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而后乱,和乱而后治,是一个政权两种交替出现的统治状态。
入川以后,诸葛亮和法正的一席话,举了秦始皇和刘璋的例子,来证明他的治世之术。“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刘璋暗弱,自焉以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敝,实由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由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斯而著矣!”
失之以宽,和失之以严,都不利于治。任何事情总应以适度为佳,诸葛亮与法正把事情搞到“一饭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的绝对化程度,这就是中国人凡矫枉必过正的老毛病了。尽管诸葛亮英明无比,但在这些问题的处置上,也是相当好走极端的。
对于诸葛亮的治绩,有“刑法峻急,刻剥百姓,自君子小人感怀怨叹”的非议,也有“空劳师旅,无岁不征,未能进咫尺之地,开帝王之基,而使国内受其荒残,西土苦其役调”的论点。由此可见,并非没有微词的。
看来,古今同理,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一回事,即使非常正确的理论,如果未能正确地付诸实施的话,也是徒费心力,正如老百姓吃过苦头所说“经是好经,不过是小和尚念错了”一样,就是这种理论与实践脱节的形象写照。
却说阎圃正劝张鲁勿助刘璋,只见马超挺身出曰:“超感主公之恩,无可上报,愿领一军攻取葭萌关,生擒刘备,务要刘璋割二十州,奉还主公。”张鲁大喜,先遣黄权从小路而回,随即点兵二万与马超。此时庞德卧病,不能行,留于汉中。张鲁令杨柏监军。超与弟马岱选日起程。
曹操对张鲁的评价为“碌碌小人”四字,这倒是挺准确的。
却说玄德军马在雒城。法正所差下书人回报,说:“郑度劝刘璋尽烧野谷并各处仓廪,率巴西之民避于涪水西,深沟高垒而不战。”玄德、孔明闻之,皆大惊曰:“若用此言,吾势危矣。”法正笑曰:“主公勿忧,此计虽毒,刘璋必不能用也。”不一日,人传刘璋不肯迁动百姓,不从郑度之言。玄德闻之,方始宽心。孔明曰:“可速进兵取绵竹。如得此处,成都易取矣。”遂遣黄忠、魏延领兵前进。
《资治通鉴》载:“益州从事广汉郑度闻刘备举兵,谓刘璋曰:左将军悬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军无辎重,野谷是资,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彼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此必禽耳。”在战争中,这种坚壁清野的战术,是经常采用的。但刘璋却说:“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这位统治者倒真称得上仁义了,为了老百姓的安,自己则危了。
