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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家园沦陷(3)

“四十一人。”花舌子说,“我们十二位弟兄,加上栗县长派来的二十多人。”

“武器装备?”

“一挺机枪,剩下全是大小枪支三十二支。”

“四十一人只三十三支枪,还有人没枪的。”徐德成摇摇头,说,“这不成啊!

“县城里的武器全分发下去了,没武器的人就使大刀长矛,短兵相接时用得上。”花舌子说。

徐德成没再说什么,和蒋副官来到了进城的重要关卡——东门。

“徐营长。”栗县长在城墙上。

徐德成望向城外,一马平川,黑夜茫茫。

“此门缺少天然屏障……是本城的最薄弱地方,我已将重要力量部署在这里。”栗县长讲他的部署。

西城门的兵力明显不足,主要是武器不足,还有没枪的。现有的武装力量仅能如此,好在西门比较坚固,护城壕沟深几尺,可阻挡攻击。大林县城能否守住,东门是关键。

“我派两个连援你守东门。”徐德成说。

“徐营长,”栗县长听此十分激动道,“我代表本城八万居民,给你们三鞠躬。”

“使不得啊!”徐德成急忙过去扶住栗县长。

是夜,县长在自己办公室作守城战前的部署。

“我们已获得准确情报,劳守田带重金收买的‘辽西来’绺子及投降的警察,分两路进发,拂晓前到达,午前攻我们的东、西两门,他们共有一百余人,日军未参加这次行动……我们敞开城东门,放他们进来,然后集中歼灭。于团长,你带民团大部埋伏东门附近……徐营长的骑兵隐藏在北门的火磨坊内,防止劳守田声东击西,突袭北门。我带部分兵马,与拂晓前佯装撤退,率队出城……”栗县长说完,征求大家意见。

“这样不妥,劳守田诡计多端,一旦他在城外有埋伏怎么办?”于团长说,“栗县长,要出城我替你去。”

“劳守田诡计多端,县城内恐怕有他的耳目。”栗县长说,“诱敌深入这出戏演得逼真,我必须亲率人马出城作撤离状,才能使敌人相信城内无兵把守。”

“可太危险啦,你是一县之长,大林百姓不能没有你呀!于团长真挚地道。

“正因为我是县长,也正是为保城池,保百姓平安,我个人生死算得了什么。此事就这么定了。”栗县长慷忾之气令人鼓舞,他问:“徐营长,你看我们的计划还有哪些不足之处?”

“关门打狗,此计可施。”徐德成表示同意,他说,“于团长的担心不无道理,为安全起见,我派一个排骑兵跟随栗县长出城。”

“徐营长进城的消息劳守田肯定不知道,不然他不会带这么少的人马来攻城。我的想法是,劳守田进城后,我杀个回马枪,于团长内应,他们发现我们的意图后,定会夺路而逃,不会沿原路返回,选择北门……”

栗县长说。

“怎么说,栗县长也是偏向我部,我明白。”徐德成说。

“你们愿助我们一臂之力,患难已见真情,牺牲我们应在先。”栗县长大义凛然道。

“我营既然参战,都归栗县长统一调遣。”徐德成说。

“此战只是开端,劳守田即使被歼灭,还会有张守田,王守田……还有恶仗在后面。保持实力,打大仗、恶仗,徐营长,我们需要你们啊!

“我和全营弟兄,一定和栗县长战斗到底。”徐德成道。

拂晓时分,劳守田率队兵临大林县城,之前他派遣一人入城侦察。

“大林已成空城,没一兵一卒。”侦察的人回来报告。

“栗县长呢?”劳守田问。

“他带县政府人员撤走啦。”

“进城!劳守田发出命令,他的人马从东城门长驱直入,没遭到一兵一卒的抵抗。

劳守田大摇大摆地进了县政府,他梦寐以求当县长。

骑兵营隐蔽在火磨坊内,蒋副官向徐德成报告:“营长,他们进来了,劳守田去了县政府大院,东门留了人把守。”

