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是穿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的,在鱼缸上射出一道光束,白白的,亮亮的,有点刺眼。欧阳秋童揉揉眼睛,哗啦哗啦拽开窗帘,晨光不再是成束的,而是一下子扑进来撒满客厅。她打着哈欠敲了敲鱼缸,鱼儿跳起醒身舞,身段舞出一道道绚烂的弧线,像一道道彩虹般夺目耀眼。她拿起喷壶给植物洒水,顷刻间叶片上挂满了水珠,透过光线折射出一个个玲珑的世界,是美妙的世界,是晶莹的世界,是纯净的世界,也是让人爱怜的世界。这个世界经不起任何动静,稍不留神,它们就会无影无踪,还不及天空的流星长远。
“童儿明如镜轻唤一声:“大清早的愣什么神啊。好不容易赶上这么好的天气,快准备准备,咱一起去植物园看看。马上要过年了,也好顺便采购些年货。老圈在家里憋屈得慌,成天是三点一线,单位学校回家,都快成了机器人了。老是那一条线晃来晃去的多没意思,趁星期天出去兜兜风,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她也被绚烂的鱼儿吸引过去,目不转睛地看鱼儿舞弄出不同的花样。她发觉欧阳秋童没动窝,就说:“你怎么还不快去呀。”欧阳秋童说这就去,又扭回头,生怕谁碰碎了那叶片上的世界。正巧明如镜转身时胳膊撞上了一株龟背竹,眨眼间成串的晶莹水珠打着滚碎落下来,再也没有了它的世界。欧阳秋童竟有些伤感,是莫名的那种,是说不出理由的那种,也是会在心里留下印痕的那种。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如此多愁善感。随即,一声浅浅的叹息。
廖天伦下楼来也拎起水壶往植物上洒水,叶片上刚有过一次破碎的经历,再也挂不上成串成串的晶莹世界,而是细细麻麻像水蒸气一样的一层,看上去是松散的,而又是密不可分的,分不清边缘,分不清界限,也分不清谁和谁能够串在一起,或许根本串不在一起的。廖天伦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的仅仅是枝叶是否挺拔茂盛,这就足以了。就像他观察这个家庭一样,只要有原则有规矩,至于哪个环节上会不会出现闪失出现空当,似乎早已由他粗旷的男人性格所决定,他是不会婆婆妈妈的。放下水壶,伸臂踢腿弯腰,动作幅度挺大的,一招一式无不张扬着他的个性,嫌屋里空间小,踢腾不开,拉开门要出去,明如镜喊住了他,说嫌他穿得太薄,硬是塞给他件粗毛线外套。
明如镜跟着也出了屋。冬日里的暖阳撒下柔柔的光,却被冷冷的风给搅和了,打在人的脸上还是硬硬的。她觉得有些凉,就不停地蹦跳,学着廖天伦的样子踢腿弯腰,可她的招式不像不说,就连最简单的伸胳膊伸腿也不是那么回事,动作不优美,幅度小伸不开。廖天伦取笑说她笨得像狗熊。她也不生气,还一个劲地蹦蹦跳跳。
廖天伦招呼贝尔和格格跟他一起做运动。直到阿彩喊他们吃饭,祖孙四人才相互拽着后衣角连成串回屋,就像叶片上成串的水珠一样。
