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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曹丕乘乱纳甄氏 郭嘉遗计定辽东

曹操遗荀攸书曰:“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

这句话,表明了他十分地看重智士。由于中国有史以来,开国之君来自文化偏低的阶层者为多,或一介武夫,或起义农民。刘邦不过是个亭长,当了皇帝之后,还把儒生的帽子拿来作尿壶用,这绝不是潇洒,而是愚昧。所以,对于知识,对于知识分子的作用,能达到曹操这样一个认识水平的,并不多。

因此,若说袁绍之败败于谋士的话,那么,曹操的成事,应该说,很大程度获益于他的这些谋士。郭嘉在击败袁绍、袁谭之前均为曹操出谋献策,在袁尚、袁熙西遁乌桓蹋顿以后,力主乘胜追击,他为曹操统一北方是作出了杰出贡献的。

所谓“智士劳心”,就是不仅能够准确地把握住动乱不定、变化不已的局面,作出攻守得当、进退适宜的决策,而且应该能够高瞻远瞩,在看到今天的同时,看到明天和后天,来做出与现在相衔接,而又与未来相吻合的正确决断。因此,不光要注意眼前的生存危险,还要重视今后可能出现的潜在威胁。

在已经取得如此辉煌的讨袁胜利之后,挥师南下,图刘表荆襄之地,不失为佳计良策。因为袁绍败后,唯刘表是一支可以抗衡的力量。若远征乌桓,许都空虚,倒有可能受到刘表、刘备袭击之虞。这种忧虑,是不无道理的。

然而郭嘉却敢于悖众出言,建议大军西征乌桓,置刘表于不顾,这种出人意料的谋略,也只有曹操才能赏识。他说:“唯奉孝为能知孤意!”因为不扫除边庭,消灭隐患的话,就不能巩固北方,确保中原,当然更不用说实现越江而下,囊括江东、荆襄巴蜀的宏图了。

主择臣,臣亦择主,智士能用,在于用士者智。郭嘉病逝西征途中,曹操深感悲痛,发出天下相知者少的感慨,确是事实。

对于远期的潜在威胁,郭嘉能有超前识见,预作防范,这是一般谋士所不及的。俗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鼠目寸光者,急功近利者,挖肉补疮者,寅吃卯粮者,又何其众也?所以,小农经济思想所带来的短期行为,不足为奇。农民,在春天,只能看到秋天,来年怎么回事,全是未卜之数。那许多失误的产生,还不是很自然吗?

却说曹丕见二妇人啼哭,拔剑欲斩之,忽见红光满目,遂按剑而问曰:“汝何人也?”一妇人告曰:“妾乃袁将军之妻刘氏也。”丕曰:“此女何人?”刘氏曰:“此次男袁熙之妻甄氏也。因熙出镇幽州,甄氏不肯远行,故留于此。”丕拖此女近前,见披发垢面。丕以衫袖拭其面而观之,见甄氏玉肌花貌,有倾国之色,遂对刘氏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愿保汝家,汝勿忧虑。”遂按剑坐于堂上。

“乘乱”二字,是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其实这是后来著书人那个时代的看法,在当时,这种事情并不如以后的礼教之徒想得那么严重。更何况曹丕这样一位浪漫主义者,焉有见美色而漠然视之的道理。

却说曹操统领众将入冀州城。将入城门,许攸纵马近前,以鞭指城门而呼操曰:“阿瞒,汝不得我,安得入此门!”操大笑。众将闻言,俱怀不平。操至绍府门下,问曰:“谁曾入此门来?”守将对曰:“世子在内。”操唤出责之。刘氏出拜曰:“非世子,不能保全妾家。愿献甄氏,为世子执箕帚。”操教唤出。甄氏拜于前。操视之曰:“真吾儿妇也。”遂令曹丕纳之。

许攸分明是在讨死了。功高盖主,绝对是取祸之由。

操既定冀州,亲往袁氏墓下设祭,再拜而哭,甚哀。顾谓众官曰:“昔日吾与本初共起兵时,本初问我曰:‘若事不辑,方面何所可据?’吾问之曰:‘足下意欲若何?’本初曰:‘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沙漠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庶可以济乎!’吾答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此言如昨,而今本初已丧,吾不能不为流涕也。”众皆叹息。操以金帛粮米赐绍妻刘氏;乃下令曰:“河北居民遭兵革之难,尽免今年租赋。”一面写表申朝,操自领冀州牧。

