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公安,人们忙着把贼弄乱的东西归回原处。明如镜进屋一眼看见了那把放在鞋柜上的切菜刀,心有余悸地说:“哎哟我的天呐,幸亏我的宝贝孙子回来晚一会儿,没有撞上贼啊。不然的话,你说可怕不可怕。贼放把刀在门口,可不是闹着玩玩啊!”过去一把将贝尔搂在怀里,又说:“吓着你没有啊,我的好孙子?”贝尔说没有,随即带有几分炫耀的口气说:“嗨,我不怕。当时就想,我是男子汉大丈夫,遇到紧急情况一定要冷静,不能乱了方寸。所以,第一,我做好了与小偷决战的准备。拿着木棍东张西望,结果发现小偷给逃跑了。这还了得,说不准又窜到谁家行窃呢,于是,我想到了报案,求警察叔叔抓小偷。第二,根据我的经验,发现家里被盗,在警察叔叔没有到来以前,坚决要保护好现场的。所以,我想到了在去报案以前,给爸爸妈妈留下字条,提醒他们不可以乱动现场任何东西。”他的神态和口气,都像战斗英雄在做英樓报告,把格格佩服得直夸哥哥真勇敢。他把脖子一扬说:“嘿,这算什么,小意思。”得意得摇头晃脑。明如镜说:“我的小祖宗啊,都快把奶奶吓死了,你还在这小意思呢。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廖大勇帮助擦洗衣柜门上公安取印证时留下的白石灰样的东西,故意逗贝尔说:“哎,贝尔。我怎么听说你发现家里进了小偷,吓得尿了一裤子呢。”贝尔把眼睛瞪得溜圆:“你乱讲,你才吓得尿裤子了呢。”他气得跑过去捧起一捧水,趁二叔不备,顺着脖子浇了下去,把廖大勇惊得一蹦二跳的说:“好,贝尔你个臭小子,竟敢给二叔下黑手是吧。”叔侄俩玩起了猫抓耗子,满屋乱窜,把格格乐得捂住肚子笑。
明如镜到厨房里先打开冰箱门看了看,除了面包、牛奶、火腿肠,连点青菜水果都没有。她嘟哝着:这是过日子的吗?不吃水果,不吃青菜,光图省事。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大人省事,孩子可不能省,正长身体的时候,缺了什么都不行啊。她发现洗衣机旁边的筐子里都是些该洗的衣服。王灵丫眼明手快,抢过筐子说:“妈,你坐下歇会儿吧,我来帮童姐洗洗好了。”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衣和内衣分开来,打算先洗内衣。廖大龙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实在太忙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王灵丫把脸一沉:“大哥,你太见外了不是。你洗我洗还不一样吗。你去忙别的好了,我来把衣服洗洗,各干各的,谁也别耽误谁。”而廖大龙说什么也不让她洗。
明如镜掀开锅盖,饭馊了的味道刺鼻难闻,脸皱巴着叫道:“大龙,你过来一下。”廖大龙想问什么事,抬头看见了那锅剩饭,挺难为情的说:“妈,那个锅里的饭给忘掉了。”他端起剩饭倒进了垃圾桶。明如镜显然心里不是滋味,使劲嘘了口气:“大龙啊,妈知道难为你们了。猛地支锅立灶的,是不好适应。可日子比那树叶还稠啊,老迁就凑合不行!你和秋童都太忙,都得工作又得料理家务,还得辅导贝尔功课,哪一头不顾行啊?肯定都不行。所以,平时忙得很,迁就迁就也就算了。但到了周末休息日,无论如何你们也得带上贝尔回去,让妈妈给你们好好改善改善生活。你们现在这种样子,妈实在是放心不下啊!”她不由得两行热泪滚落腮边。廖大龙忙说:“妈,您就别太操心了。”明如镜说:“傻孩子啊,妈能不操心吗?哪个孩子不是妈妈的心头肉啊!”她的酸楚劲更大了。人们轮着劝她,总算把她的泪水堵了回去。
廖天伦由武秘书陪着刚一上楼,贝尔和格格喊着爷爷来了,就扑进他的怀里。贝尔像个英雄似的,又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廖天伦夸贝尔真不简单,像是廖家的后代,没有给廖家列祖列宗丢脸。夸完了他问:“检查了没有,都丢些什么玩意儿?”廖大龙回答:“哦,丢了一台录像机,一个傻瓜照相机。还有准备给贝尔买电脑的钱。具体多少,我也说不清楚。其余没有发现少什么。”廖天伦大手一挥:“没什么,财去人安嘛。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什么东西丢了都无所谓的。”他冲着大龙点点头:“大龙,别怪爸爸。爸爸实在太忙了,脱不开身啊。要不然,爸爸早就该过来看看的。”格格特别会说话。她说爷爷现在来得正好,没有人说爷爷来晚的。又说爷爷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会多心呢。廖家老小的笑声响起,朗朗不断。
