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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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主道

“解题”

主道,即为君主之道,指做君主的准则。这里韩非把道家无为而治的哲学思想运用到政治生活中去,阐述君主以“术”治国御臣的准则及方法:一是君主要坚守虚静;二是君主要审合形名(言与行、事与功是否相符);三是君主要正确运用赏罚。

“原文”

道者①,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治纪以知善败之端。故虚静以待令,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也。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有言者自为名,有事者自为形,形名参同,君乃无事焉,归之其情。故曰:君无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自将雕琢;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臣将自表异。故曰:去好去恶,臣乃见素②;去旧去智,臣乃自备。故有智而不以虑,使万物知其处;有行而不以贤,观臣下之所因;有勇而不以怒,使群臣尽其武。是故去智而有明,去贤而有功,去勇而有强。群臣守职,百官有常,因能而使之,是谓习常。故曰:寂乎其无位而处,寥乎莫得其所。明君无为于上,群臣竦惧乎下。明君之道,使智者尽其虑,而君因以断事,故君不穷于智;贤者敕其材,君因而任之,故君不穷于能;有功则君有其贤,有过则臣任其罪,故君不穷于名。是故不贤而为贤者师,不智而为智者正。臣有其劳,君有其成功,此之谓贤主之经也③。

“注释”

①道:我国古代道家所主张的一种无形而又无处不在的万事万物的根本之观念。 ②素:本指没有染色的丝,此指真实面目。 ③经:常法,准则。

“译文”

道,是万事万物的本源,是判定是非的准则。因此,贤明的君主把握这个本源,就可以了解事物的由来;研究这个准则,就可以了解事物成败的原因。所以,君主要用虚静的态度来对待一切,名称要从它自己所反映的内容去规定,事情要让它自身的性质去确定。虚心,才能知道事物的真相,静气,才能知道行动的善恶。有话的人,自然会说出主张;管事的人,自然会做出行动。言语与行动经过验证而符合,君主就可不动声色,让事物回归到它们真实的情况上去。所以说,君主不要表露出自己的欲望,若表露出自己的欲望,臣子便会精心粉饰自己;君主不要暴露出自己的意图,若暴露出自己的意图,臣子就会曲意伪装以逢迎。所以说,君主的好恶不露于色,才能看到臣子的真实表现;君主去掉个人的成见与智巧,臣子就会自知戒备、谨慎地工作。这样以来,君主有智慧也不用来思虑,使万物都处在本来的位置;君主有才能也不用来表现,使观察臣子言行有所依据;君主有勇力也不用来逞威风,使臣子能充分发挥他们的勇武。所以,君主不露智慧却更加显得明智,君主不表才能却更会取得成效,君主不逞勇力却更使国家强大。群臣各尽其职,百官各有常法,君主根据臣子的才能使用他们,这就叫做遵循常规办事。所以说,清静啊,君主好像没有处在君位上;空旷啊,臣民没有谁能确定他的所在。贤明的君主在上面无为而治,群臣在下面诚惶诚恐地尽职。英明的君主所用的“道”,要使有智慧的尽量提供他们的谋略,君主根据他们的谋略来决断政事,所以君主的智慧是无穷的;要使有才能的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君主根据他们的才能任用他们,所以君主的才能是无穷的;建立了功业,就表现了君主的贤名,犯下了过失,就由臣子来担负罪责,所以君主的名望是无穷的。因此君主不贤能却可以做贤人的老师,君主没智慧却可以做智者的君长。臣子付出劳苦,君主享受成就,这就是贤明的君主治国的法则。

“原文”

道①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虚静无事,以暗见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知其言以往,勿变勿更,以参合阅焉。官有一人,勿令通言,则万物皆尽。函掩其迹,匿其端,下不能原;去其智,绝其能,下不能意。保吾所以往而稽同之,谨执其柄而固握之。绝其望,破其意,毋使人欲之。不谨其闭,不固其门,虎乃将存。不慎其事,不掩其情,贼乃将生。弑其主,代其所,人莫不与,故谓之虎②。处其主之侧,为奸臣,闻其主之忒,故谓之贼。散其党,收其馀,闭其门,夺其辅,国乃无虎。大不可量,深不可测,同合刑名③,审验法式,擅为者诛,国乃无贼。是故人主有五壅:臣闭其主曰壅,臣制财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义曰壅,臣得树人曰壅。臣闭其主,则主失位;臣制财利,则主失德;臣擅行令,则主失制;臣得行义,则主失名(“名”,乾道本作“明”,陶鸿庆曰当为“萌”,本书多以“萌”为“民氓”。《集解》据顾广圻校记将“明”误改为“名”);臣得树人,则主失党。此人主之所以独擅也,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

“注释”

