了,那只陶罐实在太美了,就像一个妩媚丰腴的女人。送上来的三个杯子也和陶罐同一质地,摸上去粗粗的,轻微磨着手。
我不喜欢太细太光滑的东西,过于细致就少了力度,而力度这东西对艺术来说就像人体的骨骼一样重要。它是支撑物,还是向前的冲力和向上的升力,小说写作时,常常会感到有种力在向前牵引,至于那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还不清楚。想起这个时间如果在北京,正是我坐在电脑前写小说的时间,现在悠闲地坐在这里,宛若坐在小说的意境之中,什么是虚构,什么是真实,界线竟有些模糊了。
酥油茶实在是好喝,幽香,微咸,还有股浓郁的奶味,不知北京的超市里,这东西有没有得卖。听说在超市也可买到酥油茶的干粉,回家用开水一冲就可以喝了。要真是那样就太好了,但味道恐怕有所差别吧?要喝丽江最地道的酥油茶,还得泡丽江夜晚的酒吧。灯影里的酥油茶,味道最浓,最香。
夜风很凉。天空中看不到什么星星,倒可以看见隐在黑暗之中不肯退去的浮云的影子。夜深了,不停地有人走来走去,大概是关店以后回家的人,还有三三两两结着伴儿调笑的女孩,笑着闹着,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看见那个男人走过来,他穿着竖条条衬衫,我认得他,刚才我们在他店里买了戒指和银项圈,那只银亮的项圈要是配上粉裙子,一定很美。
男人刚才热情的脸不见了,换上一副阴郁的脸,他急匆匆走在暗夜里,是要回家了吧?
河下面那个女人,仍一个人喝闷酒,手里多了一支烟。
在热闹的灯影里,看到的满眼都是寂寞。
遵义蒋三米粉
那次旅行路过遵义,遵义的“蒋三米粉”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也许是一种不起眼的小吃,也许没有兰州拉面、桂林米粉那么有名,但它确实很好吃,以致于过了好几年,想起遵义那座城市来,我总是想起它早点摊上的“蒋三米粉”。
如果我们总是呆在大饭店里吃早餐,我们永远不会和“蒋三米粉”这样好吃的东西相遇。一大早,是当地的朋友带我们去的,步行穿过坑洼不平的街市,来到一处吃早点的密集区,只见热气腾腾小吃摊位一个紧挨一个,吃的都是一些比较新奇的东西,没有一一记住名称,大都是一些汤汤水水。
当地的朋友带着我们往小吃街纵深处走,很有经验地在“蒋三米粉”摊前坐下来。低矮的条凳上,人挨人地坐着,旁边的一口大铁锅里,沸水像一朵花瓣洁白的菊花,不断腾起、开放又落下,摊主抓起一把米粉朝锅里一丢,至于切得极薄的羊肉片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竟没看见。
很快地,一碗又油又香的蒋三米粉就端上来了,上面飘着一层红油,滚烫的油将切得极薄的羊肉烫熟,那羊肉片虽然很薄,但却浮在碗面上丝毫也不卷曲,一般薄羊肉片在遇热后都像缩小、变形,而蒋三米粉里的羊肉可能是经过特殊处理,平展得就像用熨斗熨过一般。
蒋三米粉实在是太好吃了,米粉雪白柔嫩,光滑得在筷子尖上抖抖的,活像有灵性的、就要逃走的活物。羊肉入口即化,鲜得来,没等尝出什么味来,那肉片已经逃野似地没了。再喝一口汤,辣烫辣烫的,口腔里的味觉都让它挑逗起来,张开嘴“哈哈”呼着辣气,仿佛被烫伤了似的,又好像受了什么委屈,眼儿红红的,但是,诱惑就在一个“辣”字上,越辣越想吃。我体会贵州人能吃辣的,一点也不比四川人逊色,甚至略胜一筹。
