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力和柳明吵架不是第一次。
吵架的起因已模糊得记不太清了，无非是芝麻绿豆鸡毛蒜皮之类的事儿。过程却是轰轰烈烈，两人齐心协力摔了一套新买的餐具，双方都说了很多绝情的话，将一份海誓山盟的感情伤得血迹斑斑，体无完肤。
最后照例以舒力伤肝伤肺的哭泣和柳明迟到的安抚收场。可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吵架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对于舒力来说，她二十四岁的生命是由一场又一场一环套一环的射击比赛构成的。升重点，考大学，拿奖学金，找工作，在这些生命的靶心面前，她无法退缩，她只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射手。长期以来，她习惯了用很多的努力换取一点点成绩。如今在马壮粮肥却没有战事的太平盛世里，她想她是有点把柳明作为靶心来瞄准了。
待瓷的碎裂声渐渐远去，一切都回归到原始的寂静，舒力软软地瘫痪在柳明过于宽容的臂弯里，再一次感叹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发生矛盾是一件多么伤神的事。“柳明，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从一场梦开始！”她的灵魂幽幽地回答了她自己，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从一场梦开始。”柳明的回答与她的一模一样，他那外科医生的锐利目光一直盯着天花板，仿佛要把后者戳一个洞。“还记得那个夜晚吧，你从梦中哭醒，你看我什么都不顺眼了，以前被你引以为豪的种种优秀品质一夜之间全都变了质。我的谦虚谨慎被你讥为奴颜婢膝，我的手术刀成了你眼里的屠刀，你怀疑我颈上这块胎记是某种罪恶留下的疤痕，要不是我跟父亲长得特像，说不准你还会怀疑我是我母亲一时孟浪留下的私生子……”柳明的目光聚焦在舒力的脸上，“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使你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再这样下去，我得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了！”
“我怀疑……不，我梦见了月亮的笑声，不，你不会明白，等有机会再讲给你听吧，现在，我要上班去了。”舒力奋力挣脱柳明的手臂，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