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陈兰彬与晚清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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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政治生涯的终结

回顾陈兰彬的官路历程,他和封建士大夫一样,靠科举起家。咸丰三年(1853)三十七岁中进士,选拔为翰林院庶吉士,充国史馆纂修,后改任刑部(掌刑法、狱讼等)候补主事。光绪元年(1875)以三四品京堂候补,并赏给二品顶戴充出使美国大臣,兼使西班牙、秘鲁,次年授太常寺(掌宗庙礼仪)正卿。光绪四年(1878)改宗人府宗人府是官署名,掌管皇族的玉牒、爵禄、教诫、赏罚、祭祀等。(掌天子宗族事务)府丞。光绪五年(1879)被授都察院(掌监察弹劾官吏)左副都御史。光绪八年(1882)三月,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上行走。《德宗景皇帝实录》卷144;《清代职官年表》第4册,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3021页。八月,署兵部(掌全国军政)右侍郎(正二品)。《德宗景皇帝实录》卷150.是年还任乡试校射大臣。光绪九年(1883),奉旨派为会试复试阅卷大臣翁同龢:《翁同龢日记》第4册,陈义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1738-1739页。、武会试校射大臣。十月初三(11月2日)任礼部(掌典礼、科举、学校等)左侍郎(正二品)《德宗景皇帝实录》卷171.。光绪十年(1884)“甲申易枢”后退出总署,就这样结束了他一生的政治生涯。陈兰彬从六品官到二品官,经历过近代多次的政治变迁,他是吴川县历代二十位进士(含状元一人)、一百六十五位举人中,官衔最高的官员。

光绪十年三月十三日(1884年4月8日),发生了晚清政治史上一件重大事件。慈禧借中法战争中清军战败之机,对军机处来了个大换班,罢免奕为首的军机五大臣,史称“甲申易枢”或“甲申朝局之变”。接着,组成以礼亲王世铎为首的,成员包括阎敬铭、张之万、额勒和布、孙毓汶新的军机处。任命奕劻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进行人事改组。时任总理衙门大臣的陈兰彬也被卷入其中,成为牺牲品。

慈禧为独揽大权,早已盘算剔除奕在军机处和总理衙门的势力。三月十三日这一天,与往常不一样,慈禧单独召见领班军机章京,按他的意见,御前拟旨。懿旨全文如下:

戊子。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现值国家元气未充,时艰犹巨,政多丛脞,民未敉安,内外事务,必须得人而理。而军机处实为内外用人行政之枢纽,恭亲王奕等,始尚小心匡弼,继则委蛇保荣,近年爵禄日崇,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经言者论列,或目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谓簠簋不饬,或谓昧于知人。本朝家法綦严,若谓其如前代之窃权乱政,不惟居心所不敢,亦实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数端,贻误已非浅鲜,若仍不改图,专务姑息,何以仰副列圣之伟烈贻谋,将来皇帝亲政,又安能诸臻上理,若竟照弹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复议亲贵,亦不能曲全耆旧,是岂朝廷宽大之政所忍为哉,言念及此,良用恻然。恭亲王奕、大学士宝鋆入直最久,责备宜严,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兹特录其前劳,全其末路,奕,着加恩仍留世袭罔替亲王,赏食亲王全俸,开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双俸,家居养疾。宝鋆,着原品休致,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李鸿藻,内廷当差有年,只因囿于才识,遂致办事竭蹶。兵部尚书景廉,只能循分供职,经济非其所长,均着开去一切差吏,降二级调用。工部尚书翁同龢,甫直枢廷,适当多事,惟既别无建白,亦无应得之咎,着加恩革职留任,退出军机处,仍在毓庆宫行走,以示区别。朝廷于该王大臣之居心办事,默察已久,知其决难振作,诚恐贻误愈深,则获咎愈重,是以曲示矜全,从轻予谴,初不因寻常一眚之微,小臣一疏之劾,遽将亲藩大臣投闻降级也。嗣后内外臣工,务当痛戒因循,各摅忠悃,建言者秉公献替,务期远大,朝廷但察其心,不贵其迹,苟于国事有补,无不虚衷嘉纳,倘有门户之弊,标榜之风,假公济私,倾轧攻讦,甚至品行卑鄙,为人驱使,就中受贿渔利,必当立抉其隐,按法惩治不贷,将此通谕知之。[清]朱寿朋编:《光绪朝东华录》第2册,总1675-1676页。

