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刘恒
汉文帝刘恒,西汉开国皇帝刘邦第四子,母薄姬。汉高祖五年(前2O2)生,7岁时被封为代王。吕后八年(前18O),吕后逝世,继皇帝位,是为西汉第三个皇帝汉文帝。汉文帝在位23年多,创造了历史上的有名的盛世“文景之治”。
身世忧患一朝升腾
刘邦生有八子,其中吕后只生了老二刘盈,后继位为汉惠帝,却不幸早逝。吕后为了掌权,对庶出的其余诸子大加迫害,有4人为其所害,只有老大刘肥善终。到吕后逝世时,儿子中只剩下淮南王刘长和代王刘恒。
刘恒在诸子中,地位是最不起眼的。这是由他母亲薄氏的地位确定的。
汉高祖三年(前2O4),刘邦的军队打垮了项羽封立的魏国,把魏王豹的宫人俘掳到荥阳,要她们织布。有一次刘邦闲逛到了织布的房子里,见一女子有些姿色,就把她要进了后宫。这个女子的父亲是吴(今苏州市)人,姓薄,在秦朝时与原魏王宗室女子魏媪私通生了她。刘邦把这个薄氏要到后宫,转脸就把她忘了。过了一年,战争形势好转,刘邦有了闲心,与管夫人、赵子儿两个美人取乐。这两个美人是与薄氏一起从魏宫被掳来的,而且彼此都很要好,当初曾相约:“富贵莫相忘。”她们把薄氏的约言当笑料说给刘邦听,刘邦听了,“心惨然,怜薄氏”,当天就把她召了来“幸之”。激动的薄氏对刘邦说:“我昨天夜里梦见一条苍龙盘在我的肚子上。”刘邦说:“这是要尊贵的兆头,我成就你。”就此一“幸”,薄氏遂在汉高祖五年(前2O2)生了刘恒。
刘邦后来极少再“幸”她,薄氏母子生活在被冷落的边角里,谁也不能得罪,逢事多加考虑,处处谨慎小心,刘恒也就在朝臣的眼里留下了一个“贤智温良”的好印象。公元前197年,萧何等33位朝臣举荐,7岁的刘恒被封为代王。吕后去世的前一年,曾让刘恒任赵王,刘恒想起在此一任上死去的三个兄弟,婉言谢绝,吕后遂封侄子吕禄为赵王。刘恒的母亲薄氏,终刘邦之世,一直处在“诸姬”也即众妾当中,人们称她为“薄姬”,从没有升到“夫人”的行列。刘恒自己也偏处一隅,谨小慎微。故此,他们母子也才能躲过吕后的迫害,平安地活下来。
吕后死后,宫廷发生变乱,太尉周勃、丞相陈平诛杀诸吕,控制了朝政。此时,大臣们开始筹划皇位的继承。大家认为当时的小皇帝刘弘根本就不是惠帝后代,不宜保留;齐王刘襄虽说是高皇帝的嫡长孙,但外舅是恶人不能立;淮南王刘长年幼,母亲娘家人又很坏,不能立。权衡来去,最后认为“代王是现存高皇帝儿子中年龄最大的,为人仁孝宽厚。太后娘家的人谨慎善良。而且立长子本来就名正言顺,再加上他的仁孝名声天下都知道,是最合适的人选”闰九月,周勃、陈平等朝中大臣秘密派使者去代郡,迎接刘恒到长安去当皇帝。郎中令张武等一派人全都认为这事不可信,劝刘恒托病拒绝。中尉宋昌认为迎立是真实的,不应怀疑:刘氏的天下是天意神授,深入人心,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在刘邦的儿子们只剩下淮南王刘长和代王刘恒二人,刘恒年长而又“贤圣仁孝”,名声好。宋昌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毕竟是推测,不好定夺。刘恒找他的母亲代王太后薄氏,太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刘恒以占卜决疑。结果得兆“大横”,释文说:“大横裂纹正正当当,我要成为天王,让父业发扬光大,像夏启继承大禹那样。”刘恒听了这段话后,表示不解,他说:“我本来就是王了,还再当什么王呢?”卜人说:“这里说的是‘天王’,是天子的意思。”
为了彻底了解情况,刘恒派母亲薄氏的弟弟薄昭赴长安,求见周勃等朝臣。薄昭很快回复,说事实如此,无可怀疑。这样,刘恒要宋昌陪同自己坐在他那辆代王的专用车里,要张武等6人每人乘一辆驿站平常用的普通车子作为随从,组成一支小小的车队,登上了前往长安的道路。
车队行到离长安城约5O里的高陵(今陕西高陵),刘恒停了下来,他要宋昌先到长安去看看有没有发生变化。宋昌到那里,见朝中自丞相以下的所有大小官吏都早已在那里等候迎接代王的到来。宋昌返回报告刘恒,刘恒命车队快马加鞭赶到了渭桥。群臣拜见,口口称臣,刘恒也下车一一还礼。太尉周勃走上前去对刘恒说:“请暂离众人,说几句话。”宋昌说:“要讲的是公事,就当着公众讲;要讲的是私事,王者是大公无私的。”周勃就跪在地上,从怀里拿出皇帝宝玺,向代王刘恒奉献。刘恒没有接受,说:“这事到代邸(代国驻国都的办事机构)再作商量。”刘恒并非不愿当皇帝,只是周勃的做法太简单草率了。
