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溪口后,蒋经国一下子似乎感到无家可归了。4月25日,蒋介石登舰后,才通知蒋经国和舰长,要到上海去。而此时,解放军已经渡过长江,上海情势非常危急。“此时到上海去,简直是重大冒险。”26日,到达上海黄浦江复兴岛的蒋介石,在岛上接见了“国防部长”徐永昌、参谋总长顾祝同、空军司令周至柔、海军司令桂永清、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保密局长毛人凤、上海防卫总司令石觉、上海警备司令陈大庆、上海市政务主任谷正纲、上海市市长陈良等人。之后,蒋介石父子又迁到上海市区励志社,为上海守军打气,并指示上海防务。直至5月7日,蒋介石才从上海撤离。
5月10日,蒋氏父子乘军舰来到普陀山。普陀山是舟山群岛中的一个小岛,为我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历朝在此兴建众多寺院,其中以普济、法雨、慧济三大寺,规模最大。11日,蒋经国陪同蒋介石登岸,游览慧济寺、梵音洞、天福庵。在普陀山,一名老和尚对蒋氏父子说:“寺中有一处名‘云水堂’者,专供来此朝拜的和尚食宿之用,因为‘云’飘来飘去,总是不断地流向他方而不知去处的,和尚行踪与此相类,故以云水名堂。”
老和尚的一席话,让蒋氏父子唏嘘不已。蒋经国在日记中说:“老和尚妙语解颐,亦有‘云流水’之急。窃念岂独和尚如云水,世人熙来攘往,亦莫不如云水也。韶光若白驹过隙,踪迹若水上浮萍,今日父于相依,海上飘泊,何去何从,得毋贻‘云水’之诮乎?”
5月26日,蒋介石在蒋经国等人的陪同下由马公岛飞抵高雄,自此蒋氏父子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在高雄,蒋介石几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研究台湾的整军、防务、军政问题。尽管早有以台湾为复兴基地的设想,但由于蒋介石父子刚来台湾,很多方面还很不习惯,总有流浪他乡之感。6月9日,蒋经国在日记中说:“昨夜月色澄朗,在住宅前静坐观赏。海天无际,白云苍狗,变幻无常,遥念故乡,深感流亡之苦。”
蒋介石迁台后,仍然牵挂大陆战事。自1949年7月初到12月底,蒋介石前后有12次前往大陆,所到之处有福州、厦门、广州、定海、重庆、成都、昆明等地,接见军政要员近百人,举行过多次党政军会议,其目的在于稳定战局,等待国际形势变化,为反攻争取时间。在蒋介石出入大陆时,蒋经国也形影不离地跟随在旁。有时,蒋经国还单独前往,传达蒋介石的指示。其中,在昆明、成都时,曾面临极大的危险,用“出生入死”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至1949年8月,时局对蒋介石而言更为严重。在东南沿海,解放军已于8月17日攻占福州,进逼厦门。中南地区,程潜、陈明仁在湖南起义,广东危在旦夕。而此时,美国公开发表对华白皮书,将国民党的失败归咎于蒋介石。
为了挽救战局,蒋介石于8月23日飞抵广州,召见顾祝同、薛岳、余汉谋、刘安祺等十余将领,会商广州保卫战。24日,蒋介石又飞抵重庆,会见张群、胡宗南、宋希濂,以及川、黔、康各省省主席与川、陕、甘及川、鄂、湘各边区将领,并计划拒解放军于四川之外,即以云南与陕南为决战地带,而不在川境之内与解放军周旋。
为此,蒋介石派人前往云南邀请卢汉前往重庆会谈。但卢汉出于自保,最初不愿到重庆来,经蒋介石三次去电,才于9月6日抵达重庆与蒋会面。蒋介石深知云南在西南地区的重要性,他对卢汉说:“国家的命运如何,就只看四川、云南、贵州三省了。云南又是这三省的中心,希望你们回去之后,好好努力。”