慈禧指责奕“委蛇保荣”、“因循日甚”、“谬执成见”、“目为壅蔽”、“劾其委靡”、“簠簋不饬”、“昧于知人”。然后对五大臣分别处理。奕,“着加恩仍留世袭罔替亲王,赏食亲王全俸,开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双俸,家居养疾”。协力大学士宝鋆,“着原品休致”。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李鸿藻、兵部尚书景廉,“着开去一切差吏,降二级调用”。工部尚书翁同龢,“着加恩革职留任,退出军机处,仍在毓庆宫行走”。

同一天,又颁发上谕:“谕礼亲王世铎,着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毋庸学习御前大臣,并毋庸带领犳尾枪。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均着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工部左侍郎孙毓汶着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清]朱寿朋编:《光绪朝东华录》第2册,总1676页。三月十四日(4月9日),慈禧又发一懿旨:“军机处遇有紧要事件,着会同醇亲王奕譞商办,俟皇帝亲政后再降懿旨。”[清]朱寿朋编:《光绪朝东华录》第2册,总1677页。这样,新的军机处班子随即组成。按旧例,军机处大臣兼总理衙门大臣,有利于办洋务和办外交的效率。随着军机处班子的改组必然带来总理衙门班子的改组。三月十七日(4月12日),慈禧又“命奕劻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事务,周德润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清]朱寿朋编:《光绪朝东华录》第2册,总1678页。

甲申易枢出人意料,朝廷大臣一下子接受不了,再加上新班子不如旧班子,一些臣子上奏提出看法,慈禧不予理睬。对此事震撼之大莫过于总理衙门的大臣们。身为总理衙门大臣的张佩纶、陈兰彬等人,深感这一变动等于总理衙门的降级,甚至影响办洋务、办外交的速度和效率。他们认为,枢臣宜兼总理衙门行走,于是,于光绪十年三月二十四日(1884年4月19日)向慈禧上《枢臣宜兼总署行走折》。全文如下:

奏为总理各国事务不归枢臣兼领窒碍难行,恭折沥陈仰祈圣鉴事。臣等伏查,道光年间,外夷始与中国立约,至庚申定约,始设总理衙门。是有洋务而后有总理衙门,并非有总理衙门而后有洋务也。设立总理衙门以后,恭亲王军机大臣兼管已二十余年。本月十三日奉朱谕:恭亲王奕等均着开去一切差使,经臣衙门援照成案,请派管领。十七日复奉上谕:郡王衔贝勒、奕劻着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事务等因。钦此。次日,臣佩纶即以枢臣当兼总署情形具疏沥陈。臣兰彬等复与醇亲王及臣奕劻、臣德润等详细述知,综其大要,窒碍约有六端,敢为皇太后皇上陈之。

一曰,上下之情易隔也。洋务琐屑诡谲,瞬息万变,由枢臣兼管,有应具奏者,有应面奏者,可随时禀承宸断,既恃训诲以遵循,亦免情形之扞格。今改为枢译分领,遇有机密动须奏牍,上闻机括既不能灵无形之中,自生枘凿。臣奕劻虽忝列侍中,势难不时请对以各国交涉,而与部院照例之事一律视之,必有丛脞贻误者。至于电旨由枢臣转传电奏,由臣署转达,在两处稽延不过一二日,而此一二日即稽延数万里,外国梯航绝徼,而消息灵通,臣署咫尺九重,而堂阶深夐,欲图振作转致因循斯防弊,适以滋弊矣。

二曰,中外之隙易生也。查庚申定约,恭亲王及大学士文祥亲与其事美英法三国照会公函均专给恭亲王,二十余年以来仍而未改,恭亲王分属懿亲久任枢臣,为外夷所最信服。现在法越之事未定,各国环而窥伺,傥非外夷信服之亲藩镇摄其闲,易启各国轻视之心,而办理各事恐多棘手,恭亲王及文祥备尝艰苦,深悉洋情,岂不知军机不兼总署,则身名俱泰,一兼总署则谤诟交丛,然文祥至垂老乞骸,犹毅然以译署自任者,知其势之万无可诿其事之万不能分也。外国使臣久处腹地,于王公支派之远近,臣僚职分之崇卑,均已了然。遇有交涉事件,臣等辨驳不决,则必求见军机大臣大学士枢臣等,辨驳不决则必求见恭亲王,臣等亦不愿亲藩重臣屡与会晤,冀以别等威而示操纵而大疑大策,必亲信王大臣一二语乃足维持,无他望重而地近也。本年春间,各国使臣请见亲王者渐渎,经臣等反复辨论而外国犹疑端未释,今在我自更内政,彼族生猜,且谓我改易成规,有隔绝各使,藐视洋人之心,不令得见亲藩重臣,即于睦谊有碍,就令据理答复,彼见臣署事事须候枢臣裁决,俄国约章本有行文军机处一条,则必求见枢臣,而后已各国条约均列恭亲王之衔,则又必请见恭亲王而后已,与其待外国之环请而始复,旧章孰如鉴立法之初心,而仍从原制乎,各国通好已久,枢臣见之不为失体,枢臣不见之即足失欢,恐因此肇衅,枝节横生矣。

