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白洋淀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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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抗日村长(1)

在路上有些耽误,那天深夜我们才到了的地。

进了村丫,到一个深胡同底叫开一家大门,开门的人说!

啊!老李来了。今天消息不好,燕赵增加了三百个治安军。

老李带我进了正房?屋里有很多入。老李就问情况。情况是真的,还有清剿这个村子的风声,老李就叫人把我送到别的一个村子去,写了一封信给那村的村长。

深夜,我到了那个村子,在公事台(村里支应敌人的地方,人们不愿叫维持会,现在流行叫公事台〕的奵光下,见到了那个抗日村长。他正在同一些干部商量事情,见我到了,几个没关系的人就走了。村艮看过了我的介绍信,打发送我的人回去说:告诉老李,我负一切责任,让他放心好了。

村长是三十多岁的人,脸尖瘦、眼皮苻些肿,穿着一件白洋布大衫,白鞋白腿呰。那天夜里,我们谈了一些村里的事,我问他为什么叫抗日村长,是不是还有一个伪村长。他说没有了。关于村长这个工作,抗战以后,是我们新翻身上来的农民干部做的,可是当环境一变,敌伪成天来来往往,一些老实的农民就应付不了这局面。所以有一个时期,就由一些在外面跑过的或是年若的办公的旧人来担任,那一个时期,有时是出过一些毛病的。渐渐的,才培养出这样的既能站稳立场,也能支应敌伪的新干部。但大家为了热诚的表示虽然和敌人周旋,也是为抗日,村民习惯的就叫他们抗日村长。

抗日村佼说,因为有这两个字加在头上,自己也就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责任了。

不久我就从他的言淡上、表情上晋出他的任务的繁杂和复杂。他告诉我,他穿孝的原因是半月前敌人在这里驻剿,杀死了他年老的父亲,他要把孝穿到抗日胜利。

从门袋里他掏出香烟叫我吸,说这是隨时支应敌人的。在游击区,敌人勒索破坏,人们的负担巳经很重,我们不忍码吃他们的喝他们的,但他们总是这忭说:吃吧,同志,有他们吃的,还没有我们吃的你们可吃了多少?给人家一口猪,你们连一个肘子也吃不了。

我和抗日村长谈这种心理,他说这里面没有一丝虚伪,却有无限苦痛。他说,你见到过因为遭横祸而颐家欧产的人家吗!对他的亲爱的孩子的吃穿,就是这样的,就是这个心理。敌占区人民对敌伪的负担,想象不到的大,敌伪吃的、穿的、花的都是村里供给,并且伪军还有家眷,就住在炮楼下,这些女人孩子的花费,也是村里供给,连孩子们的尿布,女人的粉油都在内,我们就是他们的供给部。

抗日村长苦笑了,他说广前天敌人叫报告员来要猪肉、白菜、萝卜。我们给他们准备了,一到炮楼下面,游击小组就打了伏击,报告员只好!到提看空口袋到炮楼上去报告,他们又不敢下来,我们送不到存什么办法?

抗日村长高声的笑了起来,他说:回去叫咱们的队伍来活动活动吧,那时候就够他们兔崽子们受,我们是连水也不给他们担了。有一回他们连炮楼上的泔水(洗锅水)都喝干了的:这时巳怏半夜,他说你去睡觉吧,老李有话,今天你得钻洞。

可以明明告诉敌人,我们是有洞的。从一九四二年五月一日冀中大扫荡以后,冀中区的人们常常在洞里生活。在起初敌人嘲笑我们说,冀中人也钻洞了,认为是他们的战绩。但不久他们就收起笑容,因为冀中平原的人民并没有把钴洞当成遐却,却是当作新的壤堑战斗起来,而且不到一年又从洞圯战斗巳来了。

平原上有过三次惊天动地的工程,一次是拆城,二次是破路,三次是地道:。局外人以为这只是本能的求生存的活动,是错误的。这里面有政治的精心积虑的设汁、动员和创造。这创造由共产党的号召发动。人民兴奋的从亊这样巨大精细的工程,日新月异,使工程能充分发挥作战的效能。

这工程是八路军领导人民共同来制造,因为八路军是以这地方为战争的基地,以人民力战争的助手,生活和愿望是结为一休的,八路军不离开人氏。

回忆在抗战开始:闽隄党军认也叫人民在大雨滂沱的2天,倔过婉蜒几百里的防御工事,人民不惜斩削巳经发红的高梁来构筑作战的堡垒;但他们在打骂奴役人民之后,不放一枪退过黄河去了。气得人仍只好在新的壕沟两旁撒撒晚熟的秋菜种子。

一经比较,人民的觉悟是深刻明亮的。因此在拆毁的城边、纵码的道沟、地道的进口就流了敌人的血,使它污秽的肝脑涂在为复仇的努力创造的土地上。言归正传吧,村长叫中队长派三个游击组员送我去睡觉,村长和中队长的联合命令是一个姑高哨,一个守洞口,―个陪我下洞。

于是我就携带!自己的一切行到洞口了。

这一次体验,才使我知道地下工作的具体情形,这是当我问到一个从家乡来的干部,他告诉卖的话,我以前是把地下工作浪漫化了的。

他们叫我把棍子在外间,在灯影里立刻有一个小方井的洞口出现在我的眼前。陪我下洞的同志手里端着一个大灯碗跳进去不见了。我也跟着跳进去,他在前面招呼我。但是满眼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迷失了方向。我再也找不到往里面去的路,润口面的人告诉我蹲下向北进横洞。我用脚探着了那横洞口,我蹲下去,我吃亏个子大,用死力也折不到洞亘去,急的浑身大汗,里而引路的人又不断催我,他说广同志,快:点吧,这要有情况还了得。我象一个病猪一样吭吭的想把头塞进洞口,也是枉然。最后才自己创造了一下、虽新翻上洞口来,先使头着地,栽迸去,用蛇行的姿势入了喷涧。

这时洞上而的人全笑起来,但他们安慰我说,这是不熟练,没练习的缘故,钴十几次身子软估了就好了。

钻进了横洞,就看见带路人托引着灯,焦急的等我,我向他抱欠,他说这样一个横洞你就进不来,里面的几个翻口你更没指望了就左这里打铺睡吧!