刘恒的车子很快进了代邸,群臣也一齐随从而来。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等8名谋划和发动政变的骨干人物到刘恒面前礼拜,并宣读了他们联名给刘恒的上表。表中说:现在的小皇帝刘弘等人都不是惠帝的儿子,没有奉祀宗庙的资格。又说:他们征求了高皇帝刘邦的大嫂、二嫂、同曾祖的弟兄琅琊王刘泽,以及其他宗室、列侯、奉禄二千石的官吏们的意见,认为刘恒应当成为皇帝的继承人,请他即天子位。在这道上表中集中了刘氏宗亲和上层官吏的意见,而且把宗亲放在首位,既符合刘恒的意愿也合于他的利益。但在刘氏宗亲中楚元王刘交的态度没有讲到,这使刘恒不放心。刘交是刘邦的同父异母弟,是刘恒的叔父,他的态度既可影响一部分宗族,也可影响一部分官吏,万一他提出异议,朝臣将如何对待?刘恒在答词中把这个问题端了出来说:“奉祀高帝宗庙,是大事。我不材,与此不相称。希望请楚王考虑个更合适的人,我不敢担当。”结果是“群臣皆伏,固请”这表明即使刘交有异议,群臣不会受到影响。于是刘恒就先面向西以宾主礼说了三遍“不敢当”;然后又面向南以君臣礼说了两遍“不敢当”。既然用起了君臣礼,那就是已经当起来了。群臣最后献上玺和符。刘恒说:“既然宗室、将相、王、列侯都以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我也就不敢再推辞了。”于是即了“天子位”,群臣依次排列,侍奉两旁。
当晚,刘恒住进皇宫未央宫。
巩固地位,稳定政权
从不起眼的地位做到皇帝,从边远小郡住进皇宫,颇为不易。而要保持这地位和尊荣更属不易。因此,刘恒即位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巩固自己已得的地位。
他首先从卫护自己的安全做起。进入未央宫当晚,刘恒就任命宋昌为卫将军,统帅驻守长安的南军和北军。这两支军队直接控制长安,自刘邦死后,分别由吕后的两个娘家侄子吕产和吕禄掌握。又命张武为郎中令,负责守卫宫殿门户,统领直接为皇帝服务的各种官员。这两项任命可以保障他在长安的基本安全。
任命完毕以后,刘恒又回到前殿坐下,给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下达了第一道诏书,要他们发布皇帝即位的公告,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五日。”总之,要在帝国范围内为皇帝的即位造成一种大喜大庆的气氛。与此同时,吕氏所立的小皇帝、梁王、淮阳王、常山王分别在各自的住所由有关部门处死。
接着,刘恒又采取几项措施收买人心,培植势力。首先,表彰、赏赐功臣。凡是在推翻诸吕和拥立过程中立了功的,一一表彰他们的事迹,给予厚赏;功大而无爵的,除赏赐外,再封侯。首功自然属周勃,而周勃原封绛侯,就在原先基础上增封食邑一万户,赐金(指铜。下同)5OOO斤。典客刘揭从吕禄手中夺取了将军印绶,使周勃得到了军权,功劳卓著,赐金千斤,原无爵,封阳信侯。等等。对于从代国陪同他来长安的巨僚,专门进行了功绩登记,首功自然属宋昌,封宋昌为壮武侯。其次,安置亲近官吏。凡自代国随从而来的,一律安置在重要的位置。宋昌为卫将军,统帅长安南北军;其余六人,“官皆至九卿”;舅父薄昭为车骑将军,封轵侯。再次,恢复刘氏宗族在吕后当政时期被削被夺的封地和其他利益。“吕氏所夺齐、楚地,皆归之”;立赵幽王刘友子刘遂为赵王;等等。第四,对曾随从刘邦征战夺取天下的列侯、官吏提高待遇。“列侯从高帝入蜀汉者68人益邑各3OO户”;“吏二千石以上从高帝”者1O人,食邑6OO户;等等。
如果说以上措施重在笼络,那么另外一项就意在抑制和排挤了。刘恒即位不久,下达诏书说,大批列侯居住京师,不仅要消费大量财富,给运输供应造成沉重负担,而且也使他们没有办法“教训其民”。因此命令:列侯都要各到自己的封国里去;有官职在身不能离开,或朝臣特许留住的,也要把太子遣送封国。这是一道对上层人物关系重大的命令,遇到了相当大的阻力,诏书下达一年之久不见行动。刘恒有些恼火,再次下诏说:“前时诏书要列侯各到封国,托辞不走。丞相(指周勃)是我所器重的人,请他为我率领列侯到封国。”列侯们除了爵位以外,还想在京师寻找到有权力的职位,所以托辞不走。刘恒要丞相带头到封国,以此挡回列侯们不受器重的怨言,表明他这样做不仅是治国的需要,而且也是对列侯们的真正器重,于是免了周勃的丞相,周勃到了他的封地绛县(今山西省曲沃县东)。
然而,刘恒让列侯归国这一措施,确实也是要处理一批他所不器重或不放心的人物,以此巩固他的地位。周勃本人就是其中的一个。周勃是发动政变诛灭诸吕,拥戴刘恒当皇帝的第一号首领,刘恒确实感激他,给了他最高的奖赏。但他对周勃却心怀畏惧,不放心。在他即位后,并没有打算改变周勃太尉的位置,丞相仍由陈平担任。陈平是谋士出身,一向谋虑深远,他感到自己与周勃之间失去了平衡,处于危险地位,托病不出,坚持要求把周勃的位置排在自己之上。刘恒只好把丞相职位一分为二,要周勃任右丞相,位居第一,陈平任左丞相,位居第二;空出的太尉一席,由将军灌婴填补。周勃功高权大,每当“朝罢趋出,意得甚”,“有骄主色”,而刘恒对他却是“礼之恭,常目送之”。当时的郎中袁盎向刘恒指出,对周勃过分谦恭使得“臣主失礼”。自那以后,上朝时刘恒的神色越来越“庄”,周勃的神色越来越“畏”。这时有人对周勃说:“你诛吕氏、立代王,威震天下;受重赏、处尊位,得宠已极。长此下去势必引祸及身。”周勃猛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立即“请归相印”,刘恒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周勃当右丞相前后只有一个多月。辞相一年后,丞相陈平去世,因无合适人选刘恒又让他当了丞相。复职后1O个月,又以列侯归国的名义把他免了职。