廖家老小赶到植物园时,太阳升得高高的,风也柔和多了,空气中弥漫着绿色植物淡淡的清香味和潮潮的泥土味道。猛一下,有点置身于热带雨林或异国他乡的陌生感,贝尔和格格不停地问这问那,问来问去,只有欧阳秋童能回答他俩的问题。这样一来,贝尔和格格丢开了爷爷奶奶的手,一边一个,改换成贝尔拉着妈妈的右手,格格拉着大妈的左手,各自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听欧阳秋童讲有关各种植物的故事,她用孩子们最能接受的拟人化的讲解方式娓娓道来,听得两个小家伙如痴如迷。明如镜拽了拽廖天伦的手,小声说:“童儿真不简单!这么多陌生植物都能叫出名来不说,还能讲出它们的国籍,生活习惯,甚至连如何栽培都能说出一二三来。看来,童儿还是博学多识啊!”廖天伦点头说是的。廖大龙在一旁插话,说秋童喜欢各种植物,尤其喜欢爬墙虎。王灵丫听到婆婆对欧阳秋童的赞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独自观赏去了。
时间已快一点钟了,贝尔和格格依然兴致盘然,话题没完没了。明如镜一手拉住贝尔,另一只手拽住格格,连哄带蒙说下周再来,现在奶奶爷爷都肚子饿了,必须去吃东西。这样,两个小家伙才算恋恋不舍的离开植物园,竟异口同声说,将来长大要当植物学家。廖天伦首先说支持孙子孙女的选择,一定供他俩攻读植物学博士。两个小家伙欢呼雀跃,说长大一定当植物学博士,乐得明如镜跟喝蜜似的,心里甜甜美美,说奶奶一定熬到那一天,当好两位廖博士的奶奶。
中午饭吃什么成了问题。贝尔和格格都嚷着要吃麦当劳。廖大龙把脸一沉,训斥孩子们不懂事,说爷爷奶奶吃什么,大家都跟着吃什么好了,谁也不许再吵再闹。格格的嘴噘得能挂上个油瓶子,哼哼叽叽的就是要吃麦当劳。廖天伦说,小孩子家想吃什么就由着他们吧。廖大勇说:“这样吧,我带他俩去吃麦当劳,说个地方,待会儿咱好碰头。”廖大龙说他陪爸爸妈妈去吃中餐,地点在红岩酒家。格格提出来叫大妈也去,还想听大妈讲植物的故事。欧阳秋童看了看廖大龙,询问的目光等待回答。廖大龙说让她陪孩子们去吧。谁知王灵丫莫名的说:“都去好了,就留下我一人陪爸妈就够了。走吧,走吧。”
糜大龙甩她一眼。
王灵丫是疑心生暗鬼。她生怕欧阳秋童会勾走廖大勇的完魂,坐卧不宁:“爸妈,我改主意了,也想吃麦当劳。”廖大龙‘跟吃冲药似的说:“不早说嘛!”廖天伦倒爽快:“嘿,吃饭嘛,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又不是原则问题板上钉钉。”挥挥手说让灵丫去吧。明如镜望着王灵丫的背影,心说,这媳妇事真多,怪不得不讨大勇喜欢。
老远,王灵丫就清清楚楚地看见廖大勇和欧阳秋童面对面坐在最扎眼的位置,贝尔和格格被挤在他们俩中间,周围人头攒动,来来往往,不时有人回眸一望,为他俩送去一抹羡慕的目光,是羡慕郎才女貌的那种目光,是羡慕天生一对的那种目光,也是羡慕欧阳秋童气度不凡与众不同的那种目光。王灵丫气得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但还是定了定神,笑盈盈的朝他俩走去,人未到声先达:“童姐,我找你们凑热闹来了。”她往排队的人群看了一眼:“哇噻!怎么这么多人啊。”廖大勇二话没说,起身又去增加一份,然后回到原位想坐时,他的位置已经被王灵丫占了。没有空位,只好站着干等。又有人回眸一望,不是看王灵丫,还是紧盯着欧阳秋童梗着脖子走好远,直到碰上迎面过来的人,才转过头去。这一幕更让王灵丫心里窝火,恨欧阳秋童抢了她的风头,更怕抢了她的男人。她说:“童姐,快轮着我们的号了吧,吃份洋快餐搞得跟打仗一样。”是想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情绪。欧阳秋童莞尔一笑,说还不都是为了孩子们嘛。