三曰,枢臣办理洋务必至隔膜也。查臣衙门商务、防务以及办理教案、办理边界,与夫各国出使章程往来礼节,头绪极纷,档册极细薄物细故,皆他日构衅之端空气隙光,皆古人格物之学,非深通而博究之,无事诧为诡异,有事必至周章,枢臣不兼译署,若将臣衙门档册条分件系录送枢垣备核,汗牛充栋无地可容,若仍如成例,日行事件照常由章京送阅,而枢臣未正兼理总署之名,章京即当避行走枢垣之迹,势必重大之事由臣等一奏,而一奏之外枢臣不知也,紧要之事召臣等一商,而一商之后枢臣又不知也,繁赜必至遗忘,事理必至挂漏,而凡防务商务在枢臣承拟谕旨措词必不能详确,在臣署钦遵谕旨办事必不能贯通,至军机处章京向有数员兼总理衙门行走,枢臣不兼差,而章京兼差,亦未免事等缀旒迹涉矛盾矣。

四曰,臣署办理洋务必至旷官也。查臣衙门商防各务全恃疆吏得人,始得收内外同心之效,海防不密而欲以樽俎谈笑默折敌冲,关榷不精而欲以米盐凌杂隐纾,岁计本属无济于事。然洋务归枢臣兼领,凡疆臣应办事宜,臣衙门见及筹及,或先具函商榷,或即随时奏闻,在枢臣预参密勿呼应较灵,在疆臣重视平章登复较速,今枢译分为两地,臣署一牍挂壁而已,臣署一函束阁而已,其海疆要政,或先奏而展转咨问,或已行而无从参预,在臣等尸位素餐,藉以藏拙亦固其所,而外国或来诘辨,臣等茫然,则为外吏所轻,至此以后,臣署舍应对宾客,奉行文书之外,别无一事,殆大失创设衙门重视洋务之初意也。

五曰,衙门之体制顿改也。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均系兼差,并非额缺,遇有陈奏事件,以领衔为王大臣,均沿内廷之制至其办理之事,所以不能尽如六部之循照例章者,大抵因强弱之势以为刚柔,大事必力为挽回,小事亦不无迁就,是以臣衙门常为诟厉之阶。岂臣等一入译署即无天良哉,旁观之责备过苛,而疆吏之军防不振故也。然二十年来,以重臣兼管视为要差,虽讥啁不免,人言而巨细,尚无废事。今专立译署派员管理,论其体例似理藩院会同四译馆比,而臣等均系要差,又无专缺其事,系天下之重而其秩视六部为轻,一变旧章均生藐忽,臣等虽欲忍辱负重何益于事乎。

六曰,章京之鼓励倍难也。初设总署,一切视枢垣之例,章京保举,视部院为优,故言路指摘纠弹亦视部曹为酷,其人一入总署,则不问志行如何,相率而诋毁之,士之拘慎者,不来然犹,恃枢臣兼管此差,则材艺之徒冀以一长自效。近年保举屡经限制,取径亦稍迂矣,若复将译署改同部院,该章京等与其来译署而忍尤含垢,徒玷声名,不如趋部院而循分办公,尚有出路,各部堂官整顿部务,其在总署行走者,本不必得京察按资截取繁简考语,臣衙门且不能预闻,徒恃有记名海关一保耳,枢臣既不预译务,各章京才具之短长,品谊之污洁,无由而知,一经众口訾謷,或且终身屏弃,彼司员分部有才者均就枢直,而循资者自效曹司,谁复肯郎潜译署,求荣反辱哉,事业不足以羁上智,而禄利又不足以驭中材,强之使来冗员备位,黠吏生奸,流弊不可思议矣。