后来,有人上书说,周勃在家经常披带战甲,家人在接待客人时手里拿着兵器,像是要造反。刘恒就立即把他抓进了监狱。幸亏周勃与薄昭有些交情,通过薄昭向薄太后解释:自从罢职后,时刻担心被抓去杀头,因而家中有所戒备,并无造反之意。薄太后也相信周勃不会造反,她提着刘恒的帽带子说:“绛侯怀揣皇帝宝玺,统帅长安北军的时候不造反,如今住在一个小县里,反倒会造反?”刘恒亲自调阅了周勃的案卷,确无造反实据,才放了他,恢复了他的爵邑。周勃出狱后,又活了9年。刘恒最终未让周勃横死,算是中国帝王史上少见的特例了。
与民休息堪称楷模
汉文帝刘恒所以能取得“文景之治”的政绩,根本就在于他采取了与民休息的国策。刘恒自公元前18O年末开始,至前157年,当了23年皇帝。在这23年中,他所采取的基本国策是与民休息,安定百姓。在他即位不久,就接连下了两道诏书。第一道诏书说:“在春季要到来的时节,连草木和各种生物都有它自己的快乐,而我们的百姓中鳏寡孤独、贫穷困窘的人,有的已经面临死亡,而为人民当父母的不体察他们的忧愁,还干什么呢?要研究出一个赈济的办法。”第二道诏书说:“年老的人,没有布帛就穿不暖,没有肉就吃不饱。如今正当岁首,不按时派人慰问年老的长者,又没有布帛酒肉的赐予,将用什么帮助天下的儿孙孝敬赡养他们的老人?现在听说官吏给贫饿老人发放饭食,有的用陈谷子,难道这符合赡养老人的本意吗?要搞个法令出来。”有关官府根据诏书给各县、道(少数民族区域的行政区划,相当于县)下达了下列法令:“年8O以上,每人每月赐米1石,肉2O斤,酒5斗;年9O以上,每人另加帛2匹,絮3斤。所赐物品,由县令过目。赐给9O岁以上老人的物品,由县丞(位次于县令的官职)或县尉(位次于县丞)致送;不满9O岁的,由啬夫、令史(低于县丞、县尉的官职)致送。郡太守派都吏(负责检查的官职,后世称督邮)巡行各县,对不合规定的,予以督责。对刑徒和有罪未及判决的,不用此令。”
此外,无论从国政、吏政,还是自我要求、皇亲约束等方面,都有一些比较突出的做法。诸如:
偃兵务农。汉文帝元年(前179),刘恒即位不久,就和平解决了南粤问题。秦始皇时略定南方土地,设置了桂林郡(治所在今广西桂平)、南海郡(治番禺,即今广州市)、象郡(治临尘,即今广西崇左)。秦末农民起义之际,南海郡尉赵佗乘机扩大势力,听到秦朝灭亡,就合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汉初,刘邦无力远征,派使者立赵佗为南粤王,要他在当地和辑粤族各部,与汉朝通使,不要扰乱附近各郡。吕后时期,认为南粤是蛮夷,禁止卖给铁器;马、牛、羊,只卖牡,不卖牝,不使其繁殖。于是,赵佗就自号南武帝,发兵攻打汉朝的长沙郡。吕后派兵征伐,不能取胜。赵佗本是真定(今石家庄市东北)人,虽去南海已49年,不忘家乡。他听说先人坟墓已被破坏,亲族兄弟被杀,更为恼火,发书要求汉朝撤离长沙郡的驻军,给他送去亲族兄弟。刘恒下令修复了赵佗先人的坟墓,派人慰问了他在真定的亲人,还给赵佗的亲族兄弟以尊贵地位。然后派使者持诏书和礼物前往告谕赵佗,只要削去帝号,不再扰乱附近郡国,则承认他为南粤王,允许他自治,与汉朝通使往来。赵佗削去了帝号,重又称臣归服了汉朝。
对北方的匈奴,基本采取和亲与防御政策,保持边塞地区的安定,文帝还采纳了晁错“徙民实边”的建议,招募内地居民迁往边塞,为其提供生活、生产条件,亦兵亦农,世代居住,形成防御力量。
周秦以来,重农抑商也是基本国策,刘恒亦认为:“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道民之路,在于务农”。为了提倡农业、刺激农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他曾“开藉田”、“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他采纳晁错“贵五谷而贱金玉”的主张,实行以粮食换取爵位或赎罪的政策。他曾多次降低田税。前167年(汉文帝十三年)曾一度宣布“除田之租税”。
减刑节用。汉文帝不论在国事开支方面还是他个人用度方面,都精打细算,简朴从事。他严令各级官吏要“务省徭费以便民”。汉文帝二年(前178),他下诏:“我担心匈奴内侵,所以不能停止边防之事。但长安的各种守卫机构那么多,开销太大,卫将军所属的军队要撤消。太仆要清点马匹,除留下必用的以外,要全部送给驿站使用。”在刘恒当皇帝的23年中,宫室、苑囿、狗马及各种装饰器物都无所增加。他曾想在骊山建一座供宴游用的露台,找来工匠合计了一下,需要“百金”,便说:“这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的财产。吾享用先帝的宫室,常常觉得过分,还建这样一座台干什么!”于是作罢。他常穿的是粗糙的黑色绸料衣;他宠幸慎夫人,但不让她穿拖到地面的长衣,帷帐不准用带有绣花的贵重丝织品,以免带起奢侈浮华的风气。