表面文章,曹操是不怕做足的。

一日,许褚走马入东门,正迎许攸。攸唤褚曰:“汝等无我,安能出入此门乎?”褚怒曰:“吾等千生万死,身冒血战,夺得城池。汝安敢夸口!”攸骂曰:“汝等皆匹夫耳,何足道哉!”褚大怒,拔剑杀攸,提头来见曹操,说:“许攸如此无礼,某杀之矣。”操曰:“子远与吾旧交,故相戏耳,何故杀之。”深责许褚,令厚葬许攸。乃令人遍访冀州贤士。冀民曰:“骑都尉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也,数曾献计于袁绍。绍不从,困此托疾在家。”操即召琰,为本州别驾从事,因谓曰:“昨按本州户籍,计三十万众,可谓大州。”琰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二袁兄弟相争,冀民暴骨原野。丞相不急存问风俗,救其涂炭,而先校计户籍,岂本州士女所望于明公哉?”操闻言,改容谢之,待为上宾。

曹操能识智士,能用智士,但对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狂傲之士,他是绝不客气的。非他有意,许褚敢杀许攸吗?说到底,谋士者,主子的工具耳。一旦忘记自己不过是可用也可弃的工具,便不得好果子吃了。许攸这张大嘴巴,断送了自己,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了。

操已定冀州,使人探袁谭消息。时谭引兵劫掠甘陵、安平、渤海、河间等处,闻袁尚败走中山,乃统军攻之。尚无心战斗,径奔幽州投袁熙。谭尽降其众,欲复图冀州。操使人召之,谭不至。操大怒,驰书绝其婚,自统大军征之,直抵平原。谭闻操自统军来,遣人求救于刘表。表请玄德商议。玄德曰:“今操已破冀州,兵势正盛。袁氏史弟不勺必为操擒,救之无益。况操常有窥荆襄之意。我只养兵自守,未可妄动。”表曰:“然则何以谢之?”玄德曰:“可作书与袁氏兄弟,以和解为名,婉词谢之。”表然其言,先遣人以书遗谭,书略曰:

寄人篱下之人,也只能出这样不咸不淡的主意。

君子违难,不适仇国。日前闻君屈膝降曹,则是忘先人之仇,弃手足之谊,而遗同盟之耻矣。若冀州不弟,当降心相从。待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高义耶。

又与袁尚书曰:

青州天性峭急,迷于曲直。君当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后,乃计曲直,不亦善乎?若迷而不返,则是韩卢东郭自困于前,而遗田父之获也。

谭得表书,知表无发兵之意,又自料不能敌操,遂弃平原,走保南皮。曹操追至南皮。时天气寒肃,河道尽冻,粮船不能行动。操令本处百姓敲冰拽船。百姓闻令而逃。操大怒,欲捕斩之。百姓闻得,乃亲往营中投首。操曰:“若不杀汝等,则吾号令不行;若杀汝等,吾又不忍。汝等快往山中藏避,休被我军士擒获。”百姓皆垂泪而去。

立足未稳之际,鉴于袁绍失败的教训,对于民心向背,曹操还是十分谨慎的。为了争取与袁绍有关的人士,专门下了一道赦令:“其与袁氏同恶者,与之更始”,也就是重新做人之意。

