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终于在期盼中到来了。
好大喜功的秦始皇在其威武的出行途中命归西天,他的小儿子、荒淫残暴的二世胡亥也在继位不久死于他最信赖器重的权臣赵高的手里,公子婴的王位还未坐稳,刘邦已经率领义军杀进了关中,秦王朝土崩瓦解。
听到这个消息,鲰生欣喜若狂,积淀在心头的家仇终于报了。虽然报仇之人不是他自己,他多少有些遗憾。但毕竟仇报了,心情自然是愉快的。
更让他感到愉快的是他又听到了入主关中的刘邦是个宽厚仁义的人物,“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已经接受并推崇儒家思想的鲰生,对“仁”更有着深刻的理解,“仁”成为他衡量评价人的尺度,成为他选择主人的标准。
刘邦进入关中的表现正是他理想中所期盼的人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从政的契机到来了,儒家思想中的功名欲望在他的身体内急速地膨胀起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锦绣的远大政治前程,看到了儒家思想在他的实际行动下变成了美好的现实。
但鲰生还是清醒的,他知道初次去拜见一位陌生的大人物,如果没有什么实际的让这位大人物感兴趣的事物,而仅仅高谈阔论儒家学说,恐怕不会引起他的关注,那么拜见难免归于失败。
秦朝灭亡,鲰生也从狭窄艰难的生活空间中走了出来,他开始关心时事,注意从各种途径了解天下局势。除了听到刘邦,他还听到了项羽、英布、怀王等人物的一些情况。通过对这些情况的分析综合,他从中清楚地看到了一个问题,他猜测,这也正是他求见追随的那个大人物刘邦正挂怀的问题。
精明的儒生见白天求见刘邦的人太多,担心他的求见也像这些人一样流于客套的形式,便有意选择在夜深人静时前来拜访。
刘邦首先向鲰生示坐,接着又命侍从上茶,显出了他比较高规格的礼遇。
“先生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刘邦坦率真诚地问道。
鲰生不敢贸然提出他自认为会触动刘邦心思的问题,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从家世到为学,从思想到做人,口齿清楚,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对鲰生的回答,刘邦十分满意。刘邦内心里已经喜欢上了这位才学兼备,举止得体的儒生,不住地颔首称许,有时还要加上几句嘉勉之词。
儒生也深切地领会到了刘邦对他抱有极大的好感,从刘邦的言谈表情上看,刘邦的接见是十分真挚的,没有丝毫的客套之意。
但对那个问题,他是不敢直接讲出,于是绕着弯子说道:
“暴秦二世而亡,罪有应得。大王入主关中,行宽厚之举,发仁义之法,实在是关中百姓的福分。目前百姓莫不拥戴大王,并衷心期待大王能够长驻关中,这是全体关中百姓的心声。”
刘邦在认真地听着,还是刚才那种真挚坦率的表情,鲰生见此,话锋一转:
“不过,有人传言,说项羽率军即将入关,百姓非常关注这件事情。小可今天斗胆代表关中百姓了解一下大王的去留之意。”
鲰生的话虽然含蓄,但刘邦已听出了其中的内涵。这正触动了刘邦的内心,又勾起了他的愁思,不过,对于坐在眼前的这个读书人,好感之外,又加了敬佩。一个潜心攻书的文人,能够专意在深夜造访,想到了这样的让他牵肠挂肚的问题,可见此人决非一般舞文弄墨之人。
“先生所谈,也正是邦苦心思虑的大事。关中之地殷实富足,关中百姓淳朴憨直,关中又多像你这样的豪杰俊士,关中可谓人杰地灵。留在关中,与民同乐,当然是邦平生所愿,可是另一路强大的义军如果入关,恐怕这种想法也就仅仅是想法了。”
说到这里,刘邦无可奈何地深深叹息了一声。对鲰生的好感、敬佩,加上急于求计的心理,刘邦今晚确是非常的真挚和坦直。
鲰生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的推测得到了证实。内心中不禁有些自鸣得意。
“大王不必忧虑。”鲰生以信心十足的口吻劝说刘邦。
听到这种不容置疑的话语,刘邦黯淡的眼神放出了希望的光芒,他急切切求教说:
“请先生指点迷津。”
鲰生把早已准备好的方案讲了出来:
“据闻项羽嗜杀成瘾,毫无人性,如同虎狼,关中百姓谈之莫不色变。相反,大王心亲民众,德高望重,深得民心,项羽现在强大,是其优势,但其不得民心,更是其最大的劣势。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大王应该深知其理吧!”
刘邦不住点头称许,鲰生更增加了谈话的信心,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并带着手势,颇有纵论天下的姿态:
“关中物产丰饶,蓄积厚实,又加人口稠密,可谓兵多粮足,正可弥补大王兵员不足的弊处。大王深得民心,口令即出,从者定会如云而集。关中入口必经之地函谷关,地势险要,大王派精兵良将驻防,先期阻挡项羽入关,待兵卒征发训练之后,大王就可选择一有利时机,与项羽决一雌雄,而且我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大王。”
鲰生摇唇鼓舌,侃侃而谈,刘邦听了心花怒放,连加称许:
“先生分析鞭辟入里,利弊得失,确有高论,邦佩服之至。”
刘邦当时就派了一员大将率领一队人马深夜驰往函谷关驻扎了下来。
刘邦和鲰生都很兴奋。刘邦庆幸解决了一大难题,同时又得到了一位智谋才士。鲰生庆幸遇到了明主,自己有了施展才能,实现政治抱负的舞台。二人都自认为找到了知音,便摆上酒菜,对酌起来,借着酒兴,鲰生又发表了不少高论,从招兵买马到备战训练,甚至谈到了用儒家学说治理天下。殊不知,刘邦和鲰生引以自豪的这一高招妙计竟将把刘邦推到了死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