汉文帝时,刑罚大省。文帝曾与臣下两次讨论刑罚问题。汉文帝二年(前178)讨论废除收孥连坐法。文帝说:“我听说,法律公正,人民就会诚实;判罪恰当,人民就会服从。而且,管理人民,引导人民走正道不犯法的,是官吏。要是既不能引导人民走正道,又用不公正的法律去治罪,这种法反而要祸害人民,造成残暴行为,我看不出它的方便。应该再作考虑。”于是陈平、周勃宣布废除有关收孥连坐的一切法律条文,使有罪的按法律治罪,不收捕为官府奴婢,没有罪的不受牵连。
汉文帝十三年(前167)讨论废除肉刑。针对当时肉刑过滥的现实,文帝给御史大夫下令:“废除肉刑,用别的办法代替;做到使罪人各按罪行轻重受到相应的刑罚,不逃亡,满了刑期,就解除刑罚当平民。制订出个法令来。”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有些想不通,但没有表示相反意见,根据这个诏令制订了一个取代肉刑的法令,经文帝批准于当年颁布。
关于臣下、庶民与皇帝的关系,过去的习惯总是错在下、功在上。即使皇上不好也不能说,否则就犯了“诽谤妖言罪”;如果碰上大的祸患,祭祀时就说皇上是英明的,都是臣下不好,这叫“秘祝”;老百姓诅天骂地,因天与天子、皇上连带,所以也就犯了“民诅上罪”。文帝统统废除了这些罪状,还针对这些问题提出了自己的主张,他在诏书中说:“古时治天下,朝廷设立进善旌、诽谤木,以此寻求好的治国方法,招徕进谏的人。现在法律中规定了诽谤妖言罪,这会使群臣不敢讲真话,使君主没法知道自己的过失,将用什么办法把远方的贤良之士招来呢?要废除掉诽谤妖言罪。”“祸是由怨恨导致的,福是由做好事得来的。百官的错误是由于我没有把他们引导好。现在秘祝官把过错推到臣下身上,这更使我的德行不好,我很不赞成。不准再搞秘祝。”
文帝刘恒为政清明,还表现在从谏如流。在诤谏面前他肯承认自己的过失并及时纠正。有一次刘恒走进郎署,与署长冯唐闲谈,知道冯唐祖上是赵国人,父亲时住代郡,而他自己曾为代王,就对冯唐说:“在当代王时,厨师上饭时说战国时赵国有个将军叫李齐,很能打仗,后来每吃饭时就想到这个李齐。”他问冯唐知否李齐其人,冯唐说:“赵国的将军最著名的是廉颇和李牧。”接着又讲了廉颇和李牧的许多事迹。刘恒越听越高兴,拍着大腿说:“唉呀!我要是有廉颇和李牧那样的将军,就不用担心匈奴了!”冯唐却说:“陛下就是得到廉颇和李牧,也是不能用的。”刘恒很生气,过了好大一会,又问冯唐:“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用廉颇、李牧呢?”冯唐说:“廉颇、李牧所以能打胜仗,是因为赵国君主充分信任他们,给他们自主权力,不干涉他们的具体事务,只要求他们打胜仗。而现在魏尚当云中郡太守,优待士卒,打了很多胜仗,匈奴不敢接近云中,却因上报战功时交的敌人首级比他报的数字差六个人头,陛下就把他罢官、削爵、判刑。立了大功不受赏,出了小错受重罚。所以说就是得到廉颇、李牧,也是不能用的。”刘恒听了很高兴,当天就派遣冯唐持节赦免魏尚,恢复他的云中太守职务,并任命冯唐为车骑都尉。
张释之是个严格执行法律的官吏,他以不阿附上意、敢在汉文帝面前据理争辩著名,文帝任命他为廷尉(负责刑法的最高官)。有一次,文帝出行到中渭桥,被一个行人惊了拉车的马。惊了皇帝的车马叫做“犯跸”,于是此人被抓来交由廷尉处理。张释之查清案情:此人听到车马声音,远避不及,而躲在桥下,过了好一会,以为车马已过,却不料出来恰巧碰上了皇帝的车马,撒腿逃跑,车马被惊。按法律规定,这种情况要“罚金四两”,张释之就这样判决了。刘恒大为不满,说:“这人惊了我的马,幸亏我的马温驯,要是别的马,不就伤了我吗?廷尉却只判了个罚款!”张释之说:“法律是天子和天下人共同遵守的,现在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要判重了,会使法律在人民中失去威信。当时要是就地把这人杀掉,也就罢了;现在既然交给廷尉处理,而廷尉是天下司法的标准,一有偏差就会使天下的司法官丢开法律随意处罚。因此只能严格按律判决,希望陛下体察。”过了好一会,文帝说:“廷尉是对的。”
又一次,有人偷汉高祖祠庙塑像座前的玉环被抓获,文帝很恼火,要廷尉治罪。张释之按有关偷盗宗庙器物的法律规定判处弃市(杀头示众)。文帝大怒,说:“这个人无法无天,竟敢偷先帝祠庙里的器物。我把他交给廷尉的意思是想判处族刑,而你却按法律的一般规定论处,这不符合我恭敬承奉宗庙的心意。”张释之见文帝大怒,就免冠叩头说:“法律并没有盗哪个庙罪重、盗哪个庙罪轻的规定。现在偷了高祖庙里的器物判族刑,万一有愚民在高祖的坟墓长陵上抓了一把土,陛下将按什么法来判罪呢?”文帝无话可说,与太后商量了一阵,最后还是认为廷尉是对的。
汉文帝刘恒就是在这样情形下,才获得“文景之治”这样优秀的政绩的。
公元前157年夏季六月己亥日,刘恒卒于长安未央宫,乙巳日葬霸陵(在今陕西西安市东),谥“孝文”,庙号“太宗”,年45岁。
窦太后轶事
堪为贤妻难成良母
一名太监的偶然疏忽,为她带来了终身的好运。她阴错阳差到了代国,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怎会想到就此一跤跌进了青云里?
