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贴在汽车的玻璃上，风景在大片大片地倒退，被窗子上潮湿的水汽氤氲成为素儒的水墨画，倒退、倒退着，画面在不停地改变，没有一刻喘息的机会。一脚猛力的油门过后，窗外像是被风化的古旧的墙壁，只有风还在不知倦地奔波。
没有告别的招呼声，那个招呼或许是打过的，我在忙着其他的什么事情没有注意听着。这终究造成了很大的可惜了。
我打开了一本旧的笔记本，用指头弹落了封面的浮灰后，它像是新生的植物的幼体，充满着叙说故事的本能和蓬勃的生命力量。我看了它，心里有一点酸疼。笔记本的封面图是铅笔画就的两只可爱的兔子，手拉着手站在森林阳光正好徜徉的地方。我站在离它们很遥远的地方，没有资格再上前一步，我突然羡慕起那两只兔子。
时光是结好了的蚕蛹，厚厚的茧子里面是即将蜕变的生命，人们抽丝剥茧着，这手中的仿佛不再是生命了，是被压制了呼吸悸动的白色的、椭圆形的用来自我安慰的温柔的方式。当抽去了全部的丝线，一个蚕终日编织的梦想随之戛然而止了。手听不见声音，心灵听不见的声音。但还是有那么一声惊动了空气的翕动。
这是一本未写完的笔记，字体还稚嫩着，或歪斜或倔犟的彼此拉开老远的距离，我的心被这些文字带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无数半透明的星星彩色的碎片飘落下来，在半空打一个优美的转，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停泊了。它们有些降落在我的头发上，有些被我攥在了手心里。
攥着彩色的星星碎片的双手，在记忆中搜寻遗落已久的东西。我皱着眉，使劲地想着。手掌越握越紧，手心浸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染湿了那些碎片。
现在终于放下了笔记本，轻轻地将它放在原本搁置它的木桌上。那里是一段熟睡的时光，我不应该去打扰的。微微的鼾声传来，我静下心来聆听遥远的地方的歌声，鼾声同样是一首不完整的曲子。有些旋律在一半时被掐断了，音符断在了头顶上的飞灰里，继续以歌声的形式存在。
吟唱，弹奏，还有我的坚持的聆听。凌乱的曲调没有疲惫感的盘旋，盘旋着。
月亮不觉中爬上了窗棂，她一定踮起了脚尖的，否则，我不会没有觉察她的到来，不会没有知觉外面拉合起来的黑色天鹅绒窗帘。我探出头看着外面，从屋内看像是一副用色规整的油画儿，整体的搭配符合了美术明暗色调的要求。月亮含蓄的柠檬黄色恰到好处地从人们的脑海中抽离着旧去的片段，回避了大起大落的情绪的跌宕状态，一首诗和一壶酒，一串晶莹的泪珠的存在，是得体的悲伤。这是她素来的技巧，不用告诉伤心的人类为什么。
我不想知道为什么，知不知道同样是没有妨碍的。
松开的手到底还是松开了，潮湿的星星碎片偏转着飞向地面，地面已经被月光平躺的身体覆盖，落向地面的只是一些快要消失的影子。它们比空气要轻盈的许多。可是存在的，我的视线随着下滑，终于落在众多影子之中，也成了影子中的影子。
黑的夜看不见，这一切就发生在它的梦境里。
在黑的夜里，我突然转身离开，脚步惊动了停在树梢歇息的鸟儿，它们扑棱着双翅朝我不理解的远方飞走。不久后我踩过的那些脚印也被更多的故事填满。
我的那双握过东西的手，现在空落落地低垂着，什么也没有被留下，就像什么也不曾被抓起来过一样。只有色彩短暂地停留，可它们也只是氢气球一般的飘飘荡荡地走开了。
站在原地，耳边的风继续吹拂着前一秒钟的事情，我连拿一支笔记录的机会也是有些吃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