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实是这样的:周瑜建议孙权用宫室车马、声色美女,将刘备羁縻在东吴。孙权没有采纳,因为曹操在北方,实力强大,应该让刘备发挥他应有的作用,牵制策应,互保联防,使东吴不致单独扮演抗拒曹操的角色,以减轻压力。为此,孙权还曾将一部分土地划归刘备治理,借此来巩固吴蜀联盟。所以,深知吴蜀联盟对其不利的曹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手中的笔都跌落在地,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由此来看,吴蜀联姻,是政治上的需要,也是面对强敌的一种必然选择。这个决策固然是诸葛亮“隆中对”中一个极重要的战略部分,其实更是东吴孙权的大政方针。在历史上,击败刘表后的曹操,并不把残兵败卒、千里流亡的刘备放在眼里,而是一心一意要来收拾羽翼丰满的孙权。因此,孙权需要刘备的迫切性,求盟的主动性,更强烈些。
但是荆州这块地盘,却是吴蜀联盟中一个不和的根源,也是诸葛亮一生中,以他的才智聪明应该妥善处理,但并没有很好安排的隐患。当刘表逊让交权,诸葛亮建议刘备取而不取,当蔡氏兄弟作乱,诸葛亮建议刘备夺而不夺,一再贻误时机,那么在落入曹操手中后,谁打败曹操,谁是这块土地的所有者,是理所当然的事,刘备没有任何借口成为荆州的主人。
诸葛亮深知这一点,只能采取拖、赖、借的手法来招架,在道义上也处于不利地位,无论《三国演义》怎样渲染诸葛亮的哄骗鲁肃,三气周瑜,锦囊妙计,赔了夫人又折兵,实际上,这并不成功的战果,埋下了西蜀败亡的基础。
热衷于虚假的表面繁荣,做出这种让皇帝老子开心,同时又可糊弄老百姓的文章,有些人总是极其有办法的,哪怕明知道有隐患在,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照吹不误。但吹,并不解决实际问题,所以,一涉及荆州,诸葛亮便捉襟见肘了。
却说孔明闻鲁肃到,与玄德出城迎接,接到公廨。相见毕,肃曰:“主公闻令侄弃世,特具薄礼,遣某前来致祭。周都督再三致意刘皇叔、诸葛先生。”玄德、孔明起身称谢,收了礼物,置酒相待。肃曰:“前者皇叔有言:公子不在,即还荆州。今公子已去世,必然见还。不识几时可以交割?”玄德曰:“公且饮酒,有一个商议。”肃强饮数杯,又开言相问。玄德未及回答,孔明变色曰:“子敬好不通理,直须待人开口。自我高皇帝斩蛇起义,开基立业,传至于今。不幸奸雄并起,各据一方,少不得天道好还,复归正统。我主人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今皇上之叔,岂不可分茅裂土?况刘景升乃我主之兄也,弟承兄业,有何不顺?汝主乃钱塘小吏之子,素无功德于朝廷,今倚势力,占据六郡八十一州,尚自贪心不足,而欲并吞汉土。刘氏天下,我主姓刘倒无分,汝主姓孙反要强争。且赤壁之战,我主多负勤劳,众将并皆用命,岂独是汝东吴之力?若非我借东南风,周郎安能展半筹之功?江南一破,休说二乔置于铜雀宫,虽公等家小亦不能保。适来我主人不即答应者,以子敬乃高明之士,不待细说,公何不察之甚也?”