这时,欧阳秋童回来了。
初晴的早晨,飘着淡淡的薄雾,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廖家门前花坛中绽放的月季,每瓣花片上都有一层细细小小的露珠儿,毛绒绒的。谁都不忍心去碰它一下,惟恐惊扰了它依恋昨天的美梦。山墙上的爬墙虎和葡萄藤,早已不见了冬日里的苍凉,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片盎然生机,似乎任何狂风暴雨都摧不垮它的坚强意志。
这天是星期天。这顿饭人最齐,廖家老小一个不少。这是明如镜特意安排的。她说以后每个星期天,没有特别缠手的事情,都必须回家吃团聚饭。还说这是规矩,谁都没有理由破坏这个规矩。她问大家有没有意见,都说坚决照办,给她寻开心。廖天伦说:“要我看呐,你也别太叫真儿。孩子们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事业,万一要是回不来,吃不了你的团聚饭,你也别太认真。为这事伤心可划不来。”明如镜倒有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这么要求,还不一定都回来呢,要是随他们的便,那我老太婆还有一点权威性吗?不过嘛,我也是通情理的。比如说吧,童儿要是医院里有手术,我能说你不能去?灵丫要是有危重病人,我能说你不回家吃饭不行?我老太婆还没有糊涂到这种程度吧。”廖大勇说:“谁说老妈糊涂啊,没有谁敢说吧。我坚决按老妈的要求办,回家吃好东西是多好的事啊。谁不回来谁是大傻瓜。”明如镜说他耍贫嘴。几个儿孙都说坚决按规矩办,逗得明如镜开心地笑了,眼睛宛如月牙般可爱,一脸慈祥,一脸满足。
内线电话铃声响起。廖大龙抓起一听是门岗沈东北打来的,问什么事?沈东北说有两个公安要见欧阳秋童,还说是廖大勇的同学。问让不让那两个人进来?廖大勇犹豫了一下,说:“放他俩进来吧。”他有些纳闷:在公安局工作的这两个同学平时几乎不来住。大礼拜天,干嘛来家还说要找童姐,什么事呢?
只有王灵丫心头掠过一丝喜悦。
两个公安确实是廖大勇的同学。中学同年级的,叫胡士宏。另一个叫薛军,说是小学同学,他根本对不上号。时间长了不联络,见面免不了多了几分陌生感,好在胡士宏挺干练的,简短的客套之后,关系自然近乎了许多。薛军说:“很不好意思,星期天还来打扰你们。因为昨天下午去医院找欧阳院长没见着,说她上手术了,晚上去家里也没找着人。我们郑队长说要快点把这事办了,所以,就找到这里来了。你们不介意吧?”廖大勇讲没关系,问有什么事。胡士宏开门见山地说:“是好事。前几天,欧阳院长的新家不是被盗了吗,案子已经破了,小偷抓住了。”廖大勇说:“太好了,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些毛贼。”王灵丫说:“看样子,不能小看了公安干警。你看,说破案就破案了,挺神速的。”人们七嘴八舌,说现在的公安,破案是有办法。说治安形势会越来越好。明如镜吩咐阿彩,说给客人泡最好的茶。廖天伦挺客气地说:“谢谢你们了。回去跟你们的同事讲,就说我廖天伦代表全家人谢谢他们。”两个公安都说不用客气,是他们应该做的。确保一方平安,是每个公安干警义不容辞的责任。
寒暄的话说了,客气的话也讲了。胡士宏这才跟欧阳秋童说:“欧阳院长,我们知道您挺忙的,抽你的时间,咱把手续办了。办完手续,回头也好尽快把你那些首饰领回来。”欧阳秋童睁大眼睛??“你说什么?”胡士宏也睁大眼睛,回答:“你的金银首饰啊。小偷招供了,在你家里偷走了十几件呢,他们销赃了绝大部分,还好,有两件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稍顿了一下,说那些金项链、戒指、耳环、手镯、玉佩等都找不回来了。又说:“你那二十多万现金可就更麻烦了,他们给你挥霍光了……”欧阳秋童脑袋嗡嗡的,说肯定是弄错了!薛军忙解释说:“不会的。我们郑锋队长亲自提审的犯人,供认不讳。他又带着犯人去现场确认过的,不会有错。你还是尽快办手续,把该领回的领回来吧。”