①道:这里指君主统治的方法,实际上就是指驾驭群臣的“术”。 ②虎:比喻欲篡国的权臣。 ③刑名:又称形名,刑,通“形”。指实际行为与名称概念。

“译文”

君主治国之术在于使臣子无从观测,治国方法的运用在于使臣子无从知晓;君主保持虚静无为的态度,用隐蔽的方法察看群臣的过失。看见了好像没有看见,听到了好像没有听到,知道了好像不知道。知道臣子的言论以后,不加变更,用验证的方法来观察他们是否言行一致。每个官职只用一人担任,不要使他们彼此通气,那么一切事物的真情就完全显露出来了。君王要严密地掩盖自己的行迹,藏埋自己的念头,使臣子无从探测;不表现自己的智慧,不表现自己的才能,使臣子无从估计。保守君王自己的意图而考核臣子是否与自己的想法一致,谨慎地握住权柄而牢固地掌握它。断绝臣子对权力的想往,破除臣子对权力的企图,不要让人产生夺位的幻想。不谨慎地杜绝欲念,不坚固道义的大门,篡权的像虎一样的奸臣就会出现了,若不慎重地办事,不掩盖真情,叛贼就将产生。奸臣叛贼杀害他们的君王,取代君位,他手下的人莫不参与,所以称他们为猛虎。处于君王身边当奸臣,钻君王犯错误的空子,所以称他们为叛贼。只有驱散他们的党羽,收捕他们的余孽,封闭他们的家门,夺走他们的帮凶,国家才没有了“猛虎”。君王的权术大得不可估量,深得不可探测,考察形与名是否一致,审查验证法度,而对擅自行动的人就惩办,国家才没有叛贼。因此君主有五种壅塞:臣子封闭了君王的消息叫壅塞,臣子控制了财产叫壅塞,臣子擅自发号施令叫壅塞,臣子能私自施人恩德叫壅塞,臣子能培植私党叫壅塞。臣子封闭君主的消息,君王就丧失了权位;臣子控制了财产,君王就丧失了恩德;臣子擅自发号施令,君王就失去了控制;臣子能私自施人恩德,君王就丧失了英明;臣子能培植私党,君王就丧失了部下。这就是君王要独自专权,不让臣子能掌握权柄的原因。

“原文”

人主之道,静退以为宝。不自操事而知拙与巧,不自计虑而知福与咎。是以不言而善应,不约而善增。言已应,则执其契;事已增,则操其符①。符契之所合,赏罚之所生也。故群臣陈其言,君以其言授其事,事以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诛。明君之道,臣不得陈言而不当。是故明君之行赏也,暖乎如时雨,百姓利其泽;其行罚也。畏乎如雷霆,神圣不能解也。故明君无偷赏,无赦罚。偷赏,则功臣堕②其业;赦罚,则奸臣易为非。是故诚有功,则虽疏贱必赏;诚有过,则虽近爱必诛,疏贱必赏。近爱必诛,则疏贱者不怠,而近爱者不骄也。

“注释”

①符:我国古代朝廷派遣使者传达命令的一种凭证,多用竹木或铜玉制作,剖为两半,朝廷及外官各执一半,验证时将两半相合。以上“执其契”、“操其符”都是比喻君主对臣子的“言”与“事”要加以验证。 ②堕:通“惰”,懈怠。

“译文”

君主的治国之术,以平静而又谦让为珍宝。不亲自操劳事务而知道臣子的笨拙与巧妙;不亲自谋划思虑而知道臣子办事的吉凶福祸。所以君主不必发表意见,应让臣子很好地提出政见;不必规定事情的要求,而让臣子作出更多的功效。臣子提出主张,君主握之以契,事情作了以后,君主握之以符,像用契符一样对臣子加以验证,考核言行是否相符,作为赏罚的根据。所以群臣向君主陈述主张,君王根据陈述而交给适当任务,根据交给的任务责求应有的功效。取得的功效与交给的任务相符,完成的任务与陈述的主张相合,就给予奖赏;功效与任务不合,任务与主张相违,就加以惩罚。贤明的君主的原则,不容许臣子陈述的主张与实事不符。所以贤明的君主施行奖赏的时候,温润得就像及时雨一样,百姓都蒙受他的恩泽;君主施行惩罚的时候,威猛得就像雷霆一样,即使是神仙圣人也不能逃脱。所以,贤明的君主不随便给予奖赏,也不任意免除刑罚。随便赏赐,功臣便会懈怠,免除刑罚,奸臣就会胡作非为。因此,如果确实有功劳,即便是疏远卑贱之人也一定要给予赏赐;如果确实有过错,即使是亲近喜爱之人也一定要严惩!这样以来,疏远卑贱之人就不致懈怠,而亲近喜爱之人就不敢骄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