费观听知玄德兵来,差李严出迎。严领三千兵出。各布阵完,黄忠出马,与李严战四五十合,不分胜负。孔明在阵中教鸣金收军。黄忠回阵,问曰:“正待要擒李严,军师何故收兵?”孔明曰:“吾已见李严武艺,不可力取。来日再战,汝可诈败,引入山峪,出奇兵以胜之。”黄忠领计。次日,李严再引兵来。黄忠又出,战不十合,诈败,引兵便走。李严赶来,迤逦赶入山峪,猛然省悟,急待回来,前面魏延引兵摆开,孔明自在山头唤曰:“公如不降,两下已伏强弩,欲与吾庞士元报仇矣。”李严慌下马,卸甲投降。军士不曾伤害一人。孔明引李严见玄德,玄德待之甚厚。严曰:“费观虽是刘益州亲戚,与某甚密,当往说之。”玄德即命李严回城,招降费观。严入绵竹城,对费观赞玄德如此仁德:“今若不降,必有大祸。”观从其言,开门投降。玄德遂入绵竹,商议分兵取成都。
忽流星马急报,言:“孟达、霍峻守葭萌关,今被东川张鲁遣马超与杨柏、马岱领兵攻打甚急,救迟则关隘休矣。”玄德大惊。孔明曰:“须是张、赵二将,方可与敌。”玄德曰:“子龙引兵在外未回。翼德已在此,可急遣之。”孔明曰:“主公且勿言,容亮激之。”
这种小智谋,大可不必。
却说张飞闻马超攻关,大叫而入曰:“辞了哥哥,便去战马超也。”孔明佯作不闻,对玄德曰:“今马超侵犯关隘,无人可敌,除非往荆州取关云长来,方可与敌。”张飞曰:“军师何故小觑吾?吾曾独拒曹操百万之兵,岂愁马超一匹夫乎?”孔明曰:“翼德拒水断桥,此因曹操不知虚实耳。若知虚实,将军岂得无事?今马超之勇,天下皆知,渭桥六战,杀得曹操割须弃袍,几乎丧命,非等闲之比,云长且未必可胜。”飞曰:“我只今便去,如胜不得马超,甘当军令。”孔明曰:“既你肯写文书,便为先锋,请主公亲自去一遭,留亮守绵竹,待子龙来却作商议。”魏延曰:“某亦愿往。”孔明令魏延带五百哨马先行,张飞第二,玄德后队,望葭萌关进发。
魏延哨马先到关下,正遇杨柏。魏延与杨柏交战,不十合,杨柏败走。魏延要夺张飞头功,乘势赶去,前面一军摆开,为首乃是马岱。魏延只道是马超,舞刀跃马迎之,与岱战不十合,岱败走。延赶去,被岱回身一箭,中了魏延左臂。延急回马走。马岱赶至关前,只见一将喊声如雷,从关上飞马奔至面前。原来是张飞初到关上,听得关前厮杀,便来看时,正见魏延中箭,因骤马下关,救了魏延。飞喝马岱曰:“汝是何人,先通姓名,然后厮杀。”马岱曰:“吾乃西凉马岱是也。”张飞曰:“你原来不是马超,快回去,非吾对手。只令马超那厮自来,说道燕人张飞在此。”马岱大怒曰:“汝焉敢小觑我!”挺枪跃马,直取张飞,战不十合,马岱败走。张飞欲待追赶,关上一骑马到来,叫:“兄弟且休去。”飞回视之,原来是玄德到来。飞遂不赶,一同上关。玄德曰:“恐怕你性躁,故我随后赶来到此。既然胜了马岱,且歇一宵,来日战马超。”
凡写魏延,总是一色。如此无一是处之人,刘备迁成都后,能将汉中太守重职,不委张飞而委他么?
次日天明,关下鼓声大震,马超兵到。玄德在关上看时,门旗影里,马超纵马持枪而出,狮盔兽带,银甲白袍,一来结束非凡,二者人才出众。玄德叹曰:“人言锦马超,名不虚传。”张飞便要下关。玄德急止之曰:“且休出战,先当避其锐气。”关下马超单搦张飞出马。关上张飞恨不得平吞马超,三五番皆被玄德当住。看看午后,玄德望见马超阵上人马皆倦,遂选五百骑,跟着张飞,冲下关来。马超见张飞军到,把枪望后一招,约退军有一箭之地。张飞军马一齐扎住,关上军马陆续下来。张飞挺枪出马,大呼:“认得燕人张翼德么?”马超曰:“吾家屡世公侯,岂识村野匹夫!”张飞大怒。两马齐出,二枪并举,约战百余合,不分胜负。玄德观之,叹曰:“真虎将也。”恐张飞有失,急鸣金收军。两将各回。张飞回到阵中,略歇马片时,不用头盔,只裹包巾上马,又出阵前,搦马超厮杀。超又出,两个再战。玄德恐张飞有失,自披挂下关,直至阵前,看张飞与马超又斗百余合。两个精神倍加。玄德教鸣金收军,二将分开,各回本阵。
马超公侯世家,哪看得上涿州某区某乡的一个土财主?