欧阳秋童和廖大龙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廖家老小茫然不解,一片愕然。
一起入室盗窃案,犹如石破天惊,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医院都炸了锅。人们纷纷议论,欧阳秋童哪来那么多钱?各种揣测不胫而走。而恰在此时,医院治理整顿,纠正行业不正之风,尤其是纠正医药购销中的不正之风正处于白热化关口。这天上午,院党委书记姜海峰一根接一根狠命地抽烟,把整间办公室搞得雾气腾腾。他起身推开窗户,吸了几口潮热的空气,随即拨通了欧阳秋童的手机问她在哪里?回话说她在给省厅汇报纠风治理的进展情况。姜海峰又说让她抓紧时间回医院,他在办公室等着。回话说她即将结束,马上可以回去。
姜海峰又点燃了支香烟,重重地吸一大口。一串串软软的,灰灰的烟圈,带着他翻腾不息的思绪,顺着窗口飘向空中,即刻化作一团白雾随风消逝。他不解:欧阳秋童存放在家里那么多现金干什么?还有那些金银珠宝,你要那些玩意儿干什么?那些东西又是哪里来的呢?要不是公安局打来电话,催欧阳秋童去办认领手续,他还以为又是谁吃饱饭没事干,瞎胡嚼舌头根子,闲扯淡呢。
忽听到走廊里叽叽喳喳的人们向这边走来,紧接着就是敲门声。姜海峰把门打开,原来又是那几位银发一族,打头的老医生司婵娟和那位“老药剂”顾仁厚。姜海峰连忙笑脸相迎,热情招待。人们似乎比上一次理智多了,也更懂得谈话的策略。所以,谈话气氛不像上次那么紧张。但纷纷要求对欧阳秋童的问题有个说法。
欧阳秋童敲门进来时,并不知道里边有这么多人,她脑袋嗡了一下,退回去显然不是她的风度。于是便硬着头皮向诸位问好。“老药剂”顾仁厚噌地站了起来,指着欧阳秋童质问道:“你当着大伙儿的面,敢不敢讲一讲你家里的巨款和大量珠宝首饰是从哪里来的?”说罢,立即摆出一副要落井下石的姿态,气焰逼人。欧阳秋童安然如故,不卑不亢,同样礼貌地扫视一周,淡淡地一笑,说:“今天来的都是我的长辈,是我们医院的元老,我一向很尊敬大家。我的人品人格,有天在上,相信自有公论,不必我多讲。至于刚才顾主任问我的问题,我只讲一句,天地良心为证,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不想做更多的解释,希望能得到诸位的谅解。谢谢你们。”人们一下子愣在那了,还是“老药剂”顾仁厚不依不饶的问:“哦,你这是跟大家打哑谜呢,还是说我们是闲扯淡呢?”他摇晃脑袋,玩世不恭写在脸上。司婵娟扯了扯“老药剂”顾仁厚的衣服,让他坐下来。然后她说:“看样子,欧阳秋童同志或许有她的难言之隐,不便跟我们讲。我们也别再逼她了,剩下的问题由姜书记解决好了。如果大家能给我老太婆个面子,现在就跟我走,各回各科。有些问题,根本不是我们能了解得到的,大可不必在这里泡时间,耽误姜书记他们正常工作了。”这会儿,应了中国那句老话,叫做人怕见面。背地里可以指桑骂槐,恨之入骨。可见了面,不一定就能火起来骂起来。所以,这些职工离去时,大多数都分别和姜海峰、欧阳秋童一一握手道别,目送手挥。
欧阳秋童发觉姜书记看自己的眼神是复杂的,是透着茫然不解的,是摸不着头脑的。她笑了。笑得让自己轻松,让对方也放松了许多。她讲:“姜书记,你不会相信我欧阳秋童腰缠几十万,珠宝首饰满屋乱放吧。”发现姜海峰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又说:“你不会也像我们家廖大龙那样,公安局一说让我去领回被盗的东西,像审贼一样审我吧。”她的脸色渐渐地失去了红润,心里说:刚搬新家就被盗,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怎么又冒出公安局这挡子事?这下子可坏了,一家老小都搞不懂我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财。人们猜疑揣测都可以理解,可廖大龙你是我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竟然也怀疑我搞名堂。气死人了!她痛苦万分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