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宝贝孙子安然无恙,田书压在心上的一块重石落地了,他绘声绘色地给田武讲那龙卷风的凶暴,三艘船遇险的狼狈,士兵们丧生的可悲,田武呕吐后昏迷不醒的可怜。小田武瞪着机灵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当听到兵士们为了保卫自己而英勇献身时,两眼汪着晶莹的泪水……
又起风了,海在汹涌,浪在奔腾,波在扬花,船在颠簸,小田武倒觉舒适自在,不时地拍手称快。当红日西沉,霞光满天,波涛醉染,浮光跃金的时候,船只从一个小岛的侧旁经过。岛不大,倒也玲珑别致,南、西、北三面环海,东与陆地相接,岛形纵短横阔,北高南低,像一把大椅子。岛上耸立着大小七八个峰头,北部,悬崖峭壁下,礁石林立:南部,缓坡伸处,浅海滩涂,夕阳下,沙赤若金。岛之西端耸立着一座山峰,峰下,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兀立一尊巨石,高可十丈,围径二丈余,形似一披甲大将军,波光辉映下,威武雄壮,据其形态而称之,姑且唤作“将军石”吧。船近将军石,田书命舟子缓行。祖孙立于甲板之上,放眼望去,只见几个浪涛一个接一个地扑向巨石,碰得粉碎,浪花四溅,水柱冲天,轰然巨响。波涌大者,竟然从将军石上端漫过,将它吞噬,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眨眼波涛退去,将军石又傲然挺立,岿然不动。千年万载,这将军石究竟经历了多少风浪的冲击与剥蚀,谁也无法知晓,但却仍旧傲骨耸立,泰然自若,无亏无损。无需爷爷指点和启发,小田武早从它那伟岸的形象和怡然的尊容上,领略了做人的标准——坚强,无畏。
日轮坠水,夜幕降临,浪涛喧嚣,阴森可怖,幸有漫天星斗,一弯新月,方能辨出哪儿是上,哪儿是下,何为天,何为海。在微弱的月色星光辉映下,隐约中发现前方有一黑苍苍的小岛,经过一天的颠簸,特别是那场与狂风巨浪的搏斗,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既然前方有可栖息之地,田书便下令划过去,歇一夜再行。两条船相继抛锚,人们舍舟登岸,顾不得埋锅造饭,顾不得支撑帐篷,胡乱啃过干粮之后,于密林中躺下就睡,任寒露打湿了衣衫。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阳光从密林的枝叶缝隙射进草地,五彩斑斓,耀眼生辉。细看这密林,全是桑树,无一杂木。仰望枝叶,白果累累,随风飘摆。既是桑树,为何不在春天结桑椹,而于秋天长白果呢?这白果好吃吗?该是什么味道呢?摘一颗尝尝,这哪里是什么果实,而是蚕茧,细细寻去,桑叶上尚有蠕动的秋蚕和振翅产卵的灰蛾。见此情形,有人脱口叹道:“好一个桑岛!可惜荒无人烟。不然这将是一个丝绸的王国……”
启锚登程,帆船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航行,像犁铧在金秋的原野上耕耘,翻开黑油油的沃土,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航行了三个时辰,午时过后,帆船抵达了登州港。这里是一座依山抱海的古城,城不大,风景却别致。一行人登上城北的一座凌空欲飞的高山,该山的沙、石、土俱为红色,故名“丹崖”。崖巅有一座海神庙,庙内的海神娘娘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令人肃然起敬。这庙、这神像,是闯荡风浪的渔民建造和雕塑的,以保佑他们的安全。丹崖崚嶒,峭壁刀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崖下是茫茫大海,波涛汹涌,撞击山崖,溅花飞雪,咆哮怒吼,发聋振聩,山抖崖颤,令人提心吊胆,毛骨悚然。立于崖巅,放眼望去,浩淼的烟波之中,水天相连之处,有一带黑苍苍的岛屿,这岛屿烟笼雾绕,一个衔着一个,颇似横于渤海湾中的一条长长的锁链。爷爷告诉田武,这些岛屿原是连绵起伏的碣石山脉,中间并无残缺,更无汪洋,是当年大禹治水时,为渲泄陆地上的汪洋泽国,才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田武听了不解,问道:“大禹治水,为何要到海中去凿山呢?”
问题提得好,这是一般人所难以理解的,田书解释说,当年碣石山与陆地紧相连,即是说,它是青州的最东端,碣石山外才是茫茫沧海。当时青州为九州之一,地域辽阔,连东北的长白山一带,都在青州的辖区之内,碣石山以西并无如今的渤海湾,而是与陆地相连,当尧之时,由于地体变动,洪水为患,人为鱼鳖。禹奉命继父任治水,在外十三年,吃尽了千辛万苦,三过家门而不入,终于治平了天下水患。禹治水的第一个战役便是凿开这碣石山,然后于青、兖二州掘十河,逆黄河而上,凿三门,留砥柱,擘太华,开龙门……直至避开山海,令茫茫山海之水顺大河而下,畅通无阻,至下游,九河分洪,最终九合于一,并于逆河,从开凿的碣石山的断阙处排入沧海……
过去,田武只知道大禹是个为民治水,造福天下的英雄,可是这水患究竟是怎样治平,他却一无所知,经爷爷一讲,他对这位治水英雄更加肃然起敬。真难以想像,这连绵的重山峻岭,当年大禹是怎样率众开凿的,这要付出怎样的艰辛和劳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