“天快大亮了,栗县长他们很快杀回来,战斗打响前,你带一个连赶到北门,做好堵截敌人逃遁的准备,我带一个连去县政府,打他一家伙。”

“哎!我已派两个人去了天主堂,叫他们保护好太太。”蒋副官说。

“你总是想的周到。”徐德成很感谢蒋副官,坐山好在世时,草头子理应当二柜,是他让职位给自己,才有了改编后的副营长头衔,坐山好遭暗杀后,自己升任营长,提名让他当副营长,团里的任命始终未下来,他的职务虽是副官,权力是副营长了。

“我们还去不去锦州?”蒋副官问。

“去不去都没大劲,听栗县长一说锦州的形势,乱哄哄的,谁管我们。”徐德成说,他听到更坏的消息,日本关东军已经占领了东北大部。

从一开始出于道义帮栗县长守城抗敌,到认清时局,不准备去锦州,蒋副官看出徐德成内心的变化才问的。

“营长,瞧这局势,都乱了套。”他说。

“爹死娘出门,个人顾个人吧。栗县长很有骨气,他给我看了一位在辽宁警察厅当处长的故交写给他的信,劝他降日,可以得到重用。他已答复:没有民国政府明令,誓不投降……栗县长这样的官吏太少了,着实令人佩服啊!徐德成说。

“离开亮子里的情景,弟兄们受的刺激太大了。”蒋副官一想到关东烟铺赵老板跪地哀求骑兵营留下抗敌的情景,心就发酸。

“三江县长可不像栗县长,早躲藏到耗子窟窿里去了,警察肯定在陶奎元的带领下投日了……假若县长振臂一呼,保卫亮子里,我们能不帮他抗敌守城到底?可惜,咱那儿没有栗县长,可惜呀!

“说不定镇上的人骂咱们……”

“骂啥也得受着,谁让我们临阵脱逃。那天,齐刷刷地跪下那么些父老兄弟,我的腿都发软了,真想给他们跪下。”徐德成说得嘴里发苦,想抽烟啦。身上就带着关东烟,确切说是带着故乡泥土味儿的蛤蟆癞烟,他同赵老板的友谊始于他经场。到烟铺买烟。

身穿绿袍头戴花,漫山遍野都是家。

又好嗅来又好吃,来人去客少不了它。

这条烟的谜语家兄经场。出给孩子们听,他小时候就猜过这个谜语。獾子洞一带盛产烟草,沙流地适合这种植物生长。日本人不久在这里种大烟——罂粟,徐家的几百亩好地都种了大烟,此乃后话。

“营长,后悔的药无处买去,日本人占领了亮子里,我们回不去了。”蒋副官几分悲伤地说。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哪一天就回亮子里……喂,你先前说了半截话,谁撵上来了?”

“那个煎饼铺的伙计。”

“临出亮子里不是放了他吗,咋又……他干什么?”徐德成觉得奇怪了。

“要当兵,和我们走。”

“寻思起他拿枪的姿势就想笑,还要当兵?”徐德成说。

“他心够成的,靠一双脚走了上百里,到底追上我们。人都累不成个儿,饿得前腔贴后腔,一口气吃下半锅圈大饼子。”

“留下吧,预备个煎饼锅,让他给弟兄摊煎饼。”徐德成同意收留。

“徐营长,有个事儿我不说良心上过不去。”煎饼铺的伙计说,他倒腾大烟土给警察抓住,要治他重罪……最后,他答应他们冒充煎饼铺的伙计,为钟山东子报仇杀死贾营长。“你们不怪罪我,还放了我……”

“本来你就是无辜的。”徐德成说,“你真会摊煎饼?”

“摊过,倒腾大烟土前,摊过煎饼。”他说。

可以想象到,钟山东子的煎饼铺真伙计可能给冯八矬子害死。

砰!骤然一声枪响。

“开战啦,我们行动!徐德成拔出枪道。

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亮子里镇街道泥水横流。

东风不雨,雨上不晴。徐德龙伫立窗前向外望,手里还拎着弯成弓形的土篮梁,说:

“关门雨哟!”