蒋三米粉虽然油,虽然辣,但汤却十分清亮,桂林米粉却是完全无汤的。我在桂林吃过桂林米粉,酒店里吃到的“改良型”和在民间吃到的“正宗型”完全是两码事。正宗的桂林粉装在其貌不扬的普通搪瓷碗里,那种搪瓷碗黄黄的、扁扁的,就是任何一个建筑工地民工使的那种。而且有的搪瓷碗由于年代久远,还被摔得碗沿上掉了一大块瓷,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铁来。就是这样的碗,一点也不影响桂林米粉的口感,它干干的,不像遵义米粉那般有汤有水,但也味道十足,配料里用的是马肉,据说,只有用马肉才算得上正宗。
我在北京十分向往米粉这种吃食,但却难觅踪影。最近在西单找到一家卖米线的,味道虽然也还不错,但想起遵义的蒋三米粉来,仍觉得嘴馋。也许那味道已镶嵌进记忆里了吧。
丽江黄豆面
从云南回到北京,深夜写作,写到一半的时候,常常会想起那碗黄豆面来。单从字面上看,黄豆面很容易让人理解成用黄豆粉做成的面条,其实不然。黄豆面是用最精细的白面做成的,只因吃的时候,面上撒了一层刚刚炸好的黄豆,因此得名“黄豆面”。
据说在整个丽江古城,黄豆面做得最有名的,要数大石桥小吃店了。我在大石桥小吃店的门口拍下一张照片,可惜当时阳光太强烈了,只把一个“大”字拍得清清楚楚,其它几个字都隐在雪白的阳光里了。
我们是上午去的大石桥小吃店。早晨在躲在酒店里睡懒觉,自助式早餐早吃腻了,头天晚上就央求导游小颜,能不能早晨不吃饭了,晚点儿起来,直接带我们去街上吃面。
小颜说:“好啊,我也最喜欢吃面了,一起去好了。”
纳西族导游颜丽军长得高高瘦瘦,走起路来像飞一样轻快。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有一双黑亮而又幽深的大眼睛。他很健谈,走一路聊一路,还爱唱歌。
第二天上午9点,我们才去吃早餐。平时一般7点钟就起床了,今天睡了个懒觉。醒来一看,外面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云南的早晨就像北京的中午,太阳火辣辣的。
一直是夜晚逛这座神秘的古城,白天到了这里,有些不认得了,倒像是又换了另外一座城池。那个陌生的“甩手粑粑”摊位,白天就从未见过,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女友大声喊叫着我的名字,这才离开。
我们进了大石桥小吃店,木楼梯窄得很,一行人咚咚咚上了二楼,二楼一下子开阔许多,溢满阳光的两个房间啊,让我怎么形容好呢?在这里,阳光就像水一样,蓄了满满的一屋子,人坐进来,就像潜入水中,光影恍惚。
小颜走进来跟我们说,面正在煮着呢,得稍等一会儿才能好。我坐在那里喝早晨的第一道清茶,说笑声传出窗外,引得路人驻足观看。这样悠闲自得的生活,的确是连神仙也要羡慕的。
面来终于端上来了。面还没放到桌上,香气已绕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只朴素的白瓷大碗,里面盛着酱色的汤、雪白的面,面上浮着一层炸得热热、烫烫的黄豆,“黄豆面”因此而得名,名符其实。
新上来的黄豆面很烫,心急的人就尖起嘴来吹上面的汤。用筷子尖挑起一些面来先尝尝,那面滑爽极了,一不留神就溜进肚里。面条的形状扁扁的,但很劲道,咬在嘴里有弹性,面汤的滋味全都地附着在面上,那汤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煮的,既不太油,也不太干,全部味道只可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鲜。
导游小颜忙前忙后,结果被洒了一身面汤进来。他那天穿了一身毕挺的西装,跟着我们一起乐啊乐的,结果乐极生悲,西装被黄豆面汤画上地图了。细看,倒像一幅丽江古城的导游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