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艾眉家这幢小楼的种种传说,应该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自从七十多年前,艾眉的太爷莫名其妙地突然疯癫了之后,这幢小楼就好像染上了什么怪疾,不断有住在里面的人莫名其妙地变成疯子,于是逃的逃、疯的疯,本来人丁兴旺的一个大家子,很快就败落下来,到艾眉父亲这一代,就成了仅存的一脉单传了。可是悲剧并没有停止发生,连艾眉的母亲算在内,这幢小楼里已有九人先后进了疯人院。于是,各种各样的传说便在私底下滋生蔓延开了。
一种最盛行的版本是,据说当年在建造这幢小楼的时候,有一个外路的民工在上梁的时候失足从高处摔了下来,脑袋正好磕在一块大青石板上,顿时就像炸开了膛的西瓜一样,脑浆血水洒了一地。小楼的主人靳老爷(也就是艾眉的曾曾祖父)觉得很晦气,于是在给这位暴死民工草草料理完后事后,拿出五块大洋就打发了他的妻子,因为靳老爷觉得民工的死,责任完全在他自己,而新楼在还未落成之时就因这粗心的民工被沾上了血光之灾,已是倒霉之极,再不能为此破费更多了。老实巴交的民工妻一手攥着丈夫的性命换来的五块大洋,一手捧着满面的泪水,哭哭啼啼地领着年幼的儿子走了。然而靳老爷一定没有想到,他如此对待民工之死,竟导致他阴魂不散。于是每到深更半夜之时,那民工的阴魂就会游荡出来,专门吸取小楼里的男男女女的脑髓,以弥补他那全部流失的脑浆。那些定力强些的人,被吸点脑髓还不至于有多大的反应,最多只是变得越来越健忘而已,但是定力差些的,被那阴魂吸过脑浆后,就会不可遏制地疯狂起来。
另一种颇有说头的版本则认为,小楼里有鬼是必定的,但是那鬼并不是民工的魂魄,而是另一个醉死鬼。这一版本最有力的说词是,假如那鬼魂是由暴死民工所幻化出来的,那就该在曾曾祖父一代便开始作祟,断不会等到艾眉的太爷这一代才出来吸人脑髓。而在艾眉的太爷疯癫之前不久,倒是曾经有过一个至关重要的情节。据说,有一天,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汉子忽然醉倒在小楼门前,被好心的太爷瞧见,便叫下人抬进小楼喂以姜汤帮他解酒。在下人们的调理下,本来那醉汉已经有些清醒过来,可到了半夜里,不知怎的那醉汉竟又忽然口吐白沫两腿一蹬归了西。这下小楼可就遭了殃,那醉死的鬼魂长驻在这里不肯离去,还嫌一个人喝酒闷,老在深更半夜出来找伴,一闻到酒气便缠住那喝过酒的人,要与之共饮,而最终又常常把别人吓得神智不清。
此外,还有一种版本则对小楼采取了比较宽容的态度,这个版本的创始人是一位被当地人称作“火眼”的风水先生,这位自称是“唯物主义者”的风水先生认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魂,因此小楼里发生的种种怪异现象也就绝不是因为什么鬼魂引起的,而是完全因为小楼本身的风水不好。据说,“火眼”先生曾经连续三天不吃不喝,拿着一把量天尺和一块指南针,围着小楼测算了三天三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小楼阴气太重,充满了“不可预知的非确定因素”,对人体产生了强烈的“不利辐射”,导致屋人短寿和疯狂云云。
对于前两种说法,我是很怀疑的,虽然我不能肯定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真正的鬼魂,但总体我还是持怀疑态度的。而对于第三种语无伦次、胡言乱语的说法,我更是觉得其荒谬可笑得不屑一顾。我倒是有一套自己的想法,许多在人们看来不可理喻的事情,其实往往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的结果,所以没准儿这个家族的内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跟《雷雨》中闹鬼的情节一般,或者干脆是为了争夺财产什么的,相互加害的结果罢了。这本来于我这个外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是我好奇的天性令我很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够如此刻毒,可以致对手于癫狂而不致丧命,从而免于遭受法律的追究和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