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舰驰援逸仙舰刚刚进入龙梢港，日军大岛少佐指挥的16架轰炸机编制的飞行大队，又浩浩荡荡地赶来了。建康舰发出战斗警报，舰长齐粹英，副舰长严又彬各自赶到自己的指挥位置。这时航海员孟维光吼叫着跑来：“长官，给我一挺机枪！”
“后舱去领，就说是我的命令！”严又彬副舰长说，“快去，跟胡发梦一块儿组成火力网！”
“是！”孟维光转身跑走了。
这是9月23日下午，上午血战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尽，龙梢港的上空又响起了隆隆的飞机的声音，日军飞机由远而近像一群凶恶的乌鸦直扑龙梢港。大岛少佐拉起机头越过飞在前面的木暮雄中尉，并很不满意地在电台中命令：“航向60，跟上！”
“明白！”木暮雄回答着，将航向调整到少佐指定的航向。
今天上午炸沉逸仙舰返航后，千叶中佐心情无比激动，板垣四郎大佐破例地为他举行了庆祝宴会，亲自举杯向他祝贺。千叶中佐忙说：“这杯酒先留下，驰援逸仙舰的建康舰，有可能泊在龙梢港，我马上要去干掉它，回来再喝您这杯酒！”
“你先休息！”板垣大佐说着扭头喊道，“大岛！”
“嗨！”大岛忙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板垣四郎面前。
“下午，你率你的轰炸机大队，炸沉建康舰！”
“嗨！”大岛听说让千叶休息，兴奋极了。
大岛现在是空中唯一的指挥官，没有千叶这个魔鬼在空中督战，他感到非常轻松，嘴里哼着家乡小调。
“龙梢港出现，注意躲避岸炮攻击！”飞在前面的木前雄继续报告说，“发现建康舰，请求低空攻击！”
“各机按编组飞行，第一组四机攻击！”大岛少佐命令。
建康舰上，舰长齐粹英挺立在指挥塔上，大声发布命令：“全舰注意，敌机四架波浪式攻击，炮火准备！”
大岛少佐对建康舰的攻击，是起飞前就研究了战术的。每四架轰炸机为一个攻击编组，前面的四架俯冲拉起时，后面四架跟进俯冲轰炸，16架轰炸机分四个攻击波为一个回合，根据飞机挂弹的数量，进行三个回合的轰炸。“各飞行编组注意，紧跟第一编组，进行第一回合攻击！”大岛少佐发布第二道命令。
“轰……”第一波敌机冲过来后又闪电般拉起，八枚炸弹从机舱投了下来，其中两枚击中了军舰前甲板，顿时两门主炮被炸毁，抱着机枪扫射的航海员孟维光被弹片削掉了左胳膊，但他从熊熊烈焰中挣扎起来，架起机枪朝天空猛扫：“来吧，狗日的！”
舰首大火正在借助风力窜动，浓烟如同一条黑龙在江面滚动。
“舰长，中舱炸坏，中舱炸开了！”轮机官罗林行惊呼着从机舱探出头来，“快派人来堵，快派人来堵！”
“火力封锁敌机俯冲航路，火力封锁敌机！”舰长齐粹英下达完命令，跃身跳进中舱。
战舰的机器不能停止转动，若是停下来就更无法与敌机周旋了。齐舰长跃下轮机舱一看大吃一惊，一枚炸弹没有爆炸，但它击穿军舰的舰体钢板，正好插在舰体上，江水沿着炸弹与舰体之间的缝，呼啦啦直朝里冒。机舱的官兵有的在机器上不能走开，有的在舰甲板上对敌机进行攻击，只有轮机官罗林行在忙乎，左胳膊上被弹片撕开一个洞，血水浸透了半边身子，他像没事一般堵水，口里不住骂着日本人。
“舰长，这家伙得拔出来吧，万一爆炸了怎么办！”罗林行一见舰长跃下来，忙上前说。
齐粹英舰长阴沉着脸说：“拔也拔不出来，就是拔出来了偌大个洞，江水也堵不住。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爆炸。你马上堵……”
“轰……”巨响声打断齐舰长的话，轮机舱里顿时硝烟弥漫，齐舰长几乎被震昏了。他背靠一根油管左右一看，水已经淹到他的小腿上，罗林行与其他的官兵不见了。
“罗林行，罗林行！”齐舰长呼叫。
“轰！”舰上面的甲板上又是巨大的轰鸣，齐舰长抬头一看，前甲板被炸开一个洞，一个人头血淋淋地吊在洞口摇晃着，血水洒向轮机舱里。
“二炮手，肖咬记！”齐舰长认出来了，这是他最喜欢的二炮手肖咬记，一个才22岁的水兵英勇地为祖国殉职了。
“副舰长，副舰长”，齐舰长朝甲板上呼叫着，“轰！”又一枚炸弹的声音淹没了齐舰长的喊声。