汉初,代王刘恒幸运地当上了皇帝,贫苦出身的窦姬也幸运地当上了皇后。她处处谦恭忍让,不同文帝的宠妾争风吃醋,不敢奢望丈夫的真爱,只把自己的爱专注于儿女们身上。由于她的溺爱,梁孝王横行不法,馆陶公主招权纳贿,在汉史上留下了不光彩的一笔。
她是一个安分的皇后,但不是一个守法的皇后;她是贤妻,却不是良母。在封建中国的皇后中,她命好福大,从皇后到皇太后再到太皇太后,直至她孙子汉武帝执政后才死。
史家说她是汉代最幸运的皇后。
阴错阳差一步登天
一辆宫车载着五名宫人,走在荒凉的塞北驿道上。这里春风不度,平沙莽莽,引得车上的宫人一路哭个不停。
这是汉高后吕雉称制那一年,汉宫发放宫女分赐各个藩王。这车上的五名宫女,是奉吕后之命,送往代国,赐予代王刘恒的。其中一个名叫窦姬的宫女哭得最伤心,一路上寻死觅活不肯去代,吵着要跟车的小黄门太监送她去赵国。
窦姬原是赵地观津(今河北武邑东南)人氏,父母早亡,家境贫寒,同两个兄弟艰难度日。数年前恰逢皇宫采选秀女,她去应选,被送入宫中。此番发送各藩王,她因离家日久,思念兄弟,恳请主管此事的大太监帮忙,将她送往赵国,可与家乡接近一些,主管太监答应下来。谁知这名太监糊里糊涂,在编造花名册时,误把她写在代国名下。及至吕后批准,颁发诏书,再要改动已来不及了。窦姬实在不愿去那人烟稀少、远离家乡的代国,但君命难违,她只能怨恨自己命运多蹇,于是哭哭啼啼被逼上路。
宫车驶入晋阳城,走到代王宫中停下。代王刘恒仔细一看,五个妙龄少女个个胜过自己宫里的北国佳丽。尤其是窦姬,端庄清秀,体态袅娜,双目盈盈,更胜过一筹。他喜爱不迭,当夜便命窦姬侍寝。从此,窦姬成了代王的宠妾,未久,生下女儿刘嫖,又生了两个儿子刘启和刘武。她在代王宫中地位仅次于王妃。
代王刘恒,是刘邦的薄姬所生的儿子。薄姬原是西魏王魏豹的姬妾,魏豹被刘邦击败,后宫美人全部充入汉宫,薄姬偶而一次得到刘邦召幸后,就被冷落了。她生下儿子刘恒,就只能守着冷宫度日,刘邦不喜欢他们母子。刘邦死后,吕后倒很同情薄姬,让她去代国陪伴儿子。
薄姬和刘恒本以为此生必定老死边陲。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大喜事降临了。公元前18O年吕后死后,长安城突然来了一位特使,秘密谒见代王。使者屏退左右悄悄告诉代王:右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已一举扫平诸吕,今奉丞相之命,特来迎接代王进京即皇帝位。
刘恒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同母亲薄姬商量。薄姬曾在汉宫备尝艰难,深知宫闱权力之争风云诡谲残酷无情,也不敢贸然决定,便派弟弟薄昭偷偷地入长安打听。薄昭去找太尉周勃,周勃诚恳地告诉他:
不久前,丞相陈平曾召集大臣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商量请哪一位刘姓藩王入京做皇帝。大臣们一致认为,推代王刘恒最合适,原因有三:(1)高祖的八个儿子中,只留下两个,淮南王刘长和代王,而以代王居长;(2)代王仁孝贤达,朝内朝外均有美名;(3)代王母薄姬的娘家寒微,无一人参政,不会重蹈诸吕祸国的覆辙。所以,丞相和众大臣迎代王即帝位是真心诚意的。
薄昭回晋阳如实回报,代王这才放心,立即准备车驾直奔长安。
这年九月,刘恒在未央殿正式登位。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汉文帝,所谓的“文景之治”由此开始。文帝执政后,政治清明,实行轻徭薄赋,让民休养的政策,自己的后宫生活也十分节俭。
汉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春,群臣上表请立太子。当时,刘恒的原配王妃已死,王妃所生的四个儿子也相继夭亡,诸皇子中,以窦姬所生的刘启为长,便册立刘启为皇太子。不久,又由皇太后薄氏下了一道明谕,册立太子生母窦姬为皇后。因母以子贵,加上窦姬同太后身世相像,很得太后怜爱。
过了几天,窦后禀明文帝,派使者去观津寻找两个兄弟,只找到了哥哥窦长君。兄妹相见,痛哭一场,问起弟弟少君,方知少君已于数年前流落他乡,音讯不知。文帝立即下诏书命各郡县着力寻找。
一天,忽有内侍递上一纸文书,说是皇后弟弟窦少君应召来长安认姐,现在宫门外求见。窦后又惊又喜,忙与文帝一起到便殿召见来人。不多时,小黄门引进一个人,约二十上下年纪,一身短衣打扮,面目却很陌生,像是从未见过似的。窦后不敢相认,因当初姐弟离别时,少君才四五岁,十多年未见,变化甚大,无法辨认。她只能细细盘问家乡的一些琐事。那人一一从容对答,不见有什么破绽。问了一会,文帝有些不耐烦,想开口相认,被窦后拦住,她又问:“你可记得与姐姐相别时的情景吗?”
