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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妈妈!”我喃喃着,将嘴巴凑到侯小云鼓囊囊的胸脯前,用舌尖轻轻舔食她的乳头,我看见她的乳头像浮在水面上的豌豆粒一样,慢慢地由小变大,颜色也从橘红变成了深褐色,然后,我恍恍惚惚地看见它膨胀成了一个大西瓜。我一边唧唧咕咕地叫嚷着“妈妈”,一边将西瓜往水里按,后来我便眯起眼睛爬了上去。现在,我已经飘到了云层的上面。我看见侯小云在我的身体下面气喘吁吁地飘动着,像一条大白鱼一样,在水中扭动着尾鳍。突然,只见她猛地一个翻转,将我从云层之上掀落下来。接着,她便敏捷地跨到了我的上方。我感到那根绳子再一次从我身体内部生长了出来,被侯小云抓在手心,被她用力的搓揉着。我感到浑身上下火烧火燎,而那根被女人握在手掌里的绳子变成了一颗爆竹的引芯,我马上就要爆炸了,我甚至闻到了一股焦糊的气息。为了熄灭这根引芯,我开始往水底下面沉去。我听见“咕咚”一声,引芯熄灭了,它又变成了一截粗壮的棍棒。我举起这截棍棒用力地朝漂浮在我上方的云朵戳去。我听见侯小云发出了一声“哎呀!”的惊叫,在叫声中我看见她眉头紧簇,身体好象失控的板车,急速地冲向一段陡峭的坡道,左摇右晃个不停。我大喝一声,来了个鲤鱼跳龙门,又一次爬到了云端上。随后,我长舒一口气,浮在云端上慢慢地飘了起来……

我在侯小云家的瓷盆一躺就是好些天。每回不把盆里的水躺干我是不会起来的。盆里的水每天都要换几次,由于我的缘故,侯小云也渐渐喜欢上了这只瓷盆,她常常在我熟睡的时候偷偷溜进来,挨在我的身边躺下。她一躺进来,水就漫了出去,好在她的身体里面的水分充足,要不然我怎么受得了呢。

直到那天半夜,我被一声惊雷从瓷盆里面惊跳出来。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面,听见卧室里传出均匀的鼾声。我循声走到鼾声的发源地,蒙蒙胧胧地看见侯小云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光溜溜,只是在肚皮上面随意地搭了条毛巾。我扯掉她身上的毛巾,仔细端详起她凸凹不平的身躯来。在我躺在瓷盆里面时,尤其是当这个女人飘落在我身旁时,我一直是把她当成一朵云来看待的,可是现在,我发现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是。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开始用手掌沿着她身体的曲线摩挲着。很快,我的手心里就沁出了一层汗珠,这些汗珠像糨糊一样将我的手掌牢牢地吸附在她的皮肤上,似乎只要我稍稍用劲一扯,就会扯下她的一层皮肉来。在我犹豫之际,侯小云巴咂了几下嘴唇,嗫嚅道:“水,水……”

惊雷再一次在屋顶上炸响。

我蓦然想到了我来城里的目的。于是,我狠了狠心,一咬牙从侯小云的胯骨间扯开自己的手掌,在屋子里面翻找到我的衣服,悄悄出门走了。

8

那天后半夜雷声一直尾随在我的身后面,无论我走到哪儿,也摆脱不了它的纠缠。在雷声的击打中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街道上空荡荡的,热气在大街小巷里你挤我撞。没有风,一丝微风也没有。我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一只胶水瓶子里,浑身上下都是黏黏糊糊的。我看见路灯也像是被胶水粘上了一层薄膜一样,昏昏沉沉的,微弱的光亮只能照见它身边的三五片树叶。树都是矮粗矮粗的,在夜色中一个个就像是打着破伞的大胖子。我踹了离我最近的那棵树一脚,结果从它背后跑出来一只狗。狗用迷茫的眼神打量着我,似乎是在问我想干什么,它的舌头垂吊在下颚外面,尾巴左摇右摆的,连一声呜咽也懒得发出来。那么,就让我来替你叫汪几声吧。“汪!汪汪汪!”我的叫声回荡在街头巷尾,狗迅速跑开了。我就这样一边学着狗叫一边顺着马路朝前面走去。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一个手持扫把的人拦住了我。

深更半夜的,你叫什么叫!她冲着我扬了扬扫把。

我冲着她“汪”了几声。

“神经病!”她骂道。

我见她是个女的,就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我说,我不是神经病,我是傻瓜。

女人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突然失声叫嚷起来,哟,是傻瓜呀!又碰见你了,找到你的那个女神仙了吗?她笑着问道。她好象认出我来了,而我也似乎认出了她,原来她就是那个大清早在街道上写字的女人,不过这次她没有穿那件黄外套,穿的是一件深颜色的罩衣。

天还没有亮,你在街上闲荡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我回答,然后又想了想,说道,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水吗?

水?她好象没有听懂我的话,用扫把在我的脚边划了几下,咕囔道,你要喝水么,我建议你不要乱喝自来水,小心弄坏了肚子。

我说,水在哪里?