前甲板上刚才的弹洞被炸得更大了，阵亡的二炮手肖咬记的尸体，从甲板洞口“咚”地甩下来，甩到了轮机舱中刚刚停转的机器上。
“二炮手！”齐舰长冲过去抱住军衣正在燃烧的肖咬记的遗体，“我的好兄弟，国民会永远记得你的！”
二炮手肖咬记是个勇敢的舰炮手。上午，他得到驰援逸仙舰的命令，赶到战区时，敌机已经消失在水天之间了。他看到逸仙舰正在下沉，舰首的水兵与舰尾的水兵都站在齐腰深的水中，他知道水兵们恋舰不愿离开，要与战舰共存亡，忙划着小艇冲到艇首，抱住一个少尉说：“长官，命令弟兄们上艇吧，我们今天不死，就是为了明天消灭豺狼！”
小艇在江水中纵横，肖咬记说服了一位又一位弟兄回到建康舰上。当逸仙舰完全沉没后，他看到水中漂着一件被炮火烧成黑团的军衣，他想这一定是阵亡水兵的遗体。他忙划艇过去伸手一抓，抓到一条被江水泡得苍白的胳膊。
“有人！”肖咬记用力抓住胳膊一拖，一个人头从水中冒了出来。
这是逸仙舰上的炮手关银京，江苏南京人。当逸仙舰上的炮火正浓，他打下一架日机正在高兴时，又一架日机乘其炮火死角，机枪卡壳没有反击的刹那间高速俯冲下来，关银京被飞机的机枪射成重伤倒在炮后的甲板上。三炮手阵亡，一炮手将关银京背到后舱的一块木板上回到炮位时，也不幸中弹阵亡，逸仙舰中弹不支开始下沉了，关银京躺着的木板也漂进了江水之中，没想到被建康舰的弟兄救上了艇。
关银京得救了，被救上建康舰的官兵都知道建康舰上有个肖咬记，逸仙舰舰长高宪申重伤中醒过来对副舰长叶可钰说：“我们是建康舰的小艇救上来的，那个水兵叫肖咬记。”
现在，二炮手肖咬记阵亡了，齐舰长抱住他从机器上跳下来，站在淹没大腿的水中，对官兵们说：“快上甲板，快，轮机舱进水堵不住了！”
甲板上，激战还在进行。副舰长严又彬一见齐舰长，忙跑过来：“舰长，只有后甲板有一门炮了，其余炮全被炸毁！”
看到舰甲板上硝烟翻滚，烈焰冲天，炮被炸翻扭曲，到处是胳膊、大腿、肠子、冒烟的军衣军帽，阵亡的官兵倒在血泊中。由十几挺机枪组成的活动火力，还在集中攻击俯冲的敌机，齐粹英舰长对副舰长说：“严老弟，安排好伤员撤退，我跟这些飞贼拼了！”说完抓起一挺机枪，“没有伤的，能够动的，跟着我拼了！”
“齐舰长，你护送伤员，我来打！”严又彬副舰长说，“我来打！”
“都什么时候了，争什么！”齐粹英深情地看了眼严又彬，冲进了机枪阵地所在的舰中甲板上。
后甲板最后一门炮还在拼命反击，但在16架日本轰炸机的攻击下，一门小炮显得那样地无力。炮手张宗海在两次攻击未命中，调整炮位之时，敌机呼啸着投下四枚炸弹，其中有三枚炸中炮位，炮位上的官兵全部被炸弹淹没了，撕碎了。张宗海被炸弹的气浪甩到了中甲板，一头扎在齐舰长跟前，血淋淋的脑袋和四肢还在挣扎。
“快给张宗海包扎！”齐舰长命令。
一个水兵抱起张宗海就向后跑……
日军轰炸机驾驶员木暮雄中尉拉起机头，大岛少佐兴奋地说：“中尉，建康舰炮火全部被毁，你再来几个俯冲炸沉它！”
“报告少佐，建康舰上放下几艘救生艇，一个水兵抬着伤员正在军舰后面借助硝烟作掩护准备溜走！”
“炸毁它，不准他们逃命！”大岛少佐命令。
穷凶极恶的大岛少佐，连中国海军伤员也不放过，他命令木暮雄展开攻势还不放心，又“呼”地从5000米下降到距江面300米高度，寻找救生艇轰炸。
“全部上舰，全部上舰！”副舰长严又彬一看敌机集中兵力来袭，知道上了救生艇不但不能求生，反而会更快遇难，不如就在硝烟弥漫的舰上暂避一时，寻找机会再下舰撤退。
齐粹英舰长一看大家从救生艇上又返回军舰正要说什么，副舰长严又彬讲明了情况，他一听有道理，沉思片刻后说：“舰正在下沉，已经没有办法了，凭十几挺机枪也不顶事。命令停止射击，敌人误以为舰上没有反抗力量了，敌机返航，伤员也就有救了。”
严又彬点了点头，他给齐舰长包扎了伤口，又将航海员孟维光的绷带拉紧了些，对左右官兵们说：“弟兄们，把甲板上阵亡的官兵抱回来，我们不能让他们泡在江水中啊！”
一位位被硝烟熏黑的水兵，抱着战死的弟兄向小艇走去！
一个个伤员在前后甲板上互相搀扶着，遥望着滚滚长江。
舰长齐粹英看到舰尾已经沉进江中，舰首昂起，他深情地摸着舰身，热泪纵横……
建康舰在龙梢港的激战中，与敌16架轰炸机搏斗，以7死、27伤的代价告诉世人，中国水兵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