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李世民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有雄才大略的明君,有“千古一帝”之誉。贞观六年(632),唐太宗“录大辟(死罪)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即将三百多名死囚犯放回家,约定日期让他们自己回来就刑。三百多死囚犯皆如期归来,唐太宗全部赦免了他们。此事一直被传为唐太宗的一段佳话。而欧阳修对此却持不同看法,遂写《纵囚论》一文,对唐太宗此举严加批评。
《纵囚论》从三个方面来予以批评。首先,从理论上讲,此事是不近人情的。欧阳修认为:“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就是说,死囚犯都是小人中的最恶劣者。而要做到视死如归,那是“君子之尤难者”。死囚们都如期自归以就死,“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其次,文章批驳了所谓“感化论”,文章假托有人说,死囚犯们是受到了皇帝恩德的感化而变成了君子,故能如约自归。对此,欧阳修尖锐地指出:“太宗之为此,所以求此名也。”“夫意其必来而纵之,是上贼(诈伪)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复来,是下贼上之心也。吾见上下交相贼以成此名也,乌有所谓施恩德与夫知信义者哉!”就是说,如果太宗已料到这些人必定都会回来而放他们,那是太宗以诈伪之情对囚徒;如果死囚们知道太宗必然会赦免他们而按期归来,那是死囚们以诈伪之心对皇上。这实际上只不过是皇帝和死囚犯合演的一出戏,是“上下交相贼而成此名”,并非什么为恩德所感化。欧阳修还进一步诘问:如果不是上下诈伪作秀闹名声的话,那么,“太宗施德于天下,于兹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为极恶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视死如归而存信义?”施德六年都未能使小人们不犯死罪,而一日之恩就可做到吗?所以此说也是不通情理之论。最后,文章又从法律的角度加以批评:“若夫纵而来归而赦之,可偶一为尔;若屡为之则杀人者皆不死,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就是说,如果出于统治者的某种需求,这种做法也只可偶尔为之,万不可做“天下之常法”加以提倡。文章最后得出结论:“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言下之意十分明白:唐太宗做此事并未学尧舜三王“本于人情”,而是标新立异以为高明,违背人情而获取声誉。
《纵囚论》可以说是一篇推翻历史成案的文字,把历来关于唐太宗的一段佳话彻底推翻,还其违背人情、违背事理、违背法律、有意作秀而取誉的真实面貌,其立意是新颖的,批驳是透彻的,而其将批判的矛头指向历来公认的明君,也是非常大胆的,其见识和勇气更是值得称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