那人略作回忆,便叙说道:“我姐离乡时,弟曾与兄长送姐至邮舍,姐怜我年幼无人照看,向邮舍讨得米汤,为我洗头,又乞米饭一碗,让我饱食之后,方才动身而去。”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呜咽起来。
窦后听到这些,悲呼一声:“少君,我的弟弟!”便起身上前,拉住弟弟的双手痛哭起来。站在一旁的内侍宫人们也都流下同情的眼泪。为之动容的文帝,劝住了窦后姐弟,又召入窦长君,与少君团聚。他还下诏,让兄弟两人留在长安居住,厚赐田宅童仆,与姐妹同享富贵。
这件事惊动了周勃、灌婴等一班老臣。他们原被诸吕弄权弄怕了,见窦氏兄弟腾达起来,有些担心。他们一起上奏文帝,要求为二位国舅选择贤良方正之士交游。后来,窦氏兄弟渐渐知书达礼,不敢仗着皇后权势乱为。文帝也记住诸吕的教训,不对他们加官封爵。至景帝登位后,封窦少君为侯,已是后话了。
醋波不兴,旧梦难续
汉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秋,长安郊外的上林苑繁花似锦,鹿肥豚壮。文帝触动了游兴,带着窦皇后和他最宠爱的慎夫人乘辇同往上林苑游幸。
慎夫人是邯郸美女,明媚迷人,能歌善舞,又会鼓琴弄瑟。文帝独宠一人,渐渐同窦后有所疏远。窦后因出身寒微,好不容易才当上皇后,故行事小心,处处谦让,不同慎夫人争宠。久而久之,慎夫人恃宠而骄,同皇后平起平坐。文帝看在眼里,也不加干涉。
那天,文帝同妻妾二人在上林苑游了半日,有些疲乏。管上林的郎官备下盛宴请帝后入席。因慎夫人在宫中习惯与皇后同行同坐,凡文帝外出游幸,她必定相随,窦后倒不一定随驾。所以,上林郎官照例在文帝席位旁布置了两个座位,一个是窦后的,一个是慎夫人的。等到帝后入席分坐左右,慎夫人也走到皇后身旁。刚想坐下,却见中郎将袁盎把手一挥,使内侍将慎夫人的座位撤到下首。慎夫人大怒,站在那里不肯入席。她气咻咻地责问袁盎,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袁盎回答,汉文帝已经怒气冲天,他二话不说,拉起慎夫人就走。窦皇后也只得跟在后面登上凤辇,一起回宫。这次游幸弄得不欢而散。
袁盎是个刚直不阿的大臣,曾数次犯颜直谏,幸亏文帝从谏如流,不予加罪,反将他屡屡升迁。袁盎因见文帝平时宠幸姬妾,疏远皇后,已有不满,又见慎夫人一贯不分尊卑上下,凌驾于皇后之上,便想煞一煞慎夫人威风,提醒一下汉文帝。
这天夜里,袁盎进宫见汉文帝,劝谏道:“臣以为,若做到尊卑有序,上下有别,则国家兴旺,内外和睦。如今陛下既已册立皇后,慎夫人就是姬妾,怎能与尊贵的皇后同坐一席?陛下若深爱慎夫人,可对她优加赏赐,决不能打乱上下秩序,使夫人恃宠而骄,做出不法之事,陛下名为爱她,实是害她,可不能忘了‘人彘”的教训啊!”
一提到“人毙”,汉文帝勃然变色,他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袁盎的一片苦心。回到后宫,他把袁盎讲的一番话转告给慎夫人。明白事理的慎夫人很为袁盎的一片忠心所动,她取出黄金五十斤,命内侍赠予袁盎,感谢他的提醒,从此收敛了任意妄为的脾性。
在汉文帝一朝,由于窦皇后的宽容豁达,善于自制,基本上没有生出什么醋波情浪,宫内保持着常年的平静。
但是,毕竟慎夫人夺走了窦后的爱情。有一次,窦后的一名贴身宫女悄悄告诉她一件事:
一天黄昏,文帝兴致勃勃带着慎夫人出城游幸。车驾停在灞陵桥边,文帝牵着慎夫人的手下车,一起站在桥头观赏远处的风景。在夕阳的映照下,千条弱柳,百啭流莺,使人万分陶醉。慎夫人和文帝依偎在一起,文帝指着笔直的新丰驿道,对慎夫人说:“这是通向邯郸的大道,道尽头便是你的故乡啊!”他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同母亲一起,被冷落在大漠风尘之中。寂寞度日的情景,真是今非昔比!他好像有许多感慨、许多情怀要想倾吐,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少顷,文帝命内侍取过一架瑟,让慎夫人坐在桥上弹奏,自己站在旁边唱了起来。那歌调和着瑟音,凄惋哀恻,余音缭绕山水间,似有不绝的回声。