总之,时艰之亟,实以洋务为大端,枢密之繁,当以洋务为要政,朝廷重洋务则必重视总理各国事务之衙门。臣等可以罢斥而衙门之权必不可轻,衙门亦可裁并而军机兼理之法必不可改,夫将帅不明洋务,必溃其师,疆吏不明洋务,必偾其事。部院大臣不明洋务,不足以预大政。言路诸臣不明洋务,不足以赞秘谋。况以枢臣秉国之钧,佐天而理,顾不明洋务可乎?故臣等以为枢臣不兼理洋务不成其为军机大臣,而总署不责成枢臣亦不成其为总理衙门,断断然也。枢臣若仍须覆检,臣署文牍何必居其实而避其名,若徒覆检文字而谢绝外交,亦未免辞其难而就其易,反复思维枢译两处断不可分。臣等忝预筹谋,难安缄默,理合缮折沥陈,伏乞天恩仍饬枢臣兼管总署,以重洋务而赴机宜天下幸甚。是否有当,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清]张佩纶:《涧于集》,民国十五年(1926)涧于草堂刻本,第404-407页。

陈兰彬等人提出,洋务为当今的要政,朝廷必须重洋务,重洋务又必须重视总理衙门,因此,军机必须兼理总理衙门,枢臣宜兼总理衙门行走。否则就会出现六大弊端:“上下之情易隔”,“中外之隙易生”,“枢臣办理洋务必至隔膜”,“臣署办理洋务必至旷官”,“衙门之体制顿改”,“章京之鼓励倍难”。最后,他们表示:臣等可以罢斥,而衙门之权必不可轻;衙门亦可裁并,而军机兼理之法必不可改。

他们的奏折当即被慈禧驳回,还责备他们语多失当,近乎要挟。

军机大臣面奉谕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枢臣宜兼总署行走一折,虽系慎重公事起见,然于条分缕晰之中语多失当,迹近要挟。奕劻等均着传旨申饬,第念该衙门事务较繁,本日已降旨,令阎敬铭、许庚身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嗣后该衙门应办各事责成奕劻等同心合力,务臻妥善,毋得意存诿卸,再行渎陈,倘有贻误,惟该大臣等是问。钦此。[清]张佩纶:《涧于集》,第407页。

其实,这些旧臣子表示“臣等可以罢斥”本已是多余,慈禧决意换班,他们的罢免只待时日罢了。

七月十五日(9月4日),连续两个上谕,宣告陈兰彬政治生涯的结束。第一个上谕,责备陈兰彬等人的奏折“措词未当”,把他们交总理衙门“议处”。谕:“前据给事中孔宪瑴奏,太常寺少卿张荫桓有私行函致上海道情事,当谕令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明白回奏,兹据奏称,所覆上海道电信,皆系公同商办等语。查阅所寄电信内,间有措词未当,除彼时阎敬铭、徐用仪因病请假,锡珍、廖寿恒出差外,奕劻、福锟、昆冈、许庚身、周德润、陈兰彬、周家楣、吴廷芬、张荫桓,均着交该衙门议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从前办事每有不能详慎之处,嗣后该大臣等务当加意慎重,不得仍蹈前辙,致干重咎。” [清]朱寿朋编:《光绪朝东华录》第2册,总1780-1781页。

但是,同一天内,第二个上谕则正式宣布罢免这批旧臣子。谕旨指出:“御史吴峋奏枢臣声名日败恳予矜全一折,据称,筹兵筹饷,责在军机,阎敬铭专俟谕旨并不预为区画等语。前因恭亲王等办事因循,不能振作有为,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分别开去差使,休致降调,特简礼亲王世铎等入直枢廷。当积习之余,又值多事之际,内外大臣间有游移顾忌,所见未能远大,不能专责阎敬铭一人。嗣后务各殚竭忠诚,于一切事宜,实心实力,妥筹办理,和衷商榷,共济艰难,不得稍有疏懈。此次法人肆意要挟,先开兵衅,中国屡予优容,已属仁至义尽,现在战局已成,倘再有以赔偿等词进者,即交刑部治罪。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办理中外交涉事件,必须体用兼备能持大体之员,方足胜任。周家楣、吴廷芬在该衙门行走年久,办事未能合宜。昆冈于洋务未能讲求。周德润于应行公商事件辄单衔陈奏,其为不能和衷,已可概见。张荫桓屡经参奏,众望不孚。陈兰彬年力渐衰,难胜烦剧,均着毋庸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至阎敬铭办事练达,清操久著,吴峋辄以执拗刚愎怗过任性等语形诸奏牍,实属措词过当。吴峋着传旨申饬。” [清]朱寿朋编:《光绪朝东华录》第2册,总1781页。