是日,天色已晚,玄德谓张飞曰:“马超英勇,不可轻敌,且退上关,来日再战。”张飞杀得性起,那里肯休,大叫曰:“誓死不回!”玄德曰:“今日天晚,不可战矣。”飞曰:“多点火把,安排夜战。”马超亦换了马,再出阵前,大叫曰:“张飞敢夜战么?”张飞性起,向玄德换了坐下马,抢出阵来,叫曰:“我捉你不得,誓不上关!”超曰:“我胜你不得,誓不回寨!”两军呐喊,点起千百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两将又向阵前鏖战。到二十余合,马超拨回马便走。张飞大叫曰:“走那里去?”原来马超见赢不得张飞,心生一计,诈败佯输,赚张飞赶来,暗掣铜锤在手,扭回身,觑着张飞便打来。张飞见马超走,心中也提防;比及铜锤打来时,张飞一闪,从耳朵边过去。张飞便勒回马走时,马超却又赶来。张飞带住马,拈弓搭箭,回射马超,超却闪过。二将各自回阵。玄德自于阵前叫曰:“吾以仁义待人,不施谲诈。马孟起,你收兵歇息,我不乘势赶你。”马超闻言,亲自断后,诸军渐退。玄德亦收军上关。
挑灯夜战,壮观非凡。
《三国演义》最擅长这类两强交手的场面,这也是吸引读者眼球的篇章,更是说书、戏剧、影视、绘画最热衷的题材。武艺之高超绝伦,功夫之特立独行,情节之起伏跌宕,厮杀之惊心动魄,黑张飞和锦马超的这场恶战,龙争虎斗之刀光剑影,英雄豪气之风起云涌,真让人看得气都喘不过来。掩卷之余,不禁思索,为什么此后的中国人,被外国人打,跟外国人打,自己人跟自己人打,打了不知多少大仗,恶仗,为什么就再读不到一本让我们念念不忘的战争小说了呢?
次日,张飞又欲下关战马超。人报军师来到。玄德接着孔明。孔明曰:“亮闻孟起世之虎将,若与翼德死战,必有一伤。故令子龙、汉升守绵竹,我星夜来此,可用条小计,令马超归降主公。”玄德曰:“吾见马超英勇,甚爱之,如何可得?”孔明曰:“亮闻东川张鲁欲自立为汉宁王,手下谋士杨松极贪贿赂。可差人从小路径投汉中,先用金银结好杨松,后进书于张鲁云:‘吾与刘璋争西川,是与汝报仇,不可听信离间之语。事定之后,保汝为汉宁王。’令其撤回马超兵。待其来撤时,便可用计招降马超矣。”玄德大喜,即时修书,差孙乾赍金珠,从小路径至汉中。
金钱开路,无有不通行的道理。
先来见杨松,说知此事,送了金珠。松大喜,先引孙乾见张鲁,陈言方便。鲁曰:“玄德只是左将军,如何保得我为汉宁王?”杨松曰:“他是大汉皇叔,正合保奏。”张鲁大喜,便差人教马超罢兵。孙乾只在杨松家听回信。不一日,使者回报:“马超言未成功,不可退兵。”张鲁又遣人去唤,又不肯回。一连三次不至。杨松曰:“此人素无信行。不肯罢兵,其意必反。”遂使人流言云:“马超意欲夺西川,自为蜀主,与父报仇,不肯臣于汉中。”张鲁闻之,问计于杨松。松曰:“一面差人去说与马超:‘汝既欲成功,与汝一月限,要依我三件事。若依得,便有赏,否则必诛。一要取西川,二要刘璋首级,三要退荆州兵。三件事不成,可献头来。’一面教张卫点军,守把关隘,防马超兵变。”鲁从之,差人到马超寨中,说这三件事。超大惊曰:“如何变得恁的!”乃与马岱商议,不如罢兵。杨松又流言曰:“马超回兵,必怀异心。”于是张卫分七路军,坚守隘口,不放马超兵入。超进退不得,无计可施。
诸葛亮若果然成行,就属于轻举妄动了。《三国演义》这种本心增益而效果适得其反的写法,实不可取。