袁谭引兵出城,与曹军相敌。两阵对圆。操出马,以鞭指谭而骂曰:“吾厚待汝,汝何生异心?”谭曰:“汝犯吾境界,夺吾城池,赖吾妻子,反说我有异心耶?”操大怒,使徐晃出马。谭使彭安接战。两马相交,不数合,晃斩彭安于马下。谭军败走,退入南皮。操遣军四面围住。谭着慌,使辛评见操约降。操曰:“袁谭小子,反覆无常,吾难准信。汝弟辛毗,吾已重用,汝亦留此可也。”评曰:“丞相差矣。某闻主贵臣荣,主忧臣辱。某久事袁氏,岂可背之?”操知其不可留,乃遣回。评回见谭,言:“操不准投降。”谭叱曰:“汝弟见事曹操,汝怀二心耶?”评闻言,气满填胸,昏绝于地。谭令扶出,须臾而死。谭亦悔之。郭图谓谭曰:“来日尽驱百姓当先,以军继其后,与曹操决一死战。”谭从其言,当夜尽驱南皮百姓,皆执刀枪听令。次日平明,大开四门,军在后,驱百姓在前,喊声大举,一齐拥出,直抵曹寨。两军混战,自辰至午,胜负未分,杀人遍地。操见未获全胜,乘马上山,亲自击鼓。将士见之,奋力向前。谭军大败,百姓被杀者无数。曹洪奋威突阵,正迎袁谭,举刀乱砍。谭竟被曹洪杀于阵中。郭图见阵大乱,急驰入城中,乐进望见,拈弓搭箭,射下城壕,人马俱陷。操引兵入南皮,安抚百姓。忽有一彪军来到,乃袁熙部将焦触、张南也。操自引军迎之。二将倒戈卸甲,特来投降,操封为列侯。又黑山贼张燕引军十万来降,操封为平北将军。

曹操手中有献帝,愿意封谁就封谁,这也是他打胜仗的一个有利因素。关羽一上阵,打出“汉寿亭侯”的旗帜,其实他心里未必不明白,左右还不是曹操封的?但中国人好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怎么说也是以皇帝的名义封的,哪怕这皇帝不过是个傀儡,但要这个名。王国维自沉昆明湖,小朝廷里的溥仪,经罗振玉串联撮合,封了个“文慤”的谥号,不也很当回事的嘛!按说这等大学问家的周围,会没有清醒的头脑觉得这种把戏玩得很恶劣么?大概封建了数千年以后,这种帝王崇拜心理太过根深蒂固,所以,至今犹不能绝迹,也就不必惊讶了。

下令将袁谭首级号令,敢有哭者斩,头挂北门外。一人布冠衰衣,哭于头下。左右拿来见操。操问之,乃青州别驾王修也。因谏袁谭被逐,今知谭死,故来哭之。曹曰:“汝知吾令否?”修曰:“知之。”操曰:“汝不怕死耶?”修曰:“我生受其辟命,亡而不哭,非义也。畏死忘义,何以立世乎?若得收葬谭尸,受戮无恨。”操曰:“河北义士何其如此之多也!可惜袁氏不能用;若能用,则吾安敢正眼观此地哉!”遂命收葬谭尸,礼修为上宾,以为司金中郎将。因问之曰:“今袁尚已投袁熙,取之当用何策?”修不答。操曰:“忠臣也。”问郭嘉,嘉曰:“可使袁氏降将焦触、张南等自攻之。”操用其言,随差焦触、张南、吕旷、吕翔、马延、张,各引本部兵,分三路进攻幽州。一面使李典、乐进会合张燕,打并州,攻高干。

识人,才能得人,得人,而不用人,有人也等于无人。

且说袁尚、袁熙知曹兵将至,料难迎敌,乃弃城引兵,星夜奔辽西,投乌桓去了。幽州刺史乌桓触聚幽州众官,歃血为盟,共议背袁向曹之事。乌桓触先言曰:“吾知曹丞相当世英雄,今往投降,有不遵令者斩。”依次歃血。循至别驾韩珩,珩乃掷剑于地,大呼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主败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缺矣。若北面而降曹,吾不为也。”众皆失色。乌桓触曰:“夫兴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韩珩既有志如此,听其自便。”推珩而出。乌桓触乃出城,迎接三路军马,径来降操。操大喜,加为镇北将军。

