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贵
从一开始坐到酒桌上我就不喜欢那个人。那个小伙子。
平时我不是一个爱挑剔的人,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不一样,因为我的角色很特别。今天我必须睁大眼睛,我必须挑剔,用我们老家的话说,要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豆腐里挖出黄豆来。
我把妹妹的女儿小翠带到我们这个城市已经好几年了。一个黄毛丫头不知不觉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久前就恋爱上了。老家的妹妹电话说,我离你那儿八竿子打不着,你得找个时间帮我看看那小伙子,娘舅娘舅,别光想着喝酒吃肉,你可别看走了眼啊。我对妹妹说,男人看男人,一看一个准儿,放心吧。
今天,就约着在酒店见个面,替妹妹看女婿。
落座以后妹妹的女儿小翠对小伙子说叫舅舅。小伙子就鹦鹉学舌一样叫了一声。小翠接着说,今天你请舅舅,可得埋单。小伙子说,好。我故意客气一下,我说你们那几个工资还请客,只能吃碗面条吧,算了,我来吧。
我说这话是试探,随口说的,看看小伙子的反应,是不是大方,潇洒。结果——小伙子屁也没放一个,默许了。你说你不是太实在了吗,我一说你钱少,你还真不吭声了。再说你真的一拍胸脯说请客,我还真要你掏钱吗。
小伙子给我的感觉就是,小气,老实,嘴笨,脑子不转弯。
接下来我开始噼里啪啦点菜,点到一半的时候小伙子说话了。小伙子说我们就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多了就是浪费。
我本来就有点生气了,现在,我自己掏腰包,不花你的银子,你心疼什么?再说,我这个当舅舅的,就是要给你树一个大老爷们的样子。我不顾小伙子的阻拦,点到最后,我高声问服务员:本店还有什么特色菜?最贵的?
服务员立即一叠声地说,有有有,野山鸡炖板栗,我们老板说是正宗的野货,别人偷着送来的,下酒最好了。服务员那种急切,就好像这野山鸡转眼要飞走似的。
这时候小伙子好奇地问:什么是野山鸡啊?
小翠说你真笨,就是山里到处飞的野鸡。
小伙子说我知道了,就是学名叫雉的。小伙子抬头很认真地对服务员说:这个菜不能要,你们怎么可以把野生动物当菜肴呢,这可是被保护的。
我有些不耐烦了。你不掏腰包还挺挑剔的。我一挥手:要!
我用余光看小伙子,那张本来白净的脸憋得有些红了,小翠在一边使劲地撞他的胳膊。我装作没看见。
菜很快就陆续上来了。
我大块大块的吃肉,大口大口的喝酒,享受着美味佳肴。等那一盘野鸡炖板栗上来的时候,我先尝了一块,一股又膻又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不错,绝对正宗的野鸡,而不是家养或人工繁殖的。醉意中我发现,在我大块朵颐的时候,小伙子自始至终没有动那盘菜一筷子。
古板,死脑筋,一根筋,钻牛角尖,假正经。一时间,一个个词语蹦进了我的脑子里,小翠也看出了我的不满意,尴尬地陪着笑脸,不时地做几个鬼脸。
离开餐桌的时候我醉得差不多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我要举“反对牌”,小伙子没有通过我的考察。我要充分行使娘舅的职权:反对他们继续交往。
离开餐桌才走了两步,我听见了小伙子跟服务员的对话。
小伙子说服务员你不能把牙签和剩下的饭菜装在一起。
服务员似乎不高兴:你怎么那么多的事,怎么收拾桌子是我的事。
我又走回到桌子旁边,喝多了酒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
我说怎么回事?小伙子说你看她把剩下的饭菜还有我们刚才用过的牙签都装一起了。我一看,服务员没有错啊,收拾剩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就得装在一起吗。我说走,你又没喝多酒,咋莫名其妙管起这事来了呢。小翠也拽起小伙子的胳膊往外走。
小伙子挣脱了,有些不依不饶,他认真的问服务员:你们这些东西都怎么处理?服务员翻了一个白眼:给别人喂猪呗。小伙子说你没替猪考虑考虑,这些带尖的牙签吃进去,不得扎破肠胃?
服务员忽然沉默了,接着从混在一起的盘子里挑出一根根牙签来。
服务员笑着说:大哥,你是属猪的吧。
小伙子说不管属什么的但我们的心都是肉长的。
我们就出来了。就走到外面来了。分手的时候小翠撒娇地抱着我把嘴冲着我的耳朵问:舅,你表个态他怎么样你怎么跟我妈说呀?
我板着脸说傻丫头这还用问嘛。我故意卖起了关子。
你说嘛。小翠继续撒娇似乎有些紧张。
我说死丫头一个能为一头猪着想的人对他未来的老婆还能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