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宗绍圣元年(1094)四月,苏轼以“语涉讥讪”“讥斥先朝”的罪名落去了端明殿学士和翰林侍读学士二职,并被撤销了定州知州的职务,以左朝奉郎(正六品上)知英州,但不久即降为充左承议郎(正六品下)。苏轼离开定州前往英州,行至当涂(今安徽省当涂市),又改授建昌军(治所在今江西省南城)司马,惠州(今广东省惠阳东)安置;行至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市),又改贬为宁远军(今湖南省宁远县)节度副使,仍惠州安置。苏轼一路南下,谪令屡改,国家行政已经失去理性,苏轼的命运也只能听从摆布。途中,苏轼决定将家人安置于阳羡(今浙江省宜兴市),在小儿子苏过和侍妾王朝云的陪同下奔赴贬所,同年十月到达惠州,苏轼时年五十九岁。
年近花甲的苏轼在惠州初居合江楼(实为城楼),后移居嘉祐寺松风亭。苏轼被发配到如此荒远之地,已经很难再做北归之想。绍圣二年(1096)七月五日,其爱妾朝云病逝于惠州,时年三十四岁。失去朝夕相伴的亲人,对六十二岁的苏式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但苏轼并没有被苦难和不幸打倒,更没有失去对生活的信念。就在这一年,苏轼买地建房,凿井栽树,在当地的白鹤峰营建新居。第二年,二十间新房落成,题写了“德有邻堂”“思无邪斋”,且“下有澄潭,可饮可濯。江山千里,供我遐瞩(远眺)”(《和陶时运四首并引》其二)。也在此时,长子苏迈被授韶州仁化(今广东省仁化县)令,携孙子来看望离别三年的老父亲,苏轼甚感欣慰。
苏轼在惠州虽多历忧患,但终于有了一个栖身之所。他不但在《迁居》诗中唱出了“已买白鹤峰,规作终老计”,打算在此地度过余生,而且还在《食荔枝二首》中为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苏轼虽身处逆境,但其放达、潇洒的人生态度和傲然挺立的形象仍随处得以显现。他在《纵笔》一诗中写道:“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年迈体衰的诗人,在荒蛮之地,能有如此通达、洒脱的风度和不屈于任何压力的放旷情怀,确为古今少有。清人纪晓岚评议此诗曰:“失意之人作旷达语,正是极牢骚耳。”(《诗集》卷四十)这无疑是点破了苏轼放达、潇洒背后的深层含蕴。据曾季狸《艇斋诗话》说,当时的宰相章惇看到此诗后大为光火,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政敌日子过得如此潇洒,于是再将苏轼贬为琼州别驾。
刚与家人团聚的苏轼竟然又被贬到当时“非人所居”的海南岛。自古以来,被流放到海南岛的人很少有能生还,年迈的苏轼自然也不抱再回来的希望。他把家安置在白鹤峰,带着小儿子苏过毅然前往。家人送行,子孙恸痛于江边,在生离死别中结束了惠州四年的贬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