孔明谓玄德曰:“今马超正在两难之际,亮凭三寸不烂之舌,亲往超寨,说马超来降。”玄德曰:“先生乃吾之股肱心腹,倘有疏虞,如之奈何?”孔明坚意要去,玄德再三不肯放去。正踌躇间,忽报赵云有书,荐西川一人来降。玄德召入问之,其人乃建宁俞元人也,姓李名恢字德昂。玄德曰:“向日闻公苦谏刘璋,今何故归我?”恢曰:“吾闻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前谏刘益州者,以尽人臣之心;既不能用,知必败矣。今将军仁德布于蜀中,知事必成,故来归耳。”玄德曰:“先生此来,必有益于刘备。”恢曰:“今闻马超在进退两难之际。恢昔在陇西,与彼有一面之交,愿往说马超归降,若何?”孔明曰:“正欲得一人替吾一往,愿闻公之说词。”李恢于孔明耳畔,陈说如此如此。孔明大喜,即时遣行。
恢行至超寨,先使人通姓名。马超曰:“吾知李恢乃辩士,今必来说我。”先唤二十刀斧手伏于帐下,嘱曰:“令汝砍,即砍为肉酱。”须臾,李恢昂然而入。马超端坐帐中不动,叱李恢曰:“汝来为何?”恢曰:“特来作说客。”超曰:“吾匣中宝剑新磨。汝试言之。其言不通,便请试剑。”恢笑曰:“将军之祸不远矣!但恐新磨之剑,不能试吾之头,将欲自试也。”超曰:“吾有何祸?”恢曰:“吾闻越之西子,善毁者不能闭其美;齐之无盐,善美者不能掩其丑。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此天下之常理也。今将军与曹操有杀父之仇,而陇西又有切齿之恨,前不能救刘璋而退荆州之兵,后不能制杨松而见张鲁之面,目下四海难容,一身无主,若复有渭桥之败、冀城之失,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超顿首谢曰:“公言极善。但超无路可行。”恢曰:“公既听吾言,帐外何故伏刀斧手?”超大惭,尽叱退。恢曰:“刘皇叔礼贤下士,吾知其必成,故舍刘璋而归之。公之尊人,昔年曾与皇叔约共讨贼。公何不背暗投明,以图上报父仇、下立功名乎?”马超大喜,即唤杨柏入,一剑斩之,将首级共恢一同上关来降玄德。玄德亲自接入,待以上宾之礼。超顿首谢曰:“今遇明主,如拨云雾而见青天。”
诱降者无非两道,一则动之以利,一则示之以害,而后者有时比前者要更具说服力些。在财宝与死亡的选择上,除非那些真是要钱不要命者,一般来说,还是以保住首级为最要紧的。
这句话点中了马超的穴。
时孙乾已回。玄德复命霍峻、孟达守关,便撤兵来取成都。赵云、黄忠接入绵竹。人报蜀将刘晙、马汉引军到。赵云曰:“某愿往擒此二人。”言讫,上马引军出。玄德在城上管待马超吃酒。未曾安席,子龙已斩二人之头,献于筵前。马超亦惊,倍加敬重。超曰:“不须主公军马厮杀,超自唤出刘璋来降;如不肯降,超自与弟马岱取成都,双手奉献。”玄德大喜。是日尽欢。
却说败兵回到益州报刘璋。璋大惊,闭门不出。人报城北马超救兵到,刘璋方敢登城望之,见马超、马岱立于城下,大叫:“请刘季玉答话。”刘璋在城上问之。超在马上以鞭指曰:“吾本领张鲁兵来救益州,谁想张鲁听信杨松谗言,反欲害我。今已归降刘皇叔。公可纳士拜降,免致生灵受苦;如或执迷,吾先攻城矣。”刘璋惊得面如土色,气倒于城上。众官救醒。璋曰:“吾之不明,悔之何及!不若开门投降,以救满城百姓。”董和曰:“城中尚有兵三万余人,钱帛粮草可支一年,奈何便降?”刘璋曰:“吾父子在蜀二十余年,无恩德以加百姓。攻战三年,血肉捐于草野,皆我罪也,我心何安?不如投降,以安百姓。”众人闻之,皆堕泪。忽一人进曰:“主公之言,正合天意。”视之,乃巴西西充国人也,姓谯名周字允南。此人素晓天文。璋问之,周曰:“某夜观乾象,见群星聚于蜀郡,其大星光如皓月,乃帝王之象也。况一载之前,小儿谣云:‘若要吃新饭,须待先主来。’此乃预兆,不可逆天道。”黄权、刘巴闻言,皆大怒,欲斩之。刘璋当住。忽报:“蜀郡太守许靖踰城出降矣!”刘璋大哭归府。
