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温柔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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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间关莺语花底滑(2)

读到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在美国密苏里新闻学院的第一堂课上,老师让每个学生花5分钟时间给假如已经去世的自己写一份悼词。结果是,没有一个人写自己是美国三大电视网的主持人,有一半人写了自己是受人尊敬的好记者,而几乎所有的人都写了自己是个好丈夫、好妻子、好朋友、好兄弟、好姐妹。老师总结说:这些自拟的悼词表明,很少有人希望别人记住他生前的财富和显赫的职位,更多的人希望自己死后有亲友想念、受别人尊敬,希望自己的存在曾给他人带来快乐。所以,通过自写悼词,人可以清楚地知道,什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自己活着时应该选择怎样的生活。

掩卷深思之余,不禁想起张晓风的散文《生命的滋味》。她自述某一年在日本富士山的山寺前看到一张寻人告示,内容是说两个月前有个60岁的男子登山失踪,他身上靠腹部的地方因为动过手术,所以有道伤痕,请发现者告知警方。敏锐感性的张晓风不禁大恸,她猛然悟到,原来人一旦撒手,所有的学历、经验、头衔、丰功伟绩等等都一概不相干了,真正属于此身的特点,竟可能只是一道疤痕。

此中有真意啊!当我们告别人间后,显赫的地位和财富,甚至都不如身上的疤痕更能体现我们生命的特征,它们是真正的身外之物啊。而人们所铭记和怀念的,恰恰是那些与地位、财富毫不相关的最平淡也最温情的东西。

可悲的是,我们所追逐的东西,与我们所认识到的东西,往往背道而驰。

从“流行语”看一种堪忧之风

有人撰文说,近年来,中国出现了许多新的流行语,比如“末位淘汰制”、“核心竞争力”、“360度考核”等等。令人深思的是,这些流行语大多是西方人提出的,但它们在西方的流行程度远远不如中国。更令人深思的是这些流行语在中国社会的三个表现,其一是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些词耳熟能详,其二是多数人对这些概念背后隐含的具体内容和作用只知皮毛,其三是人们会把这些概念推广到极致。

作者举“学习型组织”为例,当这个词在中国热门后,几乎每一个企业管理人员都词不离口,但没有几个人懂得它真正的内蕴。随之而来的,是出现了“学习型家庭”、“学习型政府”、“学习型社会”甚至“学习型中国”这样的词,令人目瞪口呆。然而,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读几本书,又有多少单位会为员工的学习和进修买单呢?

接着这篇文章作者的思路,我以为,这些语词的流行还有第四种表现,就是言行不一,学用脱节;光喊口号,不见行动。这其实反映了一种实堪忧虑的风气,一种高呼口号为表、束之高阁为里的形式主义之风,一种蜂拥而上、大轰大嗡的虚假浮夸之风。这种风气之所以能在我们国家盛行,与市场经济初始阶段人们的普遍性浮躁有关,更与千年封建社会的遗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中国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造就了臣对君、民对官的俯首顺眉。当社会组织中的上一个层次提出口号、政策措施时,下一级表面上是绝对服从,不敢说半个“不”字的。但他心里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码想法。就像鲁迅先生说的,表面上对后宫娘娘顶礼膜拜,回过头却又亵渎娘娘,想和娘娘吊膀子。所以,在实际执行时,为了各自的利益,就会下瞒上,小瞒大,一级唬一级,这才会有许多虚假的政绩和夸大的报表统计。你可以看到,并不是任何流行语都可以流行起来的,只有政府提出的口号,或虽是国外提出、但却经国内要人、权威、专家提倡的口号,才会流行得如此之速。但是要付诸行动,则要扎扎实实地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甚至要触动一些利益。这许多人就不干了,不过是嘴上喊喊,实际不动,最后报个材料敷衍了事。这种恶劣的风气不消除,构建学习型社会也好,建设和谐社会也好,都只能是一句空话。

美国通用电器公司首席执行官杰克·韦尔奇应邀到我国讲课。一些企业管理人员听完课后,认为他讲的内容并不新鲜,问他:你讲的我们都懂,但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差距那么大?他回答说:因为你们仅是知道,而我却做到了,这就是我们的差别。

这是国民素质的差别啊!