忽探马来报:“乐进、李典、张燕攻打并州,高干守住壶关口,不能下。”操自勒兵前往。三将接着,说干拒关难击。操集众将,共议破干之计。荀攸曰:“若破干,须用诈降计方可。”操然之,唤降将吕旷、吕翔,附耳低言如此如此。吕旷等引军数十,直抵关下,叫曰:“吾等原系袁氏旧将,不得已而降曹。曹操为人诡谲,薄待吾等,吾今还扶旧主,可疾开关相纳。”高干未信,只教二将自上关说话。二将卸甲弃马而入,谓斡曰:“曹军新到,可乘其军心未定,今夜劫寨,某等愿当先。”于喜从其言,是夜教二吕当先,引万余军前去。将至曹寨,背后喊声大震,伏兵四起。高干知是中计,急回壶关城,乐进、李典已夺了关。高干夺路走脱,往投单于。操领兵拒住关口,使人追袭高干。干到单于界,正迎北番左贤王。干下马拜伏于地,言:“曹操吞并疆土,今欲犯王子地面,万乞救援,同力克复,以保北方。”左贤王曰:“吾与曹操无仇,岂有侵我土地?汝欲使我结怨于曹氏耶?”叱退高干。干寻思无路,只得去投刘表;行至上潞,被都尉王琰所杀,将头解送曹操。操封琰为列侯。

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

并州既定。操商议西击乌桓。曹洪等曰:“今袁熙、袁尚兵败将亡,势穷力尽,远投沙漠。我今引兵西击,倘刘备、刘表乘虚袭许都,我救应不及,为祸不浅矣。请回师勿进为上。”郭嘉曰:“诸公所言错矣。主公虽威震天下,沙漠之人恃其边远,必不设备。乘其无备,卒然击之,必可破也。且袁绍与乌桓有恩,而尚与熙兄弟犹存,不可不除。刘表坐谈之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刘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也。”操曰:“奉孝之言极是。”遂率大小三军,车数千辆,望前进发。但见黄沙漠漠,狂风四起,道路崎岖,人马难行。操有回军之心,问于郭嘉。嘉此时不服水土,卧病车中。操泣曰:“因我欲平沙漠,使公远涉艰辛,以至染病,吾心何安!”嘉曰:“某感丞相大恩,虽死不能报万一。”操曰:“吾见北地崎岖,意欲回军,若何?”嘉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而难以趋利,不如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备;但须得识径路者为引导耳。”遂留郭嘉于易州养病,求乡道官以引路。

塞外部落,游牧民族,一直是汉王朝最感头痛的问题,无非和亲安抚和征讨杀伐两种办法。此时,袁氏余部和乌桓势力结合,示好已晚,唯有趁其不备,迅速消灭,方是长治久安之道。否则,或扰边掠民,或长驱直入,将会防不胜防。及早消除潜在威胁,郭嘉是有识见的。

人荐袁绍旧将田畴,深知此境。操召而问之。畴曰:“此道秋夏间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楫,最难行动。不如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前近柳城掩其不备,冒顿可一战而擒也。”操从其言,封田畴为靖北将军,作乡道官为前驱,张辽为次,操自押后,倍道轻骑而进。田畴引张辽前至白狼山正遇袁熙、袁尚,会合冒顿等数万骑前来。张辽飞报曹操。操自勒马登高望之,见冒顿兵无队伍,参差不整。操谓张辽曰:“敌兵不整,便可击之。”乃以麾授辽。辽引许褚、于禁、徐晃分四路下山,奋力急攻,冒顿大乱。辽拍马斩冒顿于马下,余众皆降。袁熙、袁尚引数千骑投辽东去了。操收军入柳城,封田畴为柳亭侯,以守柳城。畴涕泣曰:“某负义逃窜之人耳,蒙厚恩全活,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寨,以邀赏禄哉?死不敢受侯爵。”操义之,乃拜畴为议郎。操抚慰单于人等,收得骏马万匹,即日回兵。时天气寒且旱,二百里无水。军又乏粮,杀马为食,凿池三四十丈方得水。操回至易州,重赏先曾谏者,因谓众将曰:“孤前者乘危远征,侥幸成功。虽得胜,天所佑也,不可以为法。诸君之谏,乃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

敢于提倡部下提出不同意见,即使这不同意见是错的,还要赏赐有加,这样的领导人不多。

操到易州时,郭嘉已死数日,停柩在公廨。操往祭之,大哭曰:“奉孝死,乃天丧吾也。”回顾众官曰:“诸君年齿皆孤等辈,惟奉孝最小,吾欲托以后事。不期中年夭折,使吾心肠崩裂矣。”嘉之左右,将嘉临死所封之书呈上曰:“郭公临死,亲笔书此。嘱曰:‘丞相若从书中所言,辽东事定矣。’”操拆书视之,点头嗟叹。诸人皆不知其意。次日,夏侯惇引众人禀曰:“辽东太守公孙康久不宾服,今袁熙、袁尚又往投之,必为后患。不如乘其未动,速往征之,辽东可得也。”操笑曰:“不烦诸公虎威。数日之后,公孙康自送二袁之首至矣。”诸将皆不肯信。

