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和秋香两个人一走,冬青就硬拉着张春草来到密营外的小溪边。
夹着雪花的小雨就像清洗剂,把大山里的一切都洗刷一新,就连空气都格外的清爽怡人。
张春草显得十分高兴,不是翘着脚撧下一根柳枝,用手扒开刚鼓起的芽胞,就是蹲在地上用手拨开枯草,掐下几棵嫩草芽放在嘴里咀嚼着,在不就揪朵刚裂开红嘴冰凌花,放在嘴边闻闻,接着猫腰捡个石子抛向林中,随后张开双臂哄赶小鸟,同时嘴里还哼着歌:
春风习习,小雨蒙蒙,
小草冒绿,柳条儿泛青;
山溪静静的流淌啊,
林中的小鸟儿在争鸣。
问春天呀,你为啥来得这么晚,
让我们艰难度过那漫长的严冬?
早春呀,早春,迟来的早春哪,
我们终于又见到了你的笑容。
早春哪,早春,
在这情窦初开的季节里,
有多少少女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
情郎哥呀,情郎哥,
想起你我就面红耳赤,
情郎哥呀,情郎哥,
你早就深深扎根在我心的中。
你呀你,你呀你,
你搅醒了我多少甜甜的梦,
你呀你,你呀你,
你让我神魂颠倒眼看就要发了疯。
如今严冬过去春已来,
咋还见不到你娶亲的花轿喇叭声?
冬青却用两手分别堵住耳朵,跺着脚说:“别唱啦,别唱啦!”
张春草就像不认识冬青,歪着脖瞅着她的脸:“怎么啦,冬青姐?我唱歌怎么惹了你?”
冬青拉着脸,用手点着张春草的脑门儿:“你唱的是什么破歌儿?情郎情郎的,烦死人,烦死人!”
张春草一脸不解,趴在冬青脸上:“哎,这就怪啦,这是我在你日记上看到的,怎么……”
冬青立刻挥齐拳头追打着张春草:“好哇,你敢偷看我的日记!”
张春草两手抱着脑袋,边跑边乞求:“冬青姐,饶了我吧,我就看这一次!”
两个人跑上一座山坡,累得呼哧带喘,实在跑不动,便四仰八叉瘫倒在地上。头上的树林里,一只喜鹊冲着她们喳喳不停的叫,冬青心烦,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朝喜鹊抛去,喜鹊吓得惊叫着飞走。
冬青坐起,两手撕扯着地上的枯草,叹了口气:“春草,我想找任叔叔请求离开这里。”
张春草惊得坐起,瞪着大眼睛紧盯着冬青:“你说什么,你要离开这里?”
冬青点点头:“嗯,我早就有这个打算。”
张春草爬过来,躺在冬青怀里,仰着脸看这冬青的眼睛:“是因为黑虎哥?” 冬青把身边的一块大石头推下山去,眼睛盯着朝下滚的石头,摇摇头:“唉!不能怪他,都怪我自己不争气!从我和黑虎哥一起上山找杨靖宇叔叔参加抗联,到现在已经七八年,几乎天天在一起,我却没有得到黑虎哥的心!”
张春草也来了气,也把脚边的一块石头踢下山去:“就怪那个山花,还有那个秋香!要说山花人长得还可以,那个秋香有什么好,长了一身毛,晚上脱光身子挨在一起都能把人吓死!还恬不知耻,整天缠着黑虎哥!”
冬青又把一块石头推下山去,眼望着远处:“这也不能怪人家!人都说郎才女貌。山花虽没文化,却是个女中豪杰。你闭上眼睛想想,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少女,身披红氅,坐下白马,手使双枪,不但百发百中,一枪还可打二鸟,就咱们是男人也得喜欢!秋香虽没有山花的英姿飒爽,却是个出类拔萃的才女。人家出身在富贵人家,从小饱读诗书,又念过日本的洋学堂。别的不说,就说她教会咱们滑雪,让咱们冬季能走出这林海雪原,转战千里奇袭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天上飞机,地下坦克,骑兵,摩托队,成千上万人围追堵截,还能冲出重围,还连一根毫毛都没碰到,连远在东京的日本首相都被震惊。不但在咱们抗战史上,就是在人类战争史上都创造了奇迹。像这样优秀的才女,那个男人能不爱?”