贝尔和格格早不关心植物的故事了,眼巴巴的等待服务生能快点把东西送过来。格格急得咬手指头,被妈妈温柔地训了一把,老实多了,坐那不吭不哈的。廖大勇远远的观察这两个女人:论漂亮,都够抢眼的;论气质修养,王灵丫去给童姐当学生都不够资格的。不由的心烦意乱:难道遗憾就一定是终身不变的吗?他搞不清这个问题该由谁回答,恼得一头火。默道:童姐,你在我心目中至高无上,我会永远永远爱你的。
廖大龙回到卧室,欧阳秋童刚刚沐浴完毕,湿漉漉的秀发冒着热蒸气,细腻的肌肤,玉骨凝脂,唇红齿白。他像是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睁大眼睛说:“天哪,原来我的老婆这么漂亮啊!当年的杨玉环也不一定比你漂亮。”伸手就要摸欧阳秋童那白里透红的脸,被欧阳秋童挡了回去,指了指儿子,羞湿地笑了笑,说让贝尔快睡觉,明天一早还要上学呢。贝尔倒善解人意,乖乖地上床睡了。
欧阳秋童拿一条洁白的干毛巾裹紧头发用力挤压,想把头发上的水分吸出来。寥大龙说,这个办法太耽误时间,不如电吹风来得快。说话时已把电吹风插上电源。欧阳秋童捂住头不让吹,说怕把头发吹干枯不好看,干脆自然挥发干好了。廖大龙丢下吹风机,一把将欧阳秋童拽进怀里:“这就对了。我可是没有耐心啊。”说着,一股股热浪扑向欧阳秋童的脖颈面颊,又一股股热浪打在欧阳秋童的后背前胸。热吻的急促,使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张狂,他的大手伸进欧阳秋童的乳峰之间,贪婪地占领两座乳山仍不罢休,又将热唇凑近乳峰亲吻吸吮。他感觉到欧阳秋童的身体不安地抖动着,他的另一只手伸向了那个神圣而神秘的峡谷边缘。只觉得欧阳秋童温柔地回应以微微的潮润和浓厚的喘息声,他挑衅般的要占领峡谷,而欧阳秋童却要顽强的抵抗。这更加刺激了他的占有欲望,一翻身,强行把欧阳秋童严严实实地裹在身子下边,灵与肉的亲密接触成全了他的男子汉气概,他像是经历一次英雄壮举般的高昂起头,迸发出畅快淋漓的吼叫。
廖大龙觉得每个关节都被移了位,浑身瘫软困乏,就想快入梦乡。一转脸,发现欧阳秋童两眼圆睁,盛满了激情和渴望,脸红扑扑的,像阳光下盛开的桃花一样艳美。他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不安,伸开双臂揽欧阳秋童人怀,抚摸着她的脸说:“秋童,对不起。我这个人大男人主义惯了,什么事都顾及不到别人的感受,你骂我吧!不行就咬我一口解解恨吧。”欧阳秋童莞尔一笑,竟笑出了两眼泪光,伏在廖大龙宽大的胸膛紧咬着下嘴唇,不声不响的,弄得廖大龙决定发起第二次进攻,被欧阳秋童温柔地平息了。
欧阳秋童觉得整整一夜都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这时,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用力舒展舒展筋骨,感觉挺累的。她推了推身旁的廖大龙,说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廖大龙翻了个身,发觉欧阳秋童脸色不好,问她哪儿不舒服。欧阳秋童说做噩梦了,家里到处都是蛇,就连门外葡萄藤上和爬墙虎的枝条上都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蛇,个个瞪着绿眼睛,吐着红舌头。最后,竟然连自己也变成了蛇,可怕极了!
