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家里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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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阿彩害怕的不光是单芳芳被杀,还有心中那么多可怕的念头。她有罪,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她早都在心里定过调的。只是沈东北始终蒙在鼓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沈东北也早就发觉阿彩有过重的心事,且不肯跟他讲的心事。

两个默默地相抱着,足足过了一刻钟,阿彩突然说:“沈东北,有些事我不能再瞒着你了。再瞒下去,非得把我给憋死不可。”沈东北一惊愣,用眼神鼓励她讲吧。阿彩说:“但有一条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因为我答应过晓云姑不跟任何人再提的。”沈东北又用眼神表示承诺。于是阿彩将她如何上了王灵丫的当,又如何具体参与加害欧阳秋童的事实一股脑地倾倒出来。然后阿彩说:“我该怎么办啊?”抬手放在嘴里咬着,脸憋胀得通红通红,眼睛里喻满了泪水。

好半天,沈东北才理出头绪:“事已至此,哭没有任何意义。首先,只能坦诚地向你该认错的人承认错误;第二,向有关部门揭穿王灵丫的丑恶面目,不行的话,以诽镑他人罪向司法机关提出诉讼。绝不能让无辜的好人受委屈,让真正的坏人逍遥法外。仅仅胡编乱造,到处散发匿名信这一条,已经给欧阳秋童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司法机关完全可以追究王灵丫责任。”

“我不敢。”阿彩紧抱着前胸,杜口裹足,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说:“灵姨……王灵丫平日里对我不错。我要是揭发她……起诉她……良心不忍。”

“幼稚!糊涂!”沈东北发火的样子阿彩第一次见到。他双手叉腰,义正词严,疾声厉色。直说得阿彩把头垂得很低很低。稍停了一会儿,他扶着阿彩的肩头,说他没想到阿彩会这么蠢。他痛惜地说:“正义与邪恶,善良与丑恶,都是有着清清楚楚的分水岭的,水火不相容!你居然连最起码的东西都分不清辨不明啊!你都上了坏人的贼船了,还夸她是好舵手,一心一意跟她乘风破浪去远航呢!坑死你,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王灵丫恰恰利用了你的幼稚,你的善良,你的无知,为了达到她不可告人的丑恶目的,把廖书记家搅和得乱七八糟的,她从中得利了,当然也不忘了给你那么一丁点可怜的诱饵,你竟然把她当成天底下的大善人!事到如今,还跟王灵丫讲什么良心?你呀!你呀……”他气得险些七窍生烟。一赌气,把脸扭向窗外,不理睬阿彩了。

阿彩自觉汗颜无地,悔恨交加。可她疑云满腹,又不知怎么向沈东北讨个明白,心里的鼓点乱了套,一点节拍也找不着的。她问:“那,那啥子,那晓云姑可是比你的学问高懂得多吧,我把情况告诉她之后,为什么她不说让我告王灵丫呢?还千交待万交待的,不许我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到底为什么呢?”

沈东北转过脸来,半天没回答。皱着眉头困心衡虑,苦思冥想。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肯定问题不像你讲的那么单一,王灵丫或许还有更多更大的罪恶掌握在你晓云姑手里,所以,她才不会轻而易举地跟王灵丫翻脸。别看她姑嫂俩现在和和睦睦的一个锅里捣勺子,不分彼此。这是不到时候,一旦时机成熟,廖家大小姐可不比你个乡下人,她会让王灵丫有哭爹叫娘的时候。”

“天哪!”阿彩半天才愣过神来,突然意识到势态严重,就觉得脑袋轰轰的,眼前金星闪烁。

“你也别压力太大。”沈东北紧抱着阿彩的双臂安慰道:“你是上了坏人的当,糊里糊涂的听坏人使唤,干了一些伤害欧阳秋童的事,参与了廖家的是是非非。大不了算是个协从,既不是主谋,又不是主犯。只要你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清楚,廖家不会跟你过不去的。就连欧阳秋童也不会追究你个小保姆的责任。通过对廖家人的观察,我基本有把握跟你这样讲。”

“公安局不抓我吗?”阿彩心有余悸。

“我想,即便是公安局抓你,也不会有严重的处理。这要由事情的性质和由此造成的影响决定。”

沈东北这么说,还是把阿彩吓得缩成一团,像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被雄狮猛兽吞掉的猎物。沈东北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阿彩才算将紧缩的身体放松了。接下来,沈东北又用比说话更奏效的形体语言给阿彩更多的温存。渐渐地,阿彩长出了一口气,说要是早点让沈东北批讲批讲该多好啊!整天一个人背着沉重的思想包揪,担惊受怕,再这么扛下去,离死也远不了多少。沈东北说让阿彩以后遇事要多动脑筋,绝不能干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事。弄不懂弄不通的事,就两个人多商量,千万不要一个人瞎摸走夜路——自己吓自己。