纯系强词夺理!那当初干吗要许诺“公子不在,即还荆州”呢?政治家背弃自己的诺言,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那么为什么不早一点把皇室有资格“分茅裂土”的理论打出来呢?凡理亏者,总是不停地寻找借口,大概也是个规律。
一席话,说得鲁子敬缄口无言,半晌乃曰:“孔明之言,怕不有理。怎奈鲁肃身上甚是不便。”孔明曰:“有何不便处?”肃曰:“昔日皇叔当阳受难时,是肃引孔明渡江,见我主公。后来周公瑾欲兴兵取荆州,又是肃挡住。至说待公子去世还荆州,又是肃担承。今却不应前言,教鲁肃如何回覆?我主与周公瑾必然见罪。肃死不恨,只恐惹恼东吴兴动干戈,皇叔亦不能安坐荆州,空为天下耻笑耳!”孔明曰:“曹操统百万之众,动以天子为名,吾亦不以为意,岂惧周郎一小儿乎?若恐先生面上不好看,我劝主人立纸文书,暂借荆州为本,待我主别图得城池之时,便交付还东吴,此论如何?”肃曰:“孔明待夺何处,还我荆州?”孔明曰:“中原急未可图,西川刘璋暗弱。我主将图之。若图得西川,那时便还。”肃无奈,只得听从。玄德亲笔写成文书一纸,押了字,保人诸葛孔明也押了字。孔明曰:“亮是皇叔这里人,难道自家作保?烦子敬先生也押个字,回见吴侯也好看。”肃曰:“某知皇叔乃仁义之人,必不相负。”遂押了字,收了文书,宴罢辞回。玄德、孔明送到船边。孔明嘱曰:“子敬回见吴侯,善言伸意,休生妄想。若不准我文书,我翻了面皮,连八十一州都夺了。今只要两家和气,休教曹贼笑话。”
这似是儿戏的行为,在古今中外的国际关系中,倒也常见。对政治家来说,撕毁协议,破坏合约,签了字不认账,欠了债不还钱,信誓旦旦而翻脸不认人,友谊万岁而互相下绊子,都是司空见惯之事。
连哄带唬,拖得一步是一步,未见孔明有多么高明!
肃作别,下船而回,先到柴桑郡见周瑜。瑜问曰:“子敬讨荆州如何?”肃曰:“有文书在此。”呈与周瑜。瑜顿足曰:“子敬中诸葛之谋也。名为借地,实是混赖。他说取了西川便还,知他几时取西川?假如十年不得西川,十年不还。这等文书,如何中用?你却与他作保。他若不还时,必须连累足下。倘主公见罪,奈何?”肃闻言,呆了半晌,曰:“恐玄德不负我。”瑜曰:“子敬乃诚实人也!刘备枭雄之辈,诸葛亮奸猾之徒,恐不似先生心地。”肃曰:“若此,如之奈何?”瑜曰:“子敬是我恩人。想昔日指囷相赠之情,如何不救你。你且宽心住数日,待江北探细的回,别有区处。”鲁肃跼蹐不安。
周瑜对这两个对手的看法,有些高抬了。这两句评语,更适合曹操。刘备称得上雄,但枭远远不足。诸葛亮有点滑,而奸是说不上的。因为,这两个人,一为手工业者出身,一为读书文化人出身,前者有朴实敦厚的一面,后者有斯文儒雅的一面,这种良善的本质,也就注定了他们难以枭,难为奸的一生。
过了数日,细作回报:“荆州城中扬起布幡做好事,城外别建新坟,军士各挂孝。”瑜惊问曰:“没了甚人?”细作曰:“刘玄德没了甘夫人,即日安排殡葬。”瑜谓鲁肃曰:“吾计成矣。使刘备束手受缚,荆州反掌可得。”肃曰:“计将安出?”瑜曰:“刘备丧妻,必将续娶。主公有一妹,极其刚勇,侍婢数百,居常带刀,房中军器,摆列遍满,虽男子不及。我今上书主公,教人去荆州为媒,说刘备来入赘,赚到南徐,妻子不能勾得,幽囚在狱中,却使人去讨荆州换刘备。等他交割了荆州城池,我别有主意,于子敬身上须无事也。”鲁肃拜谢。周瑜写了书呈,选快船送鲁肃投南徐,见孙权,先说借荆州一事,呈上文书。权曰:“你却如此糊涂。这样文书,要他何用?”肃曰:“周都督有书呈在此,说用此计,可得荆州。”权看毕,点头暗喜,寻思谁人可去,猛然省曰:“非吕范不可。”遂召吕范至,谓曰:“近闻刘玄德丧妇。吾有一妹,欲招赘玄德为婿,永结姻亲,同心破曹,以扶汉室。非子衡不可为谋,望即往荆州一言。”范领命,即日收拾船只,带数个从人望荆州来。