卡列宁和咪咪

我相信,卡列宁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的出现,绝不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点缀。

托马斯在娶特丽莎时,送给她一只小狗,是圣·伯纳德种狗生的一条小母狗。他们给它取名卡列宁——与《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卡列宁同名。无论是在布拉格还是苏黎世,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卡列宁都忠实地陪伴着他们。

卡列宁是他们生活的计时器。在布拉格,它跳到床上向他们问候早安,上午陪特丽莎逛商店。在苏黎世,它也很快建立起了它的老程序和日程式。当他们最后居住到乡村时,发现卡列宁得了癌症。

在卡列宁生病的日子里,特丽莎猛然悟到,联系着她与卡列宁的爱,要比她与托马斯的爱好。人类的男女之爱对于人与狗之间存在的友爱来说,预先就低了一等,后者完全是一种无我的爱。我们总是要从爱人那里得到什么东西,试图改造对方。但对卡列宁,特丽莎一开始就赞同他狗的生活,没有幻想用什么去改造它。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能给其他人一种牧歌式的礼赠,只有动物能这么做,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冲突,有什么怒发冲冠的情景,有什么发展演变。对卡列宁来说,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求。而人做不到,所以人不幸福。

在这样的描述中,米兰·昆德拉既给了我们一种牧歌式的友爱场景,又借卡列宁这一形象指出了人类的贪得无厌和自私。人与人竟然不能做到人与狗那样和谐,狗对于幸福生活的满足,真要令欲壑无边的人类汗颜。

那么,季羡林先生以情深的笔触写他的咪咪,也不是小题大作。咪咪是一只混种的波斯猫。全身白毛,长得非常逗人喜爱。它特别粘主人,夜里经常睡到季先生的床上。在季先生看书写作时,它一定要跳上书桌,趴在书上或稿纸上。它甚至常跟着季先生散步,因此成为朗润园一景。到了八九岁的时候,它现出了下世的光景。终于有一天,它永远地消失了。据说,猫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寿终。到了此时此刻,它们决不呆在家里,让主人看到死猫,感到心烦或悲伤。它们总是逃出去,到一个最僻静、最难找的角落里,等候最后时刻的到来。季先生不由想到,哲学家和宗教家们谈生死的文章虽然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何如咪咪们这样临终时的所作所为能给人启发呢?它们这样处理生死大事,是何等干净利索,让花花世界的人们不见猫尸,用不着落泪,照样做着花花世界的梦。

人总是觉得自己是万物之灵,聪明才智为万物所不能比拟。然而,一切生命的存在总有其因缘,一切生命的身上也总有能给人类启示的长处——哪怕仅仅是出于它们的本能。卡列宁的幸福观,咪咪的生死观,它们和人类的和谐相处,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吗?

呼唤“学术气度”

北师大教授于丹在央视“百家讲坛”讲述《论语》心得,颇受受众欢迎。但也有论者对于丹说《论语》提出异议,或认为她所讲的不过是《论语》篇章的十分之一,会使人对《论语》的要旨发生误解;或指出她词句解释上的错误;或认为她的解释许多是为了配合所宣讲主题的需要。甚至有人指出她是曲解《论语》。我以为,正常的学术批评从来都是应当提倡并鼓励的,比于丹古典文学底蕴更厚的学人,以吾国之大,当然还大有人在,于丹的理解也会有必须校正的不准确的地方。一切的批评只要是善意的,都应当引起人们包括作者的注意。但批评归批评,讨论归讨论,提出“把反对于丹之流进行到底”,似乎已超出学术批评的范畴,而有了贬低人格之嫌。看来,用更开阔的眼界、更宽阔的心胸来对待学问的不同做法,培养宽宏的学术气度,构建和谐的学术批评,是愈来愈紧迫和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