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搞的,冷雪松和韩老六总是闹矛盾。这天深夜,冷雪松浑身痒得醒了,他下地开灯,看内衣、被褥、枕头,最后在被单上找到一个虱子。“我一天一换内衣,到学校也天天洗冷水澡,能长虱子吗?这是谁养的虱子?”冷雪松盯着斜对角床上的韩老六说。
韩老六吃不住劲儿了:“你以为是我养的虱子?那虱子就算是我身上长的,爬到你那也得三个月,早成坐轮椅的虱爷爷,牙都掉了,哪能咬得动你?说爬三个月是说快了,我们农村的虱子笨,哪有你聪明?它爬到你那儿最少得三年,咱住在一起才多长时间?”冷雪松摇头:“六哥,这虱子是喝你血长大的,你能跑,这虱子也是飞毛腿,一天就能爬到我这儿来。”
韩老六说:“我一世清名不能毁于一旦,姓冷的,你今天必须给我捯清楚!”冷雪松说:“行,今儿晚我就要把你捯了!”韩老六一下子跳起来,冷雪松上前迎战。吕卫兵、小丁忙把他俩拉开。冷雪松和韩老六挣脱着。赵长天火了:“都别拉架,让他俩打出个公母来!”
韩老六有招有式地耍起螳螂拳,嘴里“哈哈哈”地叫着。冷雪松抱着肩膀冷眼相看。韩老六刚要进招给冷雪松一拳,被冷雪松接手掰腕摔倒在地。韩老六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我这是试你小子深浅,正式开打!我用铁砂掌索你小命!”冷雪松心里发毛,来个先下手为强,动手打了几下,都被韩老六闪过。韩老六来劲儿了,步步紧逼。冷雪松连连后退,被逼到墙角上。他急眼了,瞅到韩老六一处破绽,一招擒拿,把韩老六抓举起来,在宿舍里转圈。韩老六喊:“快放下六哥!头晕,不玩了!”冷雪松说:“放下可以,你得把这个虱子吃了。”
韩老六服软:“我把虱子吃了还不行吗?”冷雪松逼问:“说话算话?”韩老六扯着嗓子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冷雪松放下韩老六,韩老六来到冷雪松床前,在大家注视下,捏住那虱子放进嘴里咀嚼着:“挺香!虱子喝人血长大,高蛋白,特有营养。”赵长天说:“擂台比武结束,关灯睡觉!”
只睡了一小会儿,冷雪松又跳到了地上打开电灯,掀开被一看,那虱子还在那儿。原来韩老六耍了花招,在往嘴里送虱子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手指一弹,把虱子又弹到床上。
星期天早晨,赵长天来到公共汽车站,准备回家。初萌穿着崭新的绿军装,戴着新军帽,肩上挎个装满东西的军用挎包,在等车的人群中十分出眼。上了车,初萌和赵长天坐在一起。一个穿花衬衫的小伙子在他们跟前晃来晃去。
赵长天问:“你哪一站下?”初萌爱答不理:“终点站。”赵长天想缓和两人僵冷的关系,接着说:“我也到头,不过还得换一遍车,我家在火车站附近。”初萌没好气:“没问你这些!”
赵长天笑道:“你对我挺有看法,我没惹你吧?”初萌冷眼说:“你说呢?仔细想想。”赵长天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有!”初萌冷冷地说:“哼!往远点想。”赵长天打趣说:“再远就要回到母亲肚子里了。”初萌瞥了他一眼说:“讨厌!”
车到一站,上下车的乘客很多。花衬衫挤着下车,顺走了初萌的挎包,对挤上车的留小胡子青年神秘一笑。小胡子也一笑。
小胡子到赵长天跟前,惊讶地说:“你不是……赵长天吗?”赵长天也认出对方:“老套子!还记得我?”“哪能忘,咱们为基督山伯爵险些在大沙河血战一场。”赵长天戏言:“咱们现在接着战?”老套子笑:“拉倒吧。哎,你现在在哪儿混事?”赵长天说:“我在燕岭师范学院读书。你回城了?”老套子神秘一笑:“眼下在公交线上混,有事儿找我,常联系。”
终点到了,初萌和赵长天下车。初萌发现挎包丢了!她哭着说:“我爸的重要手稿在里边,怎么办啊!都怪你和我说话,分了我的心!”赵长天苦笑:“还赖上我了,快报警吧!”
赵长天陪初萌到派出所。初萌哭哭啼啼地说:“我爸一生心血写的经济学专著,出版社已经同意出版,我是抽空给他做最后校对。警察同志,请务必帮我找到包里的东西。我怀疑是一个半路下车穿花衬衫的小子干的。”赵长天说:“对,很可能是他干的,再见到他我能认出来。”
警察说:“你们俩先别回家了,破案要紧。这伙人的活动有规律,经常在终点站游荡,看准目标跟着上车,你俩跟我们到街上去直接辨认一下。”
警察换了便衣,和赵长天、初萌在汽车站转来转去。他们转了一天没结果,赵长天对警察说:“我明天还要上课,你们要是找到了通知我,我来指认。”
天近黄昏了,赵长天要回家,初萌说:“拖累你一天,不好意思,想请你吃饭。”赵长天笑:“我都受宠若惊了,行啊,吃西餐怎么样?”初萌大方地说:“西餐就西餐。”
二人来到餐厅吃西餐,隐约传来邓丽君的歌声。赵长天笑道:“咱还讨论什么是靡靡之音呢,现在满大街都是邓丽君。”初萌一本正经地说:“赵长天,不管邓丽君,说说咱俩,以后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
赵长天奇怪:“你不对我横眉竖眼,我能对你那种态度?”初萌盯着赵长天:“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在东风中学读书?”“东风中学在大学区附近,我住在火车站附近,怎么会到那里读书?”初萌接茬问:“闹红卫兵的时候,你没到大学区抄过家?”赵长天纳闷地说:“我从来没当过红卫兵。”
初萌忙赔笑脸:“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当年有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的学生,脖子上有个痣,带头抄我们家,我以为是你呢!”赵长天恍然大悟:“嘿,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
初萌说:“那书稿对我父亲很重要。我爸是研究经济学的,他的著作对当前咱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很有些研究,上级很重视,求你帮我抓到那个贼。”赵长天有些为难地说:“我愿意帮你,耽误课怎么办?”