在地下,她用脚跟踹了踹路边的一块翘起的预制板,说道,这下面就有水,所有的水都装在一根铁管子里面,这些铁管子就像人体内的血管,绕着这座城市转来转去的,如果没有这些管道,城里的人就无法生活。

我想起在侯小云家里见到的那些水龙头,什么时候我们村的人才能够用上这种玩意儿啊,到那时我也要在家里装上那么一只大浴盆,整天泡在里面。我走过去,两只脚踏在预制板上面用力踩了几下。

小心!女人说,板子是松动的,掉下去了可麻烦哦。

我问,有什么麻烦的?

女人说,谁知道下面是些什么玩意儿,如果下面正好有一个开关阀门,岂不是会把你戳死么!你还是从板子上下来吧。听话,傻瓜!

于是我就听话地跳下了预制板,回到女人身边站下。这时,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我想起了进城来找黄老三的香草,我想,也许香草能够帮助我找到许花子的下落呢。我问道,你知道烧死人的地方在哪儿吗?

你是问殡仪馆么?大清早的,问那种地方干什么!她鼓了我一眼,好象很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

找香草,我说。

香草?是死人么?

不是,她是……是……

难道也是个女神仙?

是吧。

什么是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老实说道,她是,又不是,因为她看上去像,可我们从来没有一起上过天。

上天?女人用扫把戳了戳我们共同的头顶,你是说上这个天吗?哈哈,我看你不仅是个大傻瓜,而且还是个牛皮大王呢!傻瓜啊,吹牛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奉劝你尽快改变这个坏毛病。我看你这个样子,不如留下来和我们大伙一道扫大街吧,这活儿虽然不比上天舒服,但总算是一件脚踏实地的事情。人活着,能找到一件实实在在的事可干就不错了……

我说,我不扫地,我要去找香草。

那你去吧,女人没好气地扫了我一眼,拿起大扫把自顾自地朝街道那头去了。我看见她动作麻利地挥舞着扫帚,数不清的尘埃在她身前身后腾涌旋转,使原本就有些浑浊的街灯更加暗淡了下来。我在她掀起的灰尘中无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到她身边,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去找香草呢,殡仪馆在哪儿呢?

女人头也没抬一下,说道,顺着这条大马路一直往前走,走到路尽头向左拐,往前面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再朝左拐,然后是一段坡道,顺着坡道向前走两百米后再往左拐,你可以看见一条巷子,你往巷子里面走,走不了多远就可以看见一条高高的烟囱,那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里面很大,你进去后再问别人。明白了吗?

我当然没有明白。

女人见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的样子,就笑了,她说,唉,我怎么忘了,你是个傻瓜,这么给你讲吧,你先走到这条马路的尽头后再问别人去。

我说,那我就去了。

去吧去吧,找不到的时候再回来找我,她挥挥扫把说道。

我只知道城市是一头怪物,但我没有想到这头怪物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它有一副庞大而坚硬的外表,也不在于它长满了犀利的门牙,而在于它能够将一个人活活地吞没,它吞你的时候无声无息,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你被吞下去了,却以为自己还活着,实际上你早就死了,你变成了一截粪便在它粗大的肠道里面蠕动,直到最后被排泄出来,排泄在那根高大的烟囱之上,化为一缕缕烟尘飘散在空气中……

当我找到香草以后,当我被香草带去找黄老三时,当我在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炉前亲眼目睹了黄老三的工作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香草每天都要洗澡,不仅她自己要坚持洗,而且还要黄老三洗。是的,如果我是香草,我也会每天都要坚持洗澡的,用那种好闻的香肥皂一遍一遍在身体上涂抹。

对于我的突然到来,香草显得很高兴。她说,她料到了我会进城来找她的,只是,她没有想到我竟然能够找着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顺利吗?她问。

我回答说不顺利。我问她能否带我去找许花子,她似乎有些生气了,原来你并不是来城里找我的呀,她嘀咕道,那个许花子对你那么重要吗?

我说,找到了许花子也许就能够找到水了。

为什么?香草好奇地问。

我说,许花子可以帮我们打井啊。

她为什么会帮助你呢?你是她什么人啊,她非要帮助你不可吗!香草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我说,我们曾一起上过天的……

香草胀红着脸,口气温软了许多,她从门边移到我面前,低声问道,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们俩在一起是怎么上天的吗?是飞上去的还是飘上去的,还是采取其他什么办法上去的?你能不能带我到天上转一转去?

我说,恐怕现在不行了,再说,天上在打雷呢,万一碰见了雷神怎么办?

不会的,香草说,你总得试一试才晓得嘛,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你现在就上不去了呢?你记得吗,在那些个夜里,在井边,在你给我擦背的时候,我就多么希望你能够带我上天啊。来吧,趁老三回来之前你带我试一试嘛……

经不住香草的哀求,我决定试一试。我让香草先进里屋把水龙头打开,在瓷盆里面放满温水,她高高兴兴地照办了。我在进去之前先到门口观望了一番。我抬头看着天空,天上是灰蒙蒙的一片,从那根笔直的烟囱里冒出来的黑雾飘散在这座城市的头顶,由浓到淡,最后变成了一条条被撕得稀乱的碎布片失去了下落。雷声似乎已经停歇了,当然也有可能还在打,只是我的耳朵有些麻木了,听不见它们的滚动声了。我看见有人在高处向上爬着,那个又黑又小的家伙究竟想爬到多高的地方去呢?我在心里嘀咕着。这时,里屋传出香草急切的呼唤声:“快进来呀,傻瓜,还磨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