却说袁熙、袁尚引数千骑奔辽东。辽东太守公孙康本襄平人,武威将军公孙度之子也。当日知袁熙、袁尚来投,遂聚本部属官,商议此事。公孙恭曰:“袁绍存日,常有吞辽东之心。今袁熙、袁尚兵败将亡,无处依栖,来此相投,是鸠夺鹊巢之意也。若容纳之,后必相图。不如赚入城中杀之,献头与曹公,曹公必重待我。”康曰:“只怕曹操引兵下辽东,又不如纳二袁,使为我助。”恭曰:“可使人探听,如曹兵来攻,则留二袁;如其不动,则杀二袁,送与曹公。”康从之,使人去探消息。

却说袁熙、袁尚至辽东,二人密议曰:“辽东军兵数万,足可与曹操争衡,今暂投之。后当杀公孙康而夺其地,养成气力,而抗中原,可复河北也。”商议已定,乃入见公孙康。康留于馆驿,只推有病,不即相见。不一日,细作回报:“曹操兵屯易州,并无下辽东之意。”公孙康大喜,乃先伏刀斧手于壁衣中,使二袁入。相见礼毕,命坐。时天气严寒,尚见床榻上无茵褥,谓康曰:“愿铺坐席。”康瞋目言曰:“汝二人之头将行万里,何席之有!”尚大惊。康叱曰:“左右何不下手?”刀斧手拥出,就坐席上砍下二人之头,用木匣盛贮,使人送到易州,来见曹操。

寄人篱下,只有服软的份儿,这两位少爷还要算计人家,自是在找倒霉了。

如此待客,场面可怕。

时操在易州,按兵不动。夏侯惇、张辽入禀曰:“如不下辽东,可回许都,恐刘表生心。”操曰:“待二袁首级至,即便回兵。”众皆暗笑。忽报辽东公孙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级至,众皆大惊。使者呈上书信,操大笑曰:“不出奉孝之料。”重赏来使,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左将军。众官问曰:“何为不出奉孝之所料?”操遂出郭嘉书以示之。书略曰:

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争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

众皆踊跃称善。操引众官,复设祭于郭嘉灵前。亡年三十八岁,从征伐十有一年,多立奇勋。后人有诗赞曰:

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

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

运谋如范蠡,决策似陈平。

可惜身先丧,中原梁栋倾。

操领兵还冀州,使人先扶郭嘉灵柩于许都安葬。

程昱等请曰:“北方既定,今还许都,可早建下江南之策。”操笑曰:“吾有此志久矣。诸君所言,正合吾意。”是夜,宿于冀州城东角楼上,凭栏仰观天文。时荀攸在侧。操指曰:“南方旺气灿然,恐未可图也。”攸曰:“以丞相天威,何所不服!”正看间,忽见一道金光从地而起。攸曰:“此必有宝于地下。”操下楼,令人随光掘之。正是:

星文方向南中指,金宝旋从北地生。

不知所得何物,且听下文分解。

郭嘉是一位极其高明,可惜却短命的谋士,他不但能够准确地把握住动乱不定、变化不已的局面,作出攻守得当、进退适宜的决策,而且能够高瞻远瞩,在看到今天的同时,还能看到明天和后天,并做出与现在相衔接,而又与未来相吻配的正确决断。在官渡之战后,乘胜追南,以犁庭扫穴之威,以闪电攻击之势,彻底平定了北部边境的乱局,解决了困扰汉王朝多年的积难,一举成功,大获全胜,自此再无北顾之忧,很大程度上这是曹操和郭嘉的一次精彩合作,一次完美表演。

“唯奉孝为能知孤意”,“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赤壁之战败后,他还不禁怀想:若“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因此可见他对郭嘉期望值之高。他对荀攸等人说:“诸君年皆孤辈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恐怕也是他感情的真实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