一穿草蓑衣的人从街上匆匆走过,雨点落在他身上,朝四处飞溅。

丁淑慧编花篓,徐秀云用镰刀修理筐条。

“雨连了三天,再下,烧火的干柴禾都没了。”丁淑慧说。

“老天爷不让我们卖筐,这么大的雨,咦,谁上街!”徐秀云帮着埋怨老天。

“哎哎,别说,真来了一个。”徐德龙发现有个人朝筐铺走来,说,“说不定今天开了张呢!

“徐四爷!”来人在外面喊。

“快进来!徐德龙对浇成落汤鸡的来人道,“有话进屋说。”

“徐四爷,”估衣铺小伙计进屋,说,“能给我一领炕席吗?旧的也行。”

“你要炕席干什么?”徐德龙不解道。

估衣铺小伙计哭腔道:“夏掌柜他……他死啦。”

“死啦?”徐德龙惊讶道,“前几天我见他好好的,怎么?”

“昨天夜里,掌柜的把估衣铺输给了角山荣……”估衣铺小伙计讲述了那场使夏小手倾家荡产的豪赌,说,“今早上,掌柜的喝耗子药死啦。”

徐德龙听说了这场赌,头两天他一直打听结果,没分输赢。昨晚,夏小手走背点,把铺子输给了角山荣。宪兵队长要几间估衣铺子干嘛?

外边的雨下着,估衣铺小伙计哭腔说着:“在这镇上他没一个亲人,我咋眼睁睁让他暴尸街头,想弄领炕席卷他入殓。”

“难得你对东家的一片诚心。”徐德龙很受感动,掏出一块哈大洋道,“到席箔铺买领苇席,发送(安葬)你们掌柜吧。”

“徐四爷,我们掌柜在九泉之下,一定很感激你。”估衣铺小伙计感激道,“买领苇席,剩下的钱够买副纸牌的,他生前顶爱玩……徐四爷,我给您磕个头吧!”

徐德龙阻拦不住,估衣铺的小伙计给徐德龙磕了头后,跑出筐铺。

“谁死了?”徐秀云问。

“估衣铺掌柜的夏小手。”徐德龙说。

“他该死!”徐秀云恨恨地说。

夏小手在徐秀云的记忆中与一个人间悲惨的事件联系在一起,是他将娘拉走,从此她再也没见到娘。那时她年龄尚小,不懂得是爹把娘输给了人家。

“我记得你爹往娘衣服大襟上写诗。”徐德龙说。

“什么诗?”她恍惚记得爹是往娘的衣服上写了字。

“戒赌诗。”他背诵一句那首诗。

徐秀云心理始终恨带走她娘的人,这个人死啦。

“你熟悉夏掌柜?”丁淑慧问。

“何止熟悉,我该杀了他!徐秀云说。

丁淑慧愕然。

徐德龙望眼徐秀云的腹部,那儿正日益隆起。他听人说双身板(孕妇)的人伤不得心,转了话题,避免不知情的丁淑慧问下去。他说:“睡吧,编一天筐都累啦,早点儿睡。”

“哦,睡觉。”丁淑慧手摸下炕,说,“今晚秀云睡炕头,你怕凉。”

“我还是睡炕梢吧。”徐秀云谦让道。

在关东,炕头是个好地方,谣谚道:“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相当于当下的香车、美女、别墅。

丁淑慧将一双麻花被从炕梢挪到炕头,关怀地说:

“怀上三个多月了吧……明天,筐你也别编了,跪倒爬起的动了胎气。”

“姐,”徐秀云一直管丁淑慧叫姐,她刚强地说,“我没那么娇气。”

“秀云,听淑慧的话。”徐德龙说。

三双被子铺好,徐秀云、丁淑慧一个在徐德龙身左,一个在徐德龙身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