欧阳秋童仍没有从梦里解脱出来,大有惊魂未定之感,跟廖大龙讲她的梦的时候,她是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胸膛说的。这胸膛是她的安全岛,这胸膛是她的避风港,这胸膛足可以使她安神定魄。欧阳秋童抬起脸来,略带戏言的味道:“大龙,我曾听人讲,梦见自己变成蛇是要夫妻分岔断带、各奔东西的。你是不是另有高枝,要把我打人冷宫啊?”廖大龙两眼直视着她,正正经经地说:“瞎胡扯!你仔细看看我是谁?我是你男人,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是可以人负我,而我永不负人的大男人!”他说着动情地揽欧阳秋童人怀,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风刮不散,雷劈不开!直说得欧阳秋童心里暖洋洋的。她抓起壞大龙的大手捂在自己胸口。她说这种感觉挺好的。面如花朵,心如暖阳。那场有关蛇的噩梦似乎烟消云散。
廖大龙临出家门时,又把欧阳秋童拥人怀里,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男人的温情。说他这些年来一直在部队,尽管军营驻地就在本市,但毕竟没有更多的时间照顾老婆孩子。还好,总算转业到地方工作了,不图高官厚禄,就想多一点时间陪老婆孩子。欧阳秋童说:“你的心事我最懂。”
廖大龙这次随省里领导是去边远山区访贫问苦慰问村民的,估计需要三五天时间。
欧阳秋童帮大龙系好围巾送他出门时,她意味深长地说:“老百姓太可怜了。”廖大龙点了点头,表示深有同感。欧阳秋童突然想起什么,旋即回屋取出一叠钞票,说请大龙送给那些最需要帮助的村民。快过年了,谁家都急需用钱啊。廖大龙接过钞票,说老婆就是善良。欧阳秋童说善良是每个人的本性。还说将来她会投人一定的精力专门做慈善事业,能做多少是多少,为最普通的老百姓做点实事,心里痛快。廖大龙刮了一下欧阳秋童的鼻子,说他会一心一意支持她的。
送走廖大龙,欧阳秋童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便到客厅衣架上取下她那件藏蓝色大衣穿上,换掉拖鞋,又习惯地抬手拢了拢她那极富个性的“外来妹式”短发。
此时,穿戴完毕正准备出门的王灵丫停住脚步,热情洋溢地赞美说:“童姐,你看看你这气质,你这派头,简直可以羞花闭月了。那些专门进行修炼过的影视明星们,见了你也会觉得比不上你。”说着话,她便凑近欧阳秋童,小心翼翼的,极为认真的帮欧阳秋童摘掉大衣上的棉花毛毛。
正在忙活的阿彩看这边的眼神怪怪的。
这就是王灵丫的本事,心里对你再有看法,甚至敌视你,仇恨你,可她依然会见了你满面春风,蜜语甜言。欧阳秋童淡淡的一笑,便说:“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讲什么羞花闭月。”王灵丫接话道:“你是越老越有气质,越有女人味嘛。就像那个铁女人撒切尔夫人,那叫魅力无限。”
妯娌俩都乐了。只听正吃早餐的廖大勇说:“童姐,都几点了,你们俩还叽哩哇啦说个没完,不怕上班迟到啊?”话音未落,他端着饭碗已凑了过来,欧阳秋童问他怎么这么高兴?他说:“受你们感染呗。”王灵丫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一把拉住欧阳秋童的胳膊:“童姐,快走吧,不然我们都要迟到的。”她又扫一眼廖大勇,边往外走边有些自鸣得意地说:“童姐,我们可跟大画家比不了。他可以弹性工作,在家里照样完成他的大作。我们可不同,丁是丁,卯是卯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谁迟到也不行。”她连珠炮似地说个没完,欧阳秋童认为了解王灵丫的个性了:快人快语,热心肠,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她俩骑着自行车并排而行了一段,眼看快到十字路口了,秋童说要先去卫生厅办事,然后再回医院。王灵丫问:“什么事?”欧阳秋童回答:“一个科研项目,厅里要听汇报。”王灵丫故意把脸一沉:“你也是的,不去医院还不早说一声好了。快去厅里汇报你的科研项目吧。”说后半句话时,她脸上的笑容是可爱的,可心里不由得骂道:“扯淡,让你的科研项目见你的鬼去吧!”她觉得欧阳秋童故意跟她玩学问。
分路而行,各行其道。王灵丫走进医院大门,几乎跟每个迎面的和顺道的都礼貌地打了招呼,频频微笑,频频点头,心里仍气呼呼的。到了自行车棚,她径直朝里走,直到无路可走,才把自己的自行车插进车缝里。锁不太好用了,她五肚子六气的发泄道:“见鬼!好好的,怎么就锁不住呢?”挥手拍打了一下车座,不想,自己的自行车倒了不说,还呼呼啦啦砸倒了一溜儿,有点像变戏法,更有点像竞技体育项目中的多米诺骨牌表演。她冷笑道:“真******活见鬼了!”觉得有人过来了,她又恢复了天使般的微笑:“你好!”
“护士长好!”对方还以礼貌的微笑。虽说王灵丫的护理部主任职务要比兼职的护士长高,可她仍喜欢人们称她护士长,也是人们的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