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鲁西南一个叫王山头的村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少妇和一位看上去有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大夏天的，老太太头上戴着的那顶已经有些发白的男式军帽很是惹眼。
一个光着膀子的半大小子一边直眼看着少妇，一边纳闷地说：这热天的，还戴个破帽子，这人神经不正常吧？
一边的大人对他说：可别瞎说，她可不是一般的人，她男人王保田是村西王家门里的。解放前当八路走的，后来在部队上当了大官，听说是什么将军，住的地方有八个人站岗。后来她丈夫死了，死前他要求落叶归根。骨灰送回来时那阵势大了，连省里都来了人，县里的领导全来了，公安局来了老多人。从那之后，这老太太每年都回来一两次，在晚辈家里住上一阵子，隔三差五的就去一趟东山坡，在她丈夫的坟前一呆就是多半天。
另一位村里的妇女说：她老头死了得有二十年了吧，那时她看上去还很显年轻，六十多岁看上去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一直也没有改嫁，不容易啊。
在村人的记忆里，丈夫死前她没戴过帽子，一直是一头黑黑的长发。好像是她丈夫死后的第二年起，她就戴上了这顶帽子。是脑袋上得了什么毛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大家不得而知。
第二天上午，在孙女的陪伴下，老太太来到了东山坡老头子的坟前。老太太把酒和一些食物摆好，自言自语地说：老头子，我来看你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吧？你看看你孙女都这么大了。你头两天托梦给我说你想我了，我就赶紧来了。你就是不托梦叫我，这两天我也准备来看你了。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你起来吃吧。还有你最爱喝的酒，但酒要少喝，喝多了伤身体。
孙女菲菲坐在一边，心思早飞回了城里。她的老公有了外遇，才开始她陷在感情的漩涡里不能自拔，后来两人离了婚。她和老公可是通过八年的马拉松恋爱才走到一起的。在他们恋爱期间，经历了许多考验，特别是有一次，男朋友出了车祸，腿和胳膊都被撞断了，故意冷淡她，拿话刺激她，她委屈地大哭。俩人却始终没有分手。可为了一个女人，他变了心。离婚后，她又认识了一个男朋友，当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对方后，没想到他却是个有家室的人。她的感情又一次受到了重挫。
奶奶喊她：菲菲，跪下给你爷爷磕三个头吧。
菲菲收回了思绪，按奶奶的吩咐，给爷爷磕了三个头。
奶奶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头白白的长发，自言自语地说：首长，你看我的头发，还是你喜欢的样子吧。
那还是全国解放前，在一次战斗中他受了重伤，被送到后方医院，经过手术和治疗一段时间后，他被分给她负责护理。有时她用简易的轮椅推他出去转转。有一次，他小声说，楚护士，有一句话，在我心里存了好久了，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她以为是自己工作上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就说：首长，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我说了您真可别生气？她坚定地说，不生气。他说，我特别喜欢你长发飘飘的样子。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
她想自己和他是不可能的，自己才二十出头，他快四十了。自己只是个小护士，他却是个大团长。
他伤愈回部队时，托医院的领导来提亲，当时她没答应。没想到一年后他又一次负伤，自己和他又互相落到了对方手里。他又一次对她说了那句话：我真的喜欢你长发飘飘的样子。她想，这也许就是命吧，俩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孙女菲菲突然问；奶奶，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吗？
她肯定地说：有啊。
老头子死后，她把自己的辩子剪了，火化前放在了他的身子底下。
后来她又为他留起了长发。
他走后不久，她得了好头痛的毛病。什么医院都看了，什么药都吃了，就是不管用。突然有一天，她发现了放在卧室里的他的一顶军帽，她戴在头上，头好像一下子不痛了。从此，她一年四季都戴着那顶帽子。
她心里明白，那是他在保佑她。
他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