张春草急了,揪住冬青的衣领:“那,那你就打算这样放弃?”
冬青却显得十分平静,两手用力掰开张春草揪着衣领的手:“这不是放弃,是退出。黑虎哥从小把我当成亲妹妹,我也把他当成亲哥哥,我们虽不是亲兄妹,却比亲兄妹还亲。黑虎哥既然不爱我这个妹妹,我这个妹妹就应该成全他,主动退出,让他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四
黑虎和秋香从潘家庄回来,天已傍晚,雨雪早已停止。晚霞从云缝里射出,如无数支金剑刺破那万千朵黑云,给这大山披上一层美丽的红纱。
两个人走到驻地外的小河边,许是被那美丽的晚霞所吸引,两个人却不想再走,并肩坐在沙滩上。黑虎捡着地上的石子不住的往河里抛,秋香却攥着一把石子两手来回的倒换着。
一只苍鹰在他们头上盘旋,落在河边的小鸟都吓得惊叫着钻进树林,一只正在河边饮水的兔子刚想要跑,苍鹰突然扑下,兔子突然掉头,跑得太急,一头钻进秋香怀里。秋香两手按住,搂在怀里,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兔子的绒毛,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黑虎乐了,伸过手边要抓兔子边说:“嘿!这才叫‘守株待兔’!咱们在这儿坐着,兔子自己就往怀里钻。咱们有好多天没吃到兔子肉,咱们把它拿回去,让大家喝顿兔肉汤。”
秋香却把黑虎的手推开,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怀里的兔子抱得更紧:“不!你看这兔子被鹰吓得到现在心跳得都能听见,浑身还在发抖。这些小动物也和咱们人一样,弱肉强食,咱们人还可以反抗,这些小动物只有逃避。它逃到我怀里是想寻求保护,如果我们把它杀死,它会更伤心!”
黑虎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你们这些女孩子,真叫人……”
秋香把兔子放开,看着兔子钻进草丛:“黑虎哥,我想回潘家庄。”
黑虎一听就急了,瞪着两只大眼睛紧盯着秋香的脸:“什么,你说什么?你想回潘家庄,不想参加我们抗联啦?”
秋香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连连摆手,憋得满脸通红:“不,不是,黑虎哥……”
黑虎真的生气了,冷下脸,手一甩,转身就走:“好!要去要留随你的便!参加我们抗联打日本鬼子是自愿的,我们决不会逼迫某个人!”
秋香赶紧跑过去,拉住黑虎的胳膊:“黑虎哥,你别走,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不想参加咱们抗联,是我在这儿怕影响你!”
黑虎把秋香的手甩开,脚步没停:“胡说八道!你参加抗联是我介绍的不假,你是自愿参加,又经过分队党支委研究同意,我们都是革命同志,你怎么会影响我!”
秋香又拉住黑虎:“黑虎哥,你听我把话说完不行吗?”
黑虎又把秋香的手甩开,停住脚步,蹲在地上,一脸不耐烦:“好好好,你说你说。”
秋香也紧靠着黑虎蹲下,随手掐断一棵刚冒绿的小草,用母指和食指捻搓着:“黑虎哥,说句良心话,你们抗联里的每个人都对我像兄弟姐妹一样好,特别是你,你们越对我好,我的心里就越觉得愧咎。”
秋香说到这儿,两手上下握住黑虎搭在一起的两只大手:“黑虎哥,你别误会,我要离开这儿,实际是为你好。我上次来到你们这儿,就看出冬青对你很好,这回来,我看见冬青经常一个人偷偷在哭,我猜一定是你对我太好她心里不好受。黑虎哥,我看出冬青心里有你,你们俩又是从小在一块儿……”
黑虎来了气,猛地抽出手,起身就走:“这个冬青,我早就跟她说让她照顾你,她怎么变得这样,我去找他!”
秋香被推得坐在地上,赶紧爬起,小跑着边追黑虎边喊:“黑虎哥,黑虎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