王夫之说:“论者曰‘刘璋暗弱’,岂果昏孱之甚乎?其不断者,不能早授州于先主,而多此战争耳。自知不逮而引退以避之,可谓保身之智矣。其属吏悻悻以争气矜之雄,以毒天下,何足尚哉!”有一丝清醒,总比彻底的昏聩好,但是,在中国历史上,握权者通常不肯自动下台的。
《三国志》载张郃言“刘璋愚弱而守善言,未为无道之主也”。很少有统治者能想到他的老百姓,而把权力拱手让人的。
次日,人报刘皇叔遣幕宾简雍在城下唤门,璋令开门接入。雍坐车中,傲睨自若。忽一人掣剑大喝曰:“小辈得志,傍若无人,汝敢藐视吾蜀中人物耶?”雍慌下车迎之。此人乃广汉绵竹人也,姓秦名宓字子勅。雍笑曰:“不识贤兄,幸勿见责。”遂同入见刘璋,具说玄德宽洪大度,并无相害之意。于是刘璋决计投降,厚待简雍。次日,亲赍印绶文籍,与简雍同车出城投降。玄德出寨迎接,握手流涕曰:“非吾不行仁义,奈势不得已也。”共入寨,交割印绶文籍,并马入城。
一个动不动哭哭啼啼之人,与妇人何异?
玄德入成都,百姓香花灯烛、迎门而接。玄德到公厅,升堂坐定。郡内诸官皆拜于堂下,惟黄权、刘巴闭门不出。众将忿怒,欲往杀之。玄德慌忙传令曰:“如有害此二人者,灭其三族。”玄德亲自登门,请二人出仕。二人感玄德恩礼,乃出。孔明请曰:“今西川平定,难容二主,可将刘璋送去荆州。”玄德曰:“吾方得蜀郡,未可令季玉远去。”孔明曰:“刘璋失基业者,皆因太弱也。主公若以妇人之仁,临事不决,恐此土难以长久。”玄德从之,设一大宴,请刘璋收拾财物,佩领振威将军印绶,令将妻子良贱尽赴南郡公安住歇,即日起行。
纯粹是假惺惺了。要是按庞统主意,不也就这样以“不得已”三字了结么?结果,绕了一大圈,付出了沉重代价,拿今天的说法,那就是付学费了。
玄德自领益州牧,其所降文武,尽皆重赏,定拟名爵:严颜为前将军,法正为蜀郡太守,董和为掌军中郎将,许靖为左将军长史,庞义为营中司马,刘巴为左将军,黄权为右将军,其余吴懿、费观、彭羕、卓膺、李严、吴兰、雷同、李恢、张翼、秦宓、谯周、吕义、霍峻、邓芝、杨洪、周群、费祎、费诗、孟达文武投降官员,共六十余人,并皆擢用;诸葛亮为军师,关云长为荡寇将军、汉寿亭侯,张飞为征远将军、新亭侯,赵云为镇远将军,黄忠为征西将军,魏延为扬武将军,马超为平西将军,孙乾、简雍、麋竺、麋芳、刘封、关平、周仓、廖化、马良、马谡、蒋琬、伊籍,及旧日荆襄一班文武官员,尽皆升赏。遣使赍黄金五百斤,白银一千斤,钱五千万,蜀锦一千疋,赐与云长。其余官将,给赐有差。杀牛宰马,大饷士卒;开仓赈济百姓。军民大悦。
这位大哥大是慢待不得的。
益州既定,玄德欲将成都有名田宅分赐诸官。赵云谏曰:“益州人民屡遭兵火,田宅皆空。今当归还百姓,令安居复业,民心方服;不宜夺之为私赏也。”玄德大喜,从其言。使诸葛军师定拟治国条例,刑法颇重。法正曰:“昔高祖约法三章,黎民皆感其德。愿军师宽刑省法,以慰民望。”孔明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用法暴虐,万民皆怨,故高祖以宽仁得之。今刘璋暗弱,德政不举,威刑不肃,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残;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道,于斯著矣。”法正拜服。自此军民安靖。四十一州地面,分兵镇抚,并皆平定。法正为蜀郡太守,凡平日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或告孔明曰:“孝直太横,宜稍斥之。”孔明曰:“昔主公困守荆州,北畏曹操,东惮孙权,赖孝直为之辅翼,遂翻然翱翔,不可复制。今奈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耶?”因竟不问。法正闻之,亦自敛戢。他是几位武将中最具政治头脑的一位。