初萌说:“以后可以补嘛。你帮我抓到贼,我送你一套新军装。”赵长天嬉皮笑脸:“军装无所谓,看你着急得花容失色,可怜人。行,这个忙我帮了,就算是怜香惜玉吧。”
连着找了三天,毛贼连影子都没有,赵长天和初萌有点泄气,便衣民警倒是很沉稳。黄昏时分,仨人有些饥肠辘辘,初萌心情不好,便拿赵长天出气,讥讽着问:“你到底记没记住那人的模样?别混饭吃吧?”赵长天笑嘻嘻:“蹭你一顿西餐,心疼了?”初萌嗔怪地说:“谁心疼?人家不是着急吗?”赵长天说:“你以为我不急呀?功课耽误不说,班里体育活动还得我这个体委掌灶呢。”
初萌撇嘴:“不就是个破体委吗!”赵长天笑道:“这么说,你还是个破文委呢。”“破体委!”“对,我是破体委,我是男的,你就叫我破男吧,这样更解恨。”“破男!”两人孩子气地斗起嘴来。
赵长天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女的,我就叫你破女,不,泼妇!”初萌气急败坏:“赵长天,你绕着圈儿骂我!”赵长天嘻嘻笑着:“别互相攻击了,狗咬狗一嘴毛。”“你才是狗,你才一嘴毛!”赵长天逗乐:“看来你吵架是把好手,谁将来娶你做媳妇,算进了火坑里。今天看来就这样,不会有收获了。”
赵长天向躲在暗处的便衣警察说明情况,回来对初萌说:“出来三天,不能再耽误课了,我看咱们以后没课的时候,或者傍晚来吧,那段时间是盗贼出没的时候。今天我请客,吃炒疙瘩怎么样?实惠。”初萌笑了:“小气鬼!好吧。”
又是一个夜晚,赵长天和初萌在公共汽车站游弋。老套子在远处看着他们,他看到了远处的便衣警察。花衬衫来了,老套子把他拖到一个小饭店里问:“这么说,他们是找你?”花衬衫点点头:“差不多吧。”“包里都有什么?”“晦气,除了满满一挎包稿纸,屌毛没有!”
老套子说:“看来你惹麻烦了,那些稿纸肯定有来头,要不然条子也不会这么卖力为他们破案。”花衬衫慌了:“大哥,这可怎么办?”老套子说:“把东西给我,你先找个地方匿起来。”
这天傍晚,赵长天和初萌并排走着,说着话,打着嘴仗,来到传达室前。看门的高大爷喊赵长天进去,不一会儿,赵长天把一个绿色挎包交给初萌道:“高大爷说,一个捂大口罩的小伙子送来的,指名要我收下。还不谢谢我?”初萌高兴得跳起来:“啊!找到了!”转眼又说,“谢你干什么?也不是你找回来的。”
赵长天摇头:“你缺心眼儿啊,肯定是小偷看到我这个雄赳赳武夫似的大男人,天天跟着你鞍前马后地找东西,害怕了,才偷偷送回来。”“嗯,你说的也许有道理。请你吃仿膳?”
赵长天说:“不去。新军装你忘了?”初萌一拍手:“兑现不了啦!那套军装是我当团长的二姨父送给我爸的,我爸不喜欢,送给自己同事的儿子了。”
赵长天脸上有些不悦。初萌忙说:“我爸说过,如果你找回书稿,他请你到家里吃饭,有茅台酒,是马寅初老先生送的。我爸是马老先生的得意弟子!”赵长天惊愕道:“马老先生还没平反,你爸爸敢和他来往?就冲这一点,我去!”初萌笑成一朵花:“那就走吧!”
初萌把书稿交给老爸,初轼之翻看着书稿,激动地说:“毫发未损,幸甚幸甚!萌萌,拿我的茅台来,我要和长天小辈痛饮三觥!”初萌笑着拿来酒:“先别急,我去做几个菜。”
初萌端来菜肴,刚要打开茅台酒,赵长天拦住:“别打开了,留给尊贵的客人喝,我喝二锅头。”初轼之说:“你就是贵客,有功之臣,不能慢待,我要感谢你找回书稿。”
赵长天说:“其实书稿是人家自动送回来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要来你家喝茅台,是跟初萌开玩笑。”初轼之说:“萌萌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为这书稿,你没少耽误课程。这书稿对我十分重要,是我毕生研究中国经济的心血。谷牧同志看过我的书稿,评价很高。我老伴儿走得早,书稿就是我后半生的伴儿,找不回来,我的余生就没有价值了。你是救了我一条老命啊,怎么谢你都不为过。”说着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