帝妃二人正陶醉在山水爱情之间,忽然从桥下钻出一个人来,吓得慎夫人惊叫起来。文帝大怒,圣驾出游,万民无不回避,谁敢大胆破坏戒严令呢?他命武士立即把此人抓起来送到廷尉张释之处审讯。
那个惊动皇帝的人是长安县民,吓得瑟瑟发抖,供说道:他正走到桥边,忽听说圣驾到此,吓得不知朝哪里躲,情急之中,只得躲进桥洞栖身。等了许多时候,不见动静,以为皇帝一行已经过去了,便跑了出来。张释之听他说得合情合理,便按法令罚了他一笔银钱。
奏报上达龙案,文帝阅罢,心下十分恼火。他想,这刁民不识时务,惊扰了我的好事,非重罚不可。他召入张释之,将张释之斥责一通,命将此人处死,张释之从容对答道:
“法令者,天子所出,天下共守。今若不按法令,按皇上旨意重罚此人,则法不能取信于民也。若当时陛下抓到此人,就地斩杀倒也罢了,既下廷尉审处,廷尉岂能执法不公?若不公,天下人执法皆有轻重,陛下将如何治天下?”一席话,说得文帝哑口无言,只得作罢。
不久,这件事传开,朝内外传为美谈。
女人的心何等敏感,窦后听罢这个故事,不免触动了心事。文帝同她已有多年不曾这等亲密了。她明白,帝王家的情义如流水,她同文帝之间已是不可能重续旧梦了。从此,窦后便将感情专注于三个儿女身上。
由于她的溺爱,皇太子刘启和弟弟,当时封为代王的刘武,在长安城中胡作非为。赌博、打人、饮酒、跑马、抢占民女民妻,常做违法犯禁的事。刘启蛮横成性,竟然打死自己的堂兄弟吴王刘濞的世子。
吴王刘濞是刘邦的侄子,镇守东南历时已久。因得铜山为钱,又煮海水为盐,垄断厚利,故国力日益强盛。他并不把堂弟汉文帝放在眼里,文帝即位十多年,他从不入朝拜见。后来,他觉得这样做未免礼仪不周,便派世子刘贤到长安来问候皇帝,顺便陪伴皇太子刘启玩乐几天。
一天,刘启和刘贤在东宫对坐下棋。太子身后有一班侍臣,吴王世子身后也有带来的师傅随从。大家各自为自己的主人出谋划策,各有胜负。刘启不肯示弱,非要刘贤输给他才肯罢手。棋走关键之处,刘启误下一着,被刘贤一子将住,眼看这一盘又要输了,刘启想悔子,刘贤不肯依从,双方争执起来。刘启怒起心头,顺手操起棋盘,就朝刘贤头上猛掷过去,刘贤来不及避让,被击中头颅,当场脑浆迸流而死。
刘启闯了大祸,赶快躲进窦皇后的长乐宫。文帝闻报大惊,要想重处太子,以息吴王之怒,但禁不起窦后哭哭啼啼的哀求,结果连刘启的一根手指也没碰。只是令人厚殓刘贤,派人把刘贤的灵柩送回吴国。
吴王刘濞悲愤交集,不肯收受灵柩。文帝只好将刘贤埋葬在长安,草草了事。这件事也就是景帝刘启即位后不久,吴楚七国之乱爆发的重要原因。史家往往把七国之乱归咎于吴王谋夺皇位,其实,吴王为子报仇,情有可原,刘启残杀兄弟,倒是天理不容。
溺儿之心至死不灭
汉文帝后元七年(公元前157年),刘恒病死,太子刘启即位,为汉景帝,尊窦姬为皇太后。第二年,薄太后死,窦姬成为汉后宫内第一号人物,便不再是以前时时小心、处处忍让的窦皇后,而是专横自大的窦太后了。
景帝即位的第三年,梁王刘武应窦太后宣召入朝。窦太后喜欢小儿子更甚于大儿子。大儿子做了皇帝,她唯恐亏待了小儿子,拼命赐给他封地和珠宝。刘武由代王改封为淮阴王,又变成梁王,封地越来越大,“王四十余城,居天下膏腴之地”,所获赏赐不可计数,库存金钱不下亿万。
在为梁王接风的酒宴上,窦太后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儿子,心想:同是自己生的儿子,一个贵为至尊,另一个却只能做个藩王,生死由人,真对不起小儿子啊!她言语中流露出不快的心情。
景帝在旁,见母亲不高兴,有些惶恐,再说,他多喝了几杯,一时忘情,便拉起弟弟的手说:“千秋万岁之后,当将帝位传于你。”
刘武一听,又惊又喜,正想叩头谢恩,好把这事定下来。谁知坐在一边陪宴的詹事(汉代掌管皇帝宗事的官)窦婴举起酒杯,朗声奏道:“天下乃高皇帝之天下,父子相传,本有定例,陛下怎可传位于梁王?陛下失言,该罚酒一杯!”