太过分了!其实,法正的背后乃诸葛亮,他也是一个惩罚主义者。
一日,玄德正与孔明闲叙,忽报云长遣关平来谢所赐金帛。玄德召入。平拜罢,呈上书信曰:“父亲知马超武艺过人,要入川来与之比试高低,教就禀伯父此事。”玄德大惊曰:“若云长入蜀,与孟起比试,势不两立。”孔明曰:“无妨,亮自作书回之。”玄德只恐云长性急,便教孔明写了书,发付关平,星夜回荆州。平回至荆州,云长问曰:“我欲与马孟起比试,汝曾说否?”平答曰:“军师有书在此。”云长拆开视之,其书曰:
关羽是非有这事,非有这话不可的。这种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人,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亮闻将军欲与孟起分别高下。以亮度之,孟起虽雄烈过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耳,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也。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
云长看毕,自绰其髯笑曰:“孔明知我心也。”将书遍示宾客,遂无入川之意。
一派虚荣。
却说东吴孙权知玄德并吞西川,将刘璋逐于公安,遂召张昭、顾雍商议曰:“当初刘备借我荆州时,说取了西川,便还荆州。今已得巴蜀四十一州,须用取索汉上诸郡。如其不还,即动干戈。”张昭曰:“吴中方宁,不可动兵。昭有一计,使刘备将荆州双手奉还主公。”正是:
西蜀方开新日月,东吴又索旧山川。
未知其计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关羽的骄矜自满,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性格,尤其封了汉寿亭侯以后,自我感觉便特别好。到独挑大梁,驻守荆州时,更是目中无人。这种形近笑话的可怕错觉,一是来源于对于自身成绩过于膨胀的估计;二是由于抬轿子吹喇叭者的蛊惑。而后者,那些捧臭脚的,要是灌起迷糊汤来,能使本来比较清醒的大作家,老作家,名作家,也会晕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的。
关老爷不是作家,是武人,但虚荣心也不亚于某些文坛巨擘。就是这样自误加上人误,最后走向麦城。现在来看,他的失败,一方面是他的性格悲剧所造成的,太自信,太骄傲,太藐视别人,也就是“刚而好矜”;另一方面,也是众人太吹捧的结果。如果大家不那么起劲地把他敬若神明的话,也许他就不相信自己是那么英明,伟大,光荣,正确了。
感觉错位,别人看来不过可笑而已,而他本人,总是错位下去,后果就不会很好。要是关老爷有些许清醒,恐怕也不至于败走麦城,身首异处。看来,诸葛亮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也有其无药可治的软弱性,对于这位身居高位,后台很硬,不买他账的汉寿亭侯,除了顾全大局以自勉,并大抹稀泥外,还能有什么作为呢?这类抹稀泥的难处,从古至今,岂是诸葛亮一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