廖晓云推门进家时,沈东北还紧紧地把阿彩搂在怀里,听到动静,两人像被电击一下似的,忽地变成了分离的正负极,离得足有一米远。廖晓云笑了笑,低头找拖鞋。阿彩看了看沈东北,窘得她手足无措。廖晓云换上拖鞋,把她那件烟紫色的大衣脱掉,阿彩急忙帮着挂在衣架上。这时,廖晓云沉重的心事上了眉头。她先讲了单芳芳被杀一事,讲得很伤感,也很疑惑。而她的疑惑只用一句话表示出来:“谁会对那么一个本来就精神不正常的女孩子下此毒手呢?而且居然在医院的电梯里。”说这话时,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把心脏扯拉住似的,生疼。沈东北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据说好像是强奸未遂吧。唉,一个女孩子干嘛深更半夜往电梯里钻呐。可好,碰上色鬼了,连小命也丢了吧。”

廖晓云看了沈东北一眼,不满意他的说法,可一时又弄不准该怎么说。

只听阿彩一声轻咳,是故意的咳嗽,是提醒人们注意她的意思,也是想清楚问题之后的一个提示。于是廖晓云和沈东北同时将目光投向她。阿彩又一声轻咳,这回是为了清理嗓子,使说话流畅:“晓云姑,对不起!”竟恭恭敬敬的深深地给廖晓云鞠了一躬,弄得廖晓云莫名的不安,忙说:“阿彩,你这是干什么嘛。”只见阿彩眼里水汪汪:“我对不起你们廖家,更对不起童姨……走,我带你去王灵丫让我帮她打印匿名信的地方,或许会对你全面了解王灵丫如何加害童姨提供些帮助。”说罢,阿彩一把拉住廖晓云的胳膊不容商量就要走,一扭脸见沈东北跟在后边:“你干啥子嘛,你别去了。在家帮我弄饭,一会儿贝尔和格格都该回来了,家里没有人不行的。但跟任何人都不能讲我去哪了。”

廖晓云一开始还觉得阿彩的举动有些唐突。转而一想,说不定真像阿彩讲的,会有所收获。她俩出门叫了辆的士,三拐两不拐,的士驶进了一个大杂院,不少建筑上用白灰写着醒目的大字:“拆!”就在大杂院的边门附近,阿彩让的士师傅停车,廖晓云付给师傅一张五十元钞,说不用找零了。

阿彩指了指紧挨路边的第二家打字复印店,廖晓云仔细观察了周围环境,冷冷清清的,只有修理自行车的摊位前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急得搓手搓脸的催师傅快修,说他受不了这刺骨的风。再看,都是些行色匆匆的过客和手拎菜篮子急着赶回去做饭的主妇。廖晓云正在想:选择这么个地方是不太容易让人发现。

“进来吧。”说话的竟然是清洁工刘阿姨。

刘阿姨的声音刚落,一个不到两岁的男孩哇哇哭叫着,说要找妈妈。刘阿姨哄他说:“宝宝乖啊,妈妈马上就回来的。”抓起一瓶娃哈哈果奶打开递给孩子,顿时哭声变成了咕咕咚咚的饮奶声。刘阿姨似乎早有预感她们会来似的,非常平静:“我是个天主教徒,也是个善恶分明的人,相信善恶总有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说罢,刘阿姨从一个藏得严严实实的纸箱里取出一个大信袋,然后,把封口撕开:“这里封着的都是罪恶。我本打算交给院党委姜书记或者交给公安局呢,可我就是没有勇气……既然你们来了,目的都一样。你看看吧。”刘阿姨把信袋递给廖晓云,又说:“你们俩都到里间去慢慢看吧,还是不让外人知道你们来好啊!”

廖晓云看到的,分明是王灵丫亲笔起草的底稿和打好的稿件,一封封攻击童姐的匿名信、呼吁书,还有所谓的罪证材料扎得她心疼。她咬着牙骂了一句:“狐狸精!”

“我每一次都跟王灵丫说底稿亲手烧掉了,她都挺放心的。但我清楚地记得少了两份手稿。除了打字员就是刘阿姨,没有别人会拿手稿。我寻思着,他们干啥子拿手稿嘛?为了少惹麻烦,我没敢声张。还真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