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走进山脚跟儿那个鸡毛小店的时候,正在吸烟的酒店男人捏烟的手一抖。男人说你们终于来了。男人又说你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跟我前日梦见的一模一样。
落座的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四周瞅了瞅就努力地笑了笑。胖子一使眼色,瘦子就把手中的一件亮眼的银手镯似的铁器悄悄掖进了衣兜。
男人冲着厨房里忙碌的女人吆喝:幺妹,俺老家来客人了炒几个好菜下酒,别忘了猪耳朵,俺要陪老家的客人痛痛快快喝一顿。
几个菜就热腾腾端上来了。几杯酒就盈盈倒上了。
男人仰头干了一杯。男人说你们终于来了我盼了你们很久你们信不信。
胖子说信我们相信。胖子说都七八年了哪有不想家的。再说连个海也看不见更别提活蹦乱跳的蟹子什么了。瘦子说这个地方真不好找,我们都三天没有睡过囫囵觉身上都酸了。
男人咕咚干了一杯。男人说我自罚一杯,是我害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遭了这么多的罪。
几杯下去,三个男人都有些微醉。
胖子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那封信我们就不会找到你至少不会这么快。男人说真是邪门,我寄回家的信封上也没留地址那信里也没告诉我在哪里,你们咋就找来了。瘦子说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吃这碗饭的,你那封短信虽然没留地址可那邮票上盖着你们这里小镇邮电所的戳子。再说信纸上全是一股子羊肉的膻哄哄的味儿,我们一闻就知道是你开酒馆的手蹭的。
男人瞪圆了眼睛。男人说我真服了你们,跟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神咧。男人说我再敬你们一杯。男人捧酒杯的手直抖,啤酒泡儿顺着嘴角脖子直流。
红了眼睛的男人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跑到这山旮旯么。胖子说不知道我们就不会来了。胖子说你老哥当年下手也太狠了都快把那男人废了。男人一摆手。男人说你们不知道你们是我也会那样干,那龟孙子不是爷们儿太他妈毒哇。男人说着眼泪就跟着鼻涕一块儿出来了。
瘦子说不是有政府么,还用得上你亲自动手。
男人就不说话了。就低着头呜呜地哭了。
厨房里的女人出来了。女人说咋咧在老家人面前咋就这么撑不住,你可是头一回。
男人就抹了眼泪把女人按在了凳子上,又给女人倒了一杯酒。男人说来,敬我老家两个朋友一杯酒,这是我们老家的规矩。女人就端了杯子慢慢喝了,脸就像胭脂一样红了。
男人说幺妹你看我像坏人不?女人说王哥你说啥话,咱这山里人谁不夸你是个汉子。男人又干了一杯。男人说幺妹我说过有一天老家要来人接我回去,你看我没骗你吧。女人说王哥你说啥话,我不相信你能跟你这么久。男人就又干了一杯。男人说幺妹你莫怪我不娶你,其实我老家还有老婆孩子一大串咧。女人说王哥咱哪敢怪你,要怪只怪咱自个儿没有福气。
女人就流了眼泪。女人就把杯子跟男人碰在了一起。男人女人的酒就融在了一起。
女人倚着男人。女人说王哥你们啥时候动身。男人看了看胖子和瘦子,男人说今晚得走一夜的山路赶到镇上,坐明天的早班车咧。
这时候胖子瞅了一眼瘦子。胖子说不急我们太累了歇一晚,明天早上走还来得及,再说我们还要慢慢喝酒多呱拉一会。男人一脸惊喜一举杯又咕咚了一大口。
门外的就要落山的日头透着啤酒一样的红。
第二天日头还没露脸男人就和一胖一瘦两个男人上路了。走到对面的山岗,男人回头看见女人还立在低低的酒馆门前。男人冲着远处的女人扯长脖子吆喝:过几年我还会回来。
四围的大山就“回来——回来”地响。
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被这大山的回声震得泪雨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