吴侯嫁妹,是为巩固联盟大局着想,这是历史;但一到了小说里,变成了一出美人计,甚至美人计也说不上,孙夫人只是作为一种钓鱼上钩的饵。对周瑜、孙权这样的政治家来说,是不会采取这类只是市井百姓所能想象的手法的。但演义是大众的集体创作,于是,就得按一般人的胃口,来点随意性了。
却说玄德自没甘夫人,昼夜烦恼。一日正与孔明闲叙,人报:“东吴差吕范到来。”孔明笑曰:“此乃周瑜之计,必为荆州之故。亮只在屏风后潜听。但有甚说话,主公都应承了,留来人在馆驿中安歇,别作商议。”玄德教请吕范入,礼毕,坐定。茶罢,玄德问曰:“子衡来,必有所谕。”范曰:“范近闻皇叔失偶,有一门好亲,故不避嫌,特来作媒,未知尊意若何?”玄德曰:“中年丧妻,大不幸也。骨肉未寒,安忍便议亲?”范曰:“人若无妻,如屋无梁,岂可中道而废人伦?吾主吴侯有一妹,美而贤,堪奉箕帚。若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则曹贼不敢正视东南也。此事家国两便,请皇叔勿疑。但我国太吴夫人甚爱幼女,不肯远嫁,必求皇叔到东吴就婚。”玄德曰:“此事吴侯知否?”范曰:“不先禀吴侯,如何敢造次来说!”玄德曰:“吾年已半百,鬓发班白,吴侯之妹,正当妙龄,恐非配偶。”范曰:“吴侯之妹身虽女子,志胜男儿,常言:‘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今皇叔名闻四海,正所谓淑女配君子,岂以年齿上下相嫌乎!”玄德曰:“公且少留,来日回报。”是日设宴相待,留于馆舍。
倒也不讳言,这是一门政治婚姻。自古迄今,刘备与孙夫人的纯粹为政治服务的婚姻,既不是第一对,也不是最后一对。
至晚,与孔明商议。孔明曰:“来意亮已知道了。适间卜《易》,得一大吉大利之兆。主公便可应允,先教孙乾和吕范同见吴侯,面许已定,择日便去就亲。”玄德曰:“周瑜定计,欲害刘备,岂可以轻身入危险之地?”孔明大笑曰:“周瑜虽能用计,岂能出诸葛亮之料乎!略用小谋,使周瑜半筹不展,吴侯之妹又属主公,荆州万无一失。”玄德怀疑未决,孔明竟教孙乾往江南说合亲事。孙乾领了言语,与吕范同到江南,来见孙权。权曰:“吾愿将小妹招赘玄德,并无异心。”孙乾拜谢,回荆州见玄德,言:“吴侯专候主公去结亲。”玄德怀疑,不敢往。孔明曰:“吾已定下三条计策,非子龙不可行也。”遂唤赵云近前,附耳言曰:“汝保主公入吴,当领此三个锦囊,囊中有三条妙计,依次而行。”即将三个锦囊与云贴肉收藏。孔明先使人赴东吴纳了聘,一切完备。
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个关羽,一个张飞,恃特殊关系,常自以为是,有时也不买诸葛亮的账。所以每用他俩,难免顾虑。只有赵云,最能领会他的意图,配合最佳,立功不少。后来,若是让赵云留守荆州,而非关羽,也许西蜀可以多维持两年。
时建安十四年冬十月,玄德与赵云、孙乾取快船十只,随行五百余人,离了荆州,前往南徐进发。荆州之事,皆听孔明裁处。玄德心中怏怏不安。到南徐州,船已傍岸,云曰:“军师分付三条妙计,依次而行。今已到此,当先开第一个锦囊来看。”于是开囊看了计策,便唤五百随行军士,一一分付如此如此。众军领命而去。又教玄德先往见乔国老。那乔国老乃二乔之父,居于南徐。玄德牵羊担酒,先往拜见,说吕范为媒娶夫人之事。随行五百军士都披红挂彩,入南郡买办物件,传说玄德入赘东吴。城中人尽知其事。孙权知玄德已到,教吕范相待,且就馆舍安歇。
有时候,将鬼祟之事公之于众,把对手见不得人的秘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也是一种克敌制胜之道。孔明满街扬言,造成既成事实,扭被动为主动,弄假成真,周瑜还有什么戏好唱呢?