这时我才想起我的被蜘,全留在立洞的底上横洞的口上,他叫我照原姿势避回去,甩脚尖把被子和包袱勾进来。

当我试探了半天,才完成了任务的时候,他笑了,说:同志,你春故人要下来,我拿一支短抢在这里等他(他说着从腰里掏出手枪顶着我的头)打跑吗?。

我也滑稽的说,那就象胖老鼠进了细谣蛇的洞一样,只有跑到蛇肚子里的:这一夜,我就是这样过去了,第二天上面叫我们吃饭,出来一看,已经红日三忏了。

过了几天,为每天钻,有时钻三次四次、我也到底能眵进到洞的腹地,虽然还晃那样潮湿气闷,比较在横洞过夜的情境来,真可以说是别有洞天了。

和那个陪我下洞的游击组员也熟识了,那才是一个可亲愛的好青年、好农民、好同志。他叫三槐,才十九岁。

我就长期住在他家里,他有一个寡母,父亲也是敌人前年扫荡时被杀了的,游击区的人们,不知道有多少人负担着这种仇恨生活度曰。他弟兄三个。大哥种地,有一个老婆;二哥千合作社,跑敌区做买卖,也宵一个老婆;他看來已经是一个职!的游击组员,别的事干不了多少了,正在年轻,战争的事占了他全部的心思,也不想成亲。

我们俩就住在一条炕上,炕上一半池方堆着大的肥美的白菜。情况紧了,我们俩就入洞睡,甚至白天也不出来,情况缓和,訧守着洞口睡。他不叫我出门,吃饭他端进来―同吃,他总是选择最甜的有锅疤的红山药叫我吃,他说:别出门,也别叫生人和小孩子们进來。实在闷的吋候我带你出去溜溜去。

有一天,我实在闷了,他说等天黑吧,天黑咱们玩去。等到天黑丫,他叫我穿上他大哥的一件破棉抱,带我到村外去,那是大平原的村外,我们走在到菜园去的小道上,在水车旁边谈笑,他割了些韭菜,说带回去吃饺子。

在洞里闷了几天,我宥见旷野象看见了亲人似的,我愿意在松软的土地上多来间跑几趟,我原意对着油绿的禾苗多呼吸几下,我愿意多看几眼正在飘飘飞落的雪白的李花。

他看见戮这样,就说:我们唱个歌吧,不怕。冲着燕赵的炮楼唱,不怕:但我望着那不到三里远的燕赵的炮楼在烟雾里的影子,我没有唱。

守翻口。

那天我们正吃早饭,听见外而一声乱,中队长就跑进來说,敌人到了村外。三槐把饭碗一抛,就抓起我的小包果,他说广还能跑出去吗广这时村长跑进来说:来不及了,決下洞画我先下,三槐殿后,当我爬进横洞,已经听见拋土填洞的声實,知道淸形是很紧的了,爬到洞的腹地的时候,巳经有三个姑女和两个孩子坐在那里,她们是从别的路来的,过了一会,三槐进来了,三个妇女同时欢喜的说:可好了,三槐来了。

从这时,我才知道二槐是个守洞作战的英雄。三槐告诉女人们不要怕,不要叫孩子们哭,叫我和他把枪和手榴弹带到第一个翻口去把守。

爬到扒里,三槐叫我闪进一个偏洞,把手榴弹和子弹放在手边,他就按着一把雪焭的板斧和手枪伏在地上,他说:这时候,短枪和斧子最顶枣。

不久,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过来一种细细的嘤嘤的声苦,说道:敌人已经过村东去了,游击组在后面汗了枪,看样子不来了,可是你们不要出来。

这声音不知道是从地下发出来,还是从地上面发出来,象小说里描写的神仙的指引一样,好象兽从云端上来的,又象是一种无线电广播,但我又看不见收咅机。

三槐告诉我:抽支洇吧,不要紧了,上回你没来,那可危险哩。

那是半月前,敌人来请剿,这村住了一个营的治安军,这些家伙,成分很坏,令是汉奸汪楕卫的入,和我们有仇,可凶狠哩。一消早就来匝面还有内线哩,是我们村的一个坏家伙,敌人来了,人们正钴洞,他装着叫敌人追赶的样子,在这个洞口去钻钻,在那个洞口去钻钻,结杲叫敌人发现了三个洞口。

最后也及现了我们这个洞口,还是那个家伙带路,他文装着蒜,一边嚷道:咳呀,敌人追我广就往里面钴,我一枪就把他打回去了。他妈的,这是什么时候,就是我亲爹亲娘来破坏,我也得把他打回去。

他跑出去,就报告敌人说,里靣存八路军,开枪了。不久,院子]就开来很多治安军,一个內称是连长的在洞口大声叫八路军同志答话。

我就答话了:有话你说吧,听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