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王大娘在乡下海阔天空惯了,忽然置身于城里的单元房,就像林里的鸟儿被关进了铁笼子,浑身不自在。小孙子喜欢一个人默默地玩积木,儿子媳妇各忙各的,左邻右舍又一天到晚防盗门紧闭着,也没人陪着说个话儿。王大娘是个闲不住的人,就一个劲地擦地板,抹家具,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还过得去,长了,王大娘就觉闷得慌,便一心盼着玉梅早点到城里来。
其实王德民虽然答应了王大娘帮玉梅开店子,心里却一点谱也没有。一是他不懂得生意场上的行情,二是财政大权在老婆手里握着呢。无奈王大娘催得紧锣密鼓,王德民只得硬着头皮向陈音开了口,为了避嫌起见,他把王玉梅说成是他堂妹。谁知陈音听了火冒三丈:“什么狗屁堂妹,不就是你旧日的小情人吗?”
原来,陈音早就调查到王德民老家有个女朋友,是个做衣服的。回栗子村看婆婆时,她特意跑到玉梅店里去,连她也不得不叹息,那村姑可惜错长在深山,成了一棵无人采撷的幽兰,若生在闹市一定是一只金凤凰,私下里嫉妒不已。如今丈夫在政治烟尘里打了几个滚,把那些个官场陋习都学全了,竟也想来“金屋藏娇”这一套,没门!
王德民暗暗吃惊,没想到陈音对他的过去这么了如指掌,却又不露声色地沉默了这么多年,真是不简单哪!眼看就要落个“喜新不厌旧”的罪名,忽然,王德民脑袋里灵光一闪,一条妙计应用而生。陈音听了,想了想,果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帮玉梅这个忙。
一个星期后,陈音和玉梅合伙开的“梅音布庄”在县城的繁华地段开业了。店名是陈音取的,在两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表达了精诚合作的诚意。玉梅本不想来,但却不过王德民一家,特别是王大娘的盛情相邀,只得进城来了。陈音卖布,玉梅负责加工布料。
开业这天,王德民和陈音在酒店里请了一桌,客人都是有点来头的,其中就有那位大名鼎鼎的赵局长,他挺着个大啤酒肚,兴致很高,一个劲地要跟玉梅干杯。玉梅何曾见过这阵势,酒一沾唇,不施粉黛的素面梅红点点,要不是陈音先前一再叮嘱,说今后要靠这些人照顾生意,玉梅早就想退席了,她被赵局长盯得浑身不自在。
玉梅的师父号称“文华县城一剪”,俗话说“名师出高徒”,玉梅的手艺自然也不错,再加上陈音进的布料齐全,低、中、高档的都有,色彩图案又新颖,一时间来店里买布订做衣服的顾客络绎不绝,生意相当火爆。王大娘见陈音和玉梅相处得这么融洽,对她的成见也就渐渐消除了,又疼惜她们忙,常常把饭做好送到店里来。
赵局长果然很照顾“梅音布庄”的生意,不仅介绍做了几批制服,自己也成了这里的常客。每次赵局长一来,不管多忙,陈音都要放下手头的事,殷勤有加地请他到缝纫间里就座,再吩咐玉梅泡上一杯清香四溢的“碧螺春”。这就苦了玉梅,赵局长体积太大,且一坐下来就只管把这儿当成了茶馆,一时半会没有走的意思,弄得本来就小的缝纫间拥挤不堪,玉梅只好把缝纫机“嗒嗒嗒”踩个不停。赵局长做衣服自己不选料子,要玉梅帮他选。玉梅帮他选过一条裤料子,给他量腰身时,玉梅暗地里直伸舌头,在栗子村,过年的壮猪也没这么肥的膘!
这天傍晚,陈音不知为什么,和玉梅打个招呼就先走了,留下玉梅一个人在店里赶做一套西服,明天一大早人家等着这套西服去接新娘子呢。玉梅做得很认真,以致连赵局长走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听到。陈音走时把前门关了,赵局长是从后门进来的。
玉梅正纳闷着他怎么会知道后边有个侧门,赵局长已经一屁股坐下,并且拉开了话匣子:“唉呀,玉梅,做生意可真辛苦啊。德民也真是的,有个这么聪明漂亮的堂妹高中毕业在家闲呆着,也不晓得早跟我打个招呼。唉,我问你,玉梅,你喜欢教书吗?”
“当然喜欢。高考时本来是报的师大,可惜我笨,没考上。”玉梅不知赵局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就好办,”赵局长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两眼放光地站了起来,“玉梅,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个店你也不要开了,先送你去教师进修学校进修两年,毕业后,县城的中学随你挑。”
玉梅被赵局长这一巴掌拍得心惊胆战,她终于明白了赵局长百忙之中频繁光顾“梅音布庄”的真正意图了。
短暂的慌乱过后,她很快镇定下来,抓起案板上那条为赵局长做的裤子,巧笑嫣然:“赵局长,您可真会开玩笑。这样吧,您回去试一下这条裤子,若觉得还合身,今后多介绍些生意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赵局长接过裤子,眼睛却紧盯着玉梅不放,说:“玉梅,我跟你打个赌,我只要一个暗示,就会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找上门来。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已不习惯于把心里喜欢的东西说出口。可对你,暗示是无效的,我是真心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一个单身父亲的寂寞吗?”
这番表白虽然玉梅不爱听,却也不乏真诚。玉梅想了想,也认真地说:“赵局长,非常感谢您的厚爱。可是对不起,我已经有爱人了,我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我们曾经指天为证,永不变心。”
赵局长无奈,他抖开手中的裤子,显得很伤感地说道:“好吧,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我。裤子我就在这儿试,回去试也是白试,儿子也去外地读书了,连个观众都没有。”说着竟当着玉梅的面宽衣解带试起了裤子,然后才不甘心地离去。
送走赵局长,玉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低头,一眼瞥见椅子下一个小本子,可能是赵局长换裤子时不小心掉出来的,正要追出去,转念一想,算了,免得他再来纠缠不清。仔细打量那本子,是很普通的牛皮纸封面,里面密密麻麻地记了一些名字和数字,玉梅看不出什么名堂,一时间也不能确定就是赵局长掉下的,便随手丢进了垃圾袋,又连同垃圾袋扔进了马路对面一个正在焚烧的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