却说乔国老既见玄德,便人见吴国太贺喜。国太曰:“有何喜事?”乔国老曰:“令爱已许刘玄德为夫人,今玄德已到,何故相瞒!”国太惊曰:“老身不知此事。”便使人请吴侯问虚实,一面先使人于城中探听。人皆回报:“果有此事,女婿已在馆驿安歇,五百随行军士都在城中买猪羊果品,准备成亲。做媒的女家是吕范,男家是孙乾,俱在馆驿中相待。”国太吃了一惊。
少顷,孙权入后堂见母亲。国太搥胸大哭。权曰:“母亲何故烦恼?”国太曰:“你直如此,将我看承得如无物。我姐姐临危之时,分付你甚么话来?”孙权失惊曰:“母亲有话明说,何苦如此!”国太曰:“男大须婚,女大须嫁,古今常理。我为你母亲,事当禀命于我。你招刘玄德为婿,如何瞒我?女儿须是我的。”权吃了一惊,问曰:“那里得这话来?”国太曰:“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满城百姓那一个不知?你倒瞒我。”乔国老曰:“老夫已知多日了,今特来贺喜。”权曰:“非也,此是周瑜之计。因要取荆州,故将此为名,赚刘备来,拘囚在此,要他把荆州来换。若其不从,先斩刘备。此是计策,非实意也。”国太大怒,骂周瑜曰:“汝做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直恁无条计策去取荆州,却将我女儿为名,使美人计。杀了刘备,我女便是望门寡,明日再怎的说亲?须误了我女儿一世。你们好做作!”乔国老曰:“若用此计,便得荆州也被天下人耻笑。此事如何行得!”说得孙权默然无语。
乔国老这番话,也正是批评罗贯中编纂这段故事的老百姓见识,正如村妇想象皇后娘娘天天捏饺子吃就是最高享受一样可笑。
国太不住口的骂周瑜,乔国老劝曰:“事已如此,刘皇叔乃汉室宗亲,不如真个招他为婿,免得出丑。”权曰:“年纪恐不相当。”国老曰:“刘皇叔乃当世豪杰,若招得这个女婿,也不辱了令妹。”国太曰:“我不曾认得刘皇叔,明日约在甘露寺相见。如不中我意,任从你们行事;若中我的意,我自把女儿嫁他。”孙权乃大孝之人,见母亲如此言语,随即应承,出外唤吕范分付:“来日甘露寺方丈设宴,国太要见刘备。”吕范曰:“何不令贾华部领三百刀斧手伏于两廊,若国太不喜时,一声号举,两边齐出,将他拿下?”权遂唤贾华,分付预先准备,只看国太举动。
却说乔国老辞吴国太归,使人去报玄德,言:“来日吴侯国太亲自要见,好生在意。”玄德与孙乾、赵云商议。云曰:“来日此会,多凶少吉,云自引五百军保护。”次日,吴国太、乔国老先在甘露寺方丈里坐定,孙权引一班谋士随后都到,即教吕范来馆驿中请玄德。玄德内披细铠,外穿锦袍,从人背剑紧随,上马投甘露寺来。赵云全装惯带,引五百军随行。来到寺前下马,先见孙权。权观玄德仪表非凡,心中有畏惧之意。二人叙礼毕,遂入方丈见国太。国太见了玄德,大喜,谓乔国老曰:“真吾婿也!”国老曰:“玄德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更兼仁德布于天下。国太得此佳婿,真可庆也!”玄德拜谢,共宴于方丈之中。少刻,子龙带剑而入,立于玄德之侧。国太问曰:“此是何人?”玄德答曰:“常山赵子龙也。”国太曰:“莫非当阳长坂抱阿斗者乎?”玄德曰:“然。”国太曰:“真将军也!”遂赐以酒。赵云谓玄德曰:“却才某于廊下巡视,见房内有刀斧手埋伏,必无好意,可告知国太。”玄德乃跪于国太席前,泣而告曰:“若杀刘备,就此请诛。”国太曰:“何出此言?”玄德曰:“廊下暗伏刀斧手,非杀备而何?”国太大怒,责骂孙权:“今日玄德既为我婿,即我之儿女也,何故伏刀斧手于廊下?”权推不知,唤吕范问之。范推贾华。国太唤贾华责骂,华默然无言。国太喝令斩之。玄德告曰:“若斩大将,于亲不利,备难久居膝下矣。”乔国老也相劝,国太方叱退贾华,刀斧手皆抱头鼠窜而去。
有些老头子、老太太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是坦腹东床,还是押上断头台,全在那昏花老眼的一转念间。如果不高兴,哼的一声,刘备即使穿防弹背心,也无济于事的。
又哭!又哭!