一句话提醒了汉景帝,他忙举起酒杯,连说“该罚,该罚”,一饮而尽,算把刚才的话勾销了。
这下却惹恼了窦太后和梁王。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儿,他知道自己得罪了他们,第二天主动上表请求辞职。窦太后不仅逼景帝批准窦婴辞职,还亲自下诏削去了窦婴出入宫禁的权利,不准他再进宫相见。
过了几年,景帝平定了吴楚七国之乱。太后说梁王守土有功,让景帝赐给梁王以天子的旌旗和仪仗,凡出入可同皇帝一样威风,还为他大造宫室和林苑。有了太后的宠爱,梁王心存非分之想,心想只要太后在,自己立为皇储的希望不是没有。尽管当时景帝已立栗姬所生的刘荣为太子,但梁王依然等待着机会。
景帝前元七年(公元前15O年),刘武接到长安的消息,说皇太子刘荣被废。他心头升起一线希望,立即动身进京,请求太后替他作主,让景帝订一个兄终弟及的密约,把皇位传给他。窦太后一口答应,逼景帝表态。景帝不敢违背母亲,同大臣们商量。这时,袁盎已位列九卿,任太常,他首先出来反对,对景帝说:
“臣以为陛下不可立梁王为储君。”
景帝问他有什么理由陈述。他说:“陛下岂不闻春秋时,宋宣公立弟不立子,致使宋国世世祸乱不断,故春秋大义,传子不传弟。自古以来,无人敢于乱此法统。”
景帝听了很高兴,把袁盎反对的理由一一禀报太后。太后虽然不高兴,但说不出可驳斥的理由,只得作罢。刘武怏怏不乐回到梁地。这年四月,景帝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断绝了梁王续位的希望。窦太后为安慰梁王起见,要求景帝允许梁王筑一地下甬道,由梁国直达长安的长乐宫,使梁王可随时入朝见太后。但这时的景帝,已对梁王产生了不满和戒心,将此事交大臣们庭议。又是袁盎等人反对,故而作罢。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景帝接到奏报,太常袁盎和另几名大臣被人刺死在安陵门外。景帝猜想是梁王派人干的。因为被杀的几个人正好是反对梁王继位的大臣。他马上下令追查凶手。不久,在袁盎的尸身旁找到一柄短剑,查下来,果真是梁国的一名郎官的。景帝派使者去梁国捕捉凶犯。这名使臣明知首犯就是梁王,但不敢去抓梁王,而去捉拿替梁王出主意的梁王的两个宠臣公孙诡和羊胜,让他们代梁王抵罪。梁王又把公孙诡和羊胜藏了起来。这时,梁国内史韩安国见事情闹大了,便跑去劝梁王道:
“大王与皇上虽为手足之亲,但怎么知道不会有兄弟相残的一天?今大王听信小人之言,屡屡违禁犯法,皇上碍于太后的面子,不忍加罪,只让交出诡、胜二人,大王还要着力袒护,只恐皇上震怒,连太后也难以挽回。如今有太后健在,大王方可免于死罪,一旦太后驾崩,大王又依托何人?”
梁王一听,不禁掉下泪来,便命公孙诡和羊胜二人立即自杀。梁王送走二人尸身后,想着韩安国的话,尚有余悸,又命亲信带了金银珠宝,去走王皇后的哥哥王信的门路,求王信转托王皇后在景帝跟前说些好话。
再说梁王犯罪之后,窦太后日夜担心哭泣,搅得景帝心烦意乱。那天,他正在临朝,忽有宦官来报,说梁王亲赴长安负荆请罪。景帝忙派人去郊外迎接。但是,只有梁王的车马,不见梁王的人影。大家四下寻找多时,仍然没有找到。那边却已惊动了窦太后,她跌跌撞撞直奔未央殿,边大哭,边指着景帝道:“皇帝果真杀我儿子了!”吓得景帝战战兢兢,想要分辩,又说不清楚。
正乱作一团时,忽见馆陶长公主进殿来,附在太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太后立即破涕为笑,一连声命令宣召梁王上殿。原来,梁王到达长安时,不敢直接进宫面见皇帝,先去姐姐馆陶长公主家里,由公主相陪一起入朝。
景帝亲自出殿,只见梁王身子伏在斧锧(古代杀人的一种刑具)上,听候皇帝发落。景帝忙将他扶起,入宫重见太后。兄弟俩总算和好如初。
这场风波过后,窦太后记着王皇后和国舅王信的好处,设法为王信加官晋爵。有一天,她对景帝说:“皇后之兄王信可封侯。”
景帝有些奇怪,便答道:“高祖在世时曾说过,无功不得封侯,今国舅无功而侯,恐大臣们议论。”
窦太后驳斥道:“南皮、章武何功得以封侯?”南皮指南皮侯窦彭祖,窦太后兄窦长君之子,章武即窦太后弟少君。
景帝又答道:“南皮、章武,先帝不封侯,臣儿即位后方封侯,故皇后兄尚不宜封侯。”窦太后无言以对。
光阴荏苒,不觉已是景帝中元六年(公元前144年)了,窦太后年届六十岁。一件使她痛彻心肺的事发生了。四月,梁都睢阳城(今河南商丘)忽然派人来长安报丧,梁王刘武发热症,医治无效谢世了!讣音传到长乐宫,窦太后哭得死去活来。她终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边哭边说:“皇帝逼死我的儿子!”
窦太后的责怪不是没有道理的。原来,梁王自斧锧请罪之后,总以为景帝已经消释前嫌了,他每次来长安朝见皇帝,总是殷勤问候,想同景帝亲近一些,但每次景帝都冷漠相处,虚情假意敷衍一番,令梁王觉得不是滋味。后来,梁王上表要求留在长安侍奉太后,景帝非但不准,还将他训斥一顿,命他速回封地。梁王回去后一直闷闷不乐,一年多未回长安。这年春天,他外出游猎,有一人向他进献一头牛,背上生足,奇形怪状,他吓了一跳,一连发了六天热症,终于不治而死。
景帝见太后终日哀哭,不饮不食,心下着慌,忙去恳求馆陶长公主想办法。公主深知母亲心思,便想出一着,景帝答应一一照办。
过了几天,未央宫传出诏令,梁王赐谥为孝王;梁地分为五处,梁王的五个儿子全都封为王,连梁王的五个女儿也都一一赐予汤沐邑,使其子孙后代贵为王侯。窦太后这才满意,止住了悲声。
汉武帝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在位近五十年的窦姬,度过了她富贵至尊的晚年,在长乐宫中瞑目长逝,享年七十五岁。这时,她的女儿尚在世,她便留下遗嘱,将长乐宫中所有的财富,都留给馆陶长公主,真是爱子之心,至死不灭。
尽管汉文帝爱的不是她,但她仍得与汉文帝合葬灞陵,死后与皇帝享受同等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