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山走时,任解放带着全体抗联战士送行。大家拥抱,握手,虽难舍难离,还是分开,只有崔英子,一直陪着走。杨小山多次劝她回去,她就是不肯。两个人走了一百多里路,来到了阁山上,下了山就是大平原,杨小山只好站住了,提出如果崔英子再不回去,他也不走了。崔英子这才停住脚,两手去解衣服扣,杨小山一惊,赶紧按住崔英子的手:“英子,你,你干啥?”
“不干啥,我想送你点东西。”崔英子说着,把杨小山的手从胸前挪开,解开衣服扣,从紧贴胸口处拿出一件新缝制的白布坎肩,面带羞涩,重重的往杨小山手里一放,“小山哥,这是我昨晚贪黑缝的,眼看就到夏天,你去的地方又没有女人,你们男人又不会做衣服,我特意给你缝了这件坎肩,天冷贴身穿着保暖,天热时只穿它凉快!”
“谢谢你!”杨小山感动得泪水在眼圈直转,却硬挺着没让流出来,“英子,我走啦,你多保重!”
杨小山说完,用手轻轻的替崔英子擦干眼泪,抓住崔英子两手用力握了握,自己的眼泪控制不住,赶紧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崔英子站在山上,望着杨小山的背影,却用二人转曲调唱起了自编的民歌:
哥哥你要出征,
小妹妹来送行。
骂一声老天爷,
你咋不下雨刮大风,
好让我们多呆几分钟?
哥哥你要出征,
小妹妹来送行。
骂一声日本鬼子害人精,
太平日子你不过,
到处侵略打战争。
叫一声情郎哥你呀仔细听
你到前线打日本
妹妹在家把你等
等到抗战胜利后,
你抬花轿把握迎。
把我迎……
崔英子没唱完,杨小山却扭头跑回来,抱住崔英子狂吻起来……
四
崔英子回到密营,就像突然长大。她已前是少年班最快乐的人,整天无忧无虑,唱歌跳舞,就在西征时她被饿得晕倒,醒来后还和人开玩笑。可自杨小山一走,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不但整天沉默寡语,还每天到山上捡一块石头,回来后摆在她的床头,聚少成多,床头已经摆成一座小山。这天夜里,外边正下着大雨,崔英子趴在地铺上,两手在不停的数着床头上的那堆小石头:“一,二,三……”
崔英子数完之后,又将石子细心的堆成了一个小山形,堆成后又用手推倒,然后再重数:“一,二,三……”
崔英子数完后又堆成一座小山,堆完又推倒重数,数完又堆成小山。就这样,堆了推,推了堆,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从天黑一直到午夜。
躺在身边的张春草翻过身来,把手搭在崔英子肩上,叹了一口气才说:“英子,听我话,睡觉吧,你这几个石头子都数了半宿,你就是数到天亮也不会把小山数回来。”
崔英子又不耐烦的把刚堆好的小山推倒,拉着张春草一起坐起来,也叹了一口气:“唉!小山走了都三十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春草搂住崔英子,把自己的脸紧贴着崔英子的脸,身子来回的晃着:“他离咱们几千里,又在日本鬼子的劳工营里,四周是电网,到处是岗楼,几千日本兵看守,他就是变成鸟这大雨天也飞不回来!”
崔英子也紧搂着张春草,眼里含着泪花,唱起了歌:
风雨交加的夜晚,
有多少离散的情人无眠?
情人啊,情人,
你远在天边,
却近在眼前。
情人啊,情人,
你不在我的身边,
却在我的心间。
你为啥不变成一只苍鹰,
顶风冒雨飞回到我的身边?
你为啥不变成一条蛟龙,
腾云驾雾在我的上空盘旋?
我愿化作一把雨伞,
撑在你的头上遮挡风寒。
我愿化作一堆篝火,
把你淋湿的衣服烤干。
我愿化作一道闪电,
瞬息之间看到你的容颜。
情人啊,情人,远在天边的情人哟,
你是否听到这风雨的呼唤?
情人啊,情人,多日不见的情人哟,
你是否看到他乡的那双泪眼?
思念,思念,无尽的思念,
融入狂风暴雨,
化成霹雳闪电。
汇入奔腾咆哮的江河大海,
好让你那远航的帆船归岸。
凝聚成清澈的山泉小溪,
使你那干涸的心田被滋润得春意盎然,
使你那干涸的心田被滋润得春意盎然……
室内,崔英子和张春草拥抱在一起满含热泪同时唱着。
室外,风狂雨骤,霹雳交加。花草扑倒,大树折断。山洪暴发,江海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