玄德更衣出殿前,见庭下有一石块。玄德拔从者所佩之剑,仰天祝曰:“若刘备得勾回荆州,成王霸之业,一剑挥石为两段;如死于此地,剑剁石不开。”言讫,手起剑落,火光迸溅,砍石为两段。孙权在后面看见,问曰:“玄德公如何恨此石?”玄德曰:“备年近五旬,不能为国家剿除贼党,心常自恨。今蒙国太招为女婿,此平生之际遇也。恰才问天买卦,如破曹兴汉,砍断此石,今果然如此。”权暗思:“刘备莫非用此言瞒我?”亦掣剑谓玄德曰:“吾亦问天买卦,若破得曹贼,亦断此石。”却暗暗祝告曰:“若再取得荆州,兴旺东吴,砍石为两半。”手起剑落,巨石亦开。至今有十字纹“恨石”尚存。后人观此胜迹,作诗赞曰:
宝剑落时山石断,金环响处火光生。
两朝旺气皆天数,从此乾坤鼎足成。
二人弃剑,相携入席。
又饮数巡,孙乾目视玄德。玄德辞曰:“备不胜酒力,告退。”孙权送出寺前,二人并立观江山之景。玄德曰:“此乃天下第一江山也!”至今甘露寺牌上云“天下第一江山”。后人有诗赞曰:
江山雨雾拥青螺,境界无忧乐最多。
昔日英雄凝目处,岩崖依旧抵风波。
由于文学作品的传播,而牵强附会形成历史古迹者,在中国,以《三国演义》为多,这也说明这部小说的深入人心。
二人共览之次,江风浩荡,洪波滚雪,白浪掀天。忽见波上一叶小舟,行于江面上,如行平地。玄德叹曰:“南人驾船,北人乘马,信有之也。”孙权闻言,自思曰:“刘备此言,戏我不惯乘马耳。”乃令左右牵过马来,飞身上马,驰骤下山,复加鞭上岭,笑谓玄德曰:“南人不能乘马乎?”玄德闻言,撩衣一跃,跃上马背,飞走下山,复驰骋而上。二人立马于山坡之上,扬鞭大笑。至今此处名为驻马坡。后人有诗曰:
驰骤龙驹气概多,二人并辔望山河。
东吴西蜀成王霸,千古犹存驻马坡。
当日二人并辔而回。南徐之民,无不称贺。
玄德自回馆驿,与孙乾商议。乾曰:“主公只是哀求乔国老,早早毕姻,免生别事。”次日,玄德复至乔国老宅前下马,国老接入。礼毕茶罢,玄德告曰:“江左之人多有要害刘备者,恐不能久居。”国老曰:“玄德宽心,吾为公告国太,令作护持。”玄德拜谢自回。乔国老入见国太,言玄德恐人谋害,急急要回。国太大怒目:“我的女婿,谁敢害他?”即时便教搬入书院暂住,择日毕婚。玄德自入告国太曰:“只恐赵云在外不便,军士无人约束。”国太教尽搬入府中安歇,休留在馆驿中,免得生事。玄德暗喜。
数日之内,大排筵会,孙夫人与玄德结亲。至晚,客散,两行红炬接引玄德入房,灯光之下,但见枪刀簇满,侍婢皆佩剑悬刀,立于两傍,吓得玄德魂不附体。正是:
这充满“革命”浪漫主义的洞房,倒也很不一般,确属罕见,难怪刘备要筛糠了。可见有悖常理的悖谬也是古已有之的,并不是现代人特别爱走极端,乃至于连文化也“革命”起来。
惊看侍女横刀立,疑是东吴设伏兵。
毕竟是何缘故,且看下文分解。
这一次是结亲刘备,下次还要聘女关羽,孙权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的“欲取先予”之术,真肯下大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