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洛阳女儿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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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紫绶朱衣梦里身

韩锷与余小计这一去十有余日,可急坏了他官署中的连玉诸人。

不为别的,只为他们走的第五天上,宫中忽然降旨,官署中却找不到接旨的人,只能报韩锷出行,最后还是让韩锷副手肖珏代接的旨意。

那旨意却是:查余小计本为当年余国丈至亲。余国丈昔年一门遭害,朕心极为不安。朕回念余皇后之仁德,特册封余小计为安逸乡公,许传爵位五代。另赐紫袍玉带,令其奉祭宗祠,择日晋见。

这旨意来得突兀,韩锷与余小计还全不知情时,就下到了他的官署。连玉等人也是人人惊诧。

那旨意一出,也飞快地传遍了两都之地。洛阳城中百姓都知道了。

当年轮回巷的惨案又被翻了出来,说在两都人的嘴上。人人都估计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东宫知情之人更是个个心惊。杜方柠不由也低低的叹了口气:那血书,看来终于还是呈达御前了。

韩锷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这是他请辞北庭都护帅职与兵部门下行走差事的折子。他此时人在洛阳城外,抬头看了眼住宿的那野店外的景色,一时只觉得心头一片安然。——这样的荒村野店,也许才更适合他的脾气吧?而所谓玉堂金马,却只让他觉得束缚难奈。

西域十五城那边,有高勇与库赞在,羌戎又已生内乱,势力大弱,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而朝中之局,那些纠葛缠绕,是永永远远也完不了的,但好在,目下局面也大体算是平定了。

有俞九阙镇压于内,王横海握兵与外,想来就是太子贽华与仆射堂的人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激成大乱。

这个时局,他所能尽力的,也就是这样了。

他与余小计是在十余日后才回到的洛阳城外。这次龙门石窟之行,却大半是余小计出的手,韩锷只做压阵。最后龙门二老出面时,韩锷才动了手,最终摆平了“龙门异”之事。与龙门异算握手言和,这让小计以后也算少了一样纠缠。

而重进洛阳城前,他却要先了却自己这番心愿。他写完后,余小计正推门进来。见了就问:“锷哥,你在写什么呢?”

韩锷微微一笑:“啊,你回来了。本打算悄悄写了就走了呢。”

余小计面上不由微现紧张,伸手起桌上的纸扎,口里急道:“哪里去?”

韩锷装模做样一叹:“反正这世界已不需要我了,连你都不需要,我一个人重归陇头啊。”

小计却把那折子看了看,一披唇,微怒道:“你现在也不老实了,动不动学着骗人。看来真是那些女人教坏了你。”

然后认真地看向韩锷:“真的要离开?”

说时,眉眼间已见笑意。

韩锷静静道:“诸务已了,大事有托,我如果再迟延不去,难不成倒真的要恋栈?”

然后他微微一笑:“只是从今以后,锷哥可再也没有傣禄拿了。你又是个最会花钱的小鬼,买东买西的,究竟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实不知该再怎么养你。小计,要我说,咱们以后花钱,可真的要省着点儿……”

说罢,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秋来晴明之景色,却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

可接下来到哪里去呢?眼前的江海似已非当日自己眼中的江海,可以山猿海鹤,随意翔翥之江海了。自己从小时一意追寻的是自由,可自由真的到手时,原来也并不象想象中那么快乐平安。

他一直也是怕着这个日子的吧?所以生性中总有一些绵软,也才惹来那些个绮祸纠缠。

没想到他们才进城回了官署,就听连玉拿出那道旨意。

韩锷一愣,于婕原来还并不想就此罢手!

她怎么请到的这道圣旨?难道已夺得了那份血书了吗?若非如此,她又是凭什么来证明小计的身世?

这分明还只是她的第一步,接下来她又会有什么安排?

韩锷想着想着都头疼起来。余小计看着连玉拿过来的紫袍玉带,不由大觉有趣,往身上一披,又束了那带儿,昂身而立,倒真的添了几分气慨。

他皱了皱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越看越不满般:“锷哥,你说怎样。那句成话怎么说的来着,意思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象是个被人耍戏的猴子?”

连玉在旁边不由扑哧一笑,韩锷笑道:“沐猴而冠。”

小计大喜,“没错,就是这四个字。学问好也不用那么瞧不起人嘛。”

说着,他转过身往大堂正中的椅子上一坐,向堂外一望,只觉屋外房舍俨然,以后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就似在自己眼前。他心中一阵迷惑,隐隐想起当日赤着脚在洛河对岸铜坊里玩耍的日子,那么油腻腻的巷道,那些脏兮兮的小伙伴,自己装说书先生勾引得他们对自己五体投地时,那样的感觉比当皇上还威风吧?他们也曾偷钻个洞进瓦肆看了戏回来,或在街上看到那些贵族子弟经过时,在口中感叹:“老子要是有一天穿了那身行头,一定比他们还要威风。”

可今日他穿上了,却没有一点快乐之感。

接着他又想起铜坊里穿得只有一根扁担的阿二,每日靠给人家从城外挑山泉水挣钱。他口里有一句传作笑柄的名言:“老子要是作了皇帝,就打一根金扁担,全洛阳的水都归老子一个人挑。”

想到这儿,余小计的脸上露出丝笑影来。

外面阳光晃晃的,婕姐一直想要自己的就是这样吧?他想起野戏中的情景,自己坐在皇案之后,婕姐手拿印玺在一边站着。

那样的情景,倒也真的是,要多富贵有多富贵,要多大的威权有多大的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