为了进一步安抚卢汉,争取云南,蒋介石又于9月22日亲自飞抵昆明。蒋经国为了保证其父的安全,于先一天抵达昆明,并作了周密安排。直到蒋介石即将抵达机场时,蒋经国才通知卢汉,并与卢汉一同前往机场迎接。上午10时,蒋介石飞抵昆明,并前往卢汉公馆午餐,然后接见了云南省高级将领,直至下午4时在蒋经国的催促下才离开昆明飞往广州。此时,卢汉已开始动摇,随时有可能扣押蒋氏父子。所以,蒋经国后来称“此次昆明之行,无异深入虎穴也”。
至11月西南局势危急,而“代总统”李宗仁远离行都重庆。蒋介石不得不飞抵重庆,主持残局。9日,张群致电蒋介石,告以蒋李宗仁“不敢回渝主政,必待总裁抵渝后,彼再来渝”。11日,行政院长阎锡山也致电蒋介石,告之“今日政务委员会决议,一致请钧座早日莅渝”。12日,蒋介石又接立法院副院长陈立夫及国民党籍立法委员70人由重庆来电,请蒋“赴渝坐镇,挽救危局”。在多方敦促下,蒋介石决定飞渝“主持残局”。他在日记中说:“德邻飞桂后,闪避不回重庆行都,整个政府形同瓦解,军民惶惑,国难已至最后关头。不管李之心理行动如何,余不能不先飞渝,主持残局,明知其挽救无望,但尽我革命职责,求其心之所安也。”
11月14日下午4时一刻,蒋经国陪同蒋介石乘机抵达重庆。蒋经国称:“此地已充满了恐慌、惊怖和死寂的空气,因国军已自贵阳撤退,秀山失守,共军已迫彭水也。”但蒋介石的到来,并没有使局势有所好转。11月28日,重庆已被解放军第四十七军、第十二军和第十一军包围。29日,蒋介石驻地后方已枪声不断,在蒋经国的催促下,蒋介石乘车离开,前往机场。在通往机场的路上一片混乱,途中三次被阻,不得已只好下车步行,通过后改乘吉普车前进,午夜12时才到达机场,随即登“中美号”专机,天一亮即飞往成都。30日,解放军占领重庆。
到达成都后,蒋介石连续召见西南军政首脑邓锡侯、刘文辉、熊克武、王方舟、胡宗南等人,研究西南作战计划。由于刘文辉、邓锡侯、卢汉正在酝酿起义,加之国民党溃不成军,党政军完全解体,西南防御计划始终未能出台。12月7日,蒋介石再召西康省主席刘文辉与西南长官公署副长官邓锡侯,但二人都不来相见。
蒋介石感到成都已经危在旦夕,遂同张群、阎锡山商讨对策,决定政府迁台,大本营设置西昌,成都设防卫总司令部。同时决定派张群飞云南,探明卢汉动向。然而,卢汉于9日在昆明通电,宣布脱离国民党阵营。卢汉还打电报给刘文辉,要其会同川军将领将蒋介石扣留。蒋介石闻讯后,知道西南大局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决定飞台北。下午2时整,蒋介石在蒋经国的陪同下在凤凰山机场登机,直飞台北。蒋经国在日记中说:“父亲返台之日,即刘文辉、邓锡侯公开通电附共之时。此次身临虎穴,比西安事变时尤为危险,祸福之间,不容一发。记之,心有余悸也。”
对于自蒋介石下野至国民政府迁台期间,蒋经国随侍父侧的表现,楚崧秋有一段比较中肯的评论,他说:
从三十七年十月至三十八年底的这段期间,翻翻史书,回溯过往,真个是惊天动地和惊心动魄。蒋经国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公私两方面的表现,应该可说是集孤臣孽子与忠臣孝子于一身。这不但大大增进了蒋氏父子间的情感,更让老先生对经国作了炼狱式的考验。从而确认他在此大局风雨飘摇、群首忠奸莫测的时刻,颇能处处体现出不畏艰难、死里求生的意志,获致时穷节见、坚忍图成的作为,乃让蒋公每有孺子可教、可寄厚望的慰藉。
真如楚崧秋先生所述,在蒋介石第三次下野前后、国民党政权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蒋经国始终伴随其父左右,不畏艰险,舍生忘死。这段生死与共的经历,不仅加深了父子间的感情,而且更加坚定了蒋介石培植蒋经国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