一道谕旨,以“年力渐衰,难胜烦剧”为由,终结了陈兰彬的政治生涯。翁同龢在其日记中也记载此事:“是日醇邸承旨,撤总署昆冈、周德润、陈兰彬、周家楣、吴廷芬、张荫桓差使。是日奉懿旨一道,有‘战局已成,若有以赔偿等词进者,即交刑部治罪’之语。周家楣等各有考语,阎敬铭褒其练达清操。以吴峋措词过当,申饬。”《翁同龢日记》第4册,第1860页。对于中法战争的战局,陈兰彬也自有看法。翁同龢说:“荔秋深悉各国情形,以为现在战局终非计也。”《翁同龢日记》第4册,第1862页。

是年,陈兰彬68岁,也确实年老体衰,但他更厌倦官场上明争暗斗,沉浮不定的政治生态,他决定回归故里。

是年八月二十九日(1884年10月17日),陈兰彬“奏为假期又满病难速痊请开缺由”,请朝廷批准告老还乡。奏称:

窃臣素患肝气,每遇感冒发动,头晕腰痛,手足麻痹,亟投寒峻之剂亦即就愈。嗣往返重洋两次,积受海风,病发时辄较前加重。今年五月因病请假,服药兼旬始瘥,不期本月初间复发,饮食减损,夜不能寐,益以便血,势更增剧,叠经蒙恩赏假医治,兹又假期届满,而所患未除,兼之耳鸣目眩,精神恍惚,据医者云,肝火炽盛,血气过亏,非静养不能见效。伏念臣猥承思遇忝贰西台肃纪整纲,责任綦重,且权襄仪部典礼攸关。今旧疾纠缠难冀速愈,设以病躯恋栈致有贻误,负咎滋深,再四思维,惟有仰恳天恩,准臣开缺回籍,俾得静心调理。陈兰彬:《奏为假期又满病难速痊请开缺由》,台北故宫博物馆馆藏,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张金超先生提供。

经朝廷批准后,是年年底,陈兰彬从天津乘船开始了回乡之旅。在京同事和朋友纷纷送行。比他早一点被弹劾的上司和同事,大学士宝鋆宝鋆(1807—1891),满洲镶白旗人,字佩蘅。道光进士,先后为内阁学士、礼部侍郎、总理内务部大臣、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1884年奕遭斥罢,他亦同时以原品休致。也来送行。临行前,宝鋆赠陈兰彬一诗。此时两人的心境是共通的,有太多的话要说但不能说,离别诗也只能表达过往的情谊和对未来的祝福。诗云:

九万鹏程云水宽,使星光耀剑光寒。

神仙旧住珊瑚海,侍史新辞獬豸冠。

甲胄罗胸君铁石,丁年同谱我金兰。

鲈鱼正美征鸿急,深冀重来证古欢。《副宪陈荔秋同年回籍诗以送之》,宝鋆:《文靖公遗集》,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羊城刻本,第66页。

宝鋆另一赋归田诗云:

赋成归去光恩宽,话别秋深气候寒。

不获登高同把盏,漫云入仕再弹冠。

食推珍品香如菊,诗贶新篇味胜兰。

福寿是常依帝座,海隅翘首共腾欢。 陈修省主编:《纪念陈兰彬诗文集》,第286页。

陈兰彬亦作《和佩蘅相国原韵》(二首)作答。诗云:(一)

万里长风归路宽,黄花原耐九州寒。

心雄枥骥还酬主,梦逼莼鲈且挂冠。

京路装轻余谏草,耆英会好结金兰。

岫云重出为霖雨,他日苍生分外欢。(二)

志洁行芳器量宽,此身清晏不胜寒。

炎洲兵练澖澖鼓,沃野人瞻岳岳冠。

晚节图成香拥菊,同心言恰气如兰。

圻津风冷催程急,未定平安十日欢。李钦主编:《陈兰彬颂》,第76-77页。

第三任驻美公使张荫桓也有《送别荔秋副宪得告归里》二首。诗云:

(一)

之罘曾迟客星槎,归日同看太液花。

垂老壮心仍击楫,采风殊域证传葩。

入秋踪迹成鸥沫,谋国忧劳付蜮沙。

此去应无骇浪触,便从瘴海望京华。

(二)

袖里瀛洲海客谈,月移杯影或三三。

潮来久狎忘机鸟,冰后犹缫独茧蚕。

岂待据鞍知马援,未能久诣愧刘□。

殷勤好谢岛台树,莫拓铜柯到岭南。《铁画楼诗文集·来复集》,清观复斋校刊本,卷3,第1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