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进退两难
温坚毅走出桃水县人民政府大门，就立即向常维民汇报了刚才发生的情况。
常维民听后很着急，但很理智，安排道：“那你就赶紧回龙市吧，另外你把情况也告诉给肖昼书记，具体意见等你回来咱们研究一下再定。”
即使常维民不安排，温坚毅也准备接下来就给肖昼通气。当他将突发情况汇报完后，肖昼大动肝火地说：“揭竿造反，宣告独立，我就不信孙猴子再神通能跳出如来佛主的手掌心。先让他们笑一下，有他们哭的一天。”
第二天上午，北州省煤业总公司紧急召开党政联席会，专题研究桃水煤业公司任免领导未遂的事。
肖昼心情沉重地主持会议。温坚毅客观地汇报了到桃水煤业公司任免领导的具体情况。
肖昼首先让江胜景发表意见。江胜景痛心疾首地诉苦：“如果不尽快遏止桃水煤业公司的忤逆行为，势必会引发全省煤业系统的所属公司群起而效之，导致全省煤业系统多年努力形成的统一局面分崩离析，贻害无穷。请诸位领导深思，火速采取果断的措施扭转局势，还全省煤业系统朗朗晴空。”
肖昼苦心孤诣地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企业有企业的章法，不遵循游戏规则，即使玩麻将也不会有人跟你玩，更何况我们北州省煤业总公司领导任命程序是省政府早在十几年前就决定的。此番桃水煤业公司的行为，我觉得不仅仅是动摇了全省煤业系统的领导任命程序，更重要的是颠覆了全省煤业系统的管理秩序，甚至会导致代替政府征收专项管理费职能的削弱和消失，这决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杞人忧天，现在已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许多活生生的教训告诉我们该出手时就得果断出手，否则就会坐失良机，酿成蝼蚁之穴毁千里之堤的悲剧。”
常维民没有人云亦云，他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发生在桃水煤业公司的这件不同寻常的事，确实是我在全省煤业系统干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闻所未闻的，可以说是一件惊动朝野的事。我们既不能把他当成异类，一棒子打死，也不能当成范例提倡推广，更不能当成耳旁风不闻不问，必须得深入研究一下，才能下结论。盲从和藐视都不是科学理智的态度。我听说这个消息后，一直在思考，难道我们的全省煤业系统的体制真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真的不适应发展了的市场经济的新形势了？是不是桃水煤业公司的行为就代表了一大部分下级公司的心态和发展趋势？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挺身而出做改革的促进派，大不了因此政府罢了我的职务。可我又一想，如果这只是个别领导因超龄即将卸任，领导班子调整在即，在这个时候进行改制，并担任新组建的公司的领导，就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了。尽管像王东生他们都口口声声称自己即将卸任与企业改革只是时间上的巧合，但我还是觉得有担心退下来后失去权力，匆忙借口资产归各级政府的客观实际，虚晃一枪，给政府官员好处，拉政府垫肚皮，绕开上级公司操作改制的嫌疑，才在省总公司、市分公司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制，在没有按程序逐级上报，违反组织原则的情况下，生米做成了熟饭，想逼迫我们就范。打着维护职工群众根本利益，提高职工积极性的幌子，行巩固权力稳保自己座椅的勾当。就象一个落水者即使捞住一根稻草，也指望是救命金条一样，他们以为省政府文件有规定，‘各级煤业公司资产归当地政府；上级煤业公司仅拥有对下级公司的人事管理权’，当地政府自可按其意愿将原‘桃水县煤业公司’的资产转至‘大阳煤业集团公司’旗下。？这场争斗看似是我们“合理”的一方与他们“合法”的另一方的争议，公有公理，婆有婆理。但我们细心分析才能发现，这件事情给我们的启示很大，我想了很多，也想得很深，我觉得单靠我们的力量和能力，很难解决，必须依靠政府体制的彻底转轨才能奏效，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不宜过早表态，看看今年底收费政策到底取消与否再说，这才是清醒和明智的态度。如果到时候收费政策不取消又延续了，我们再在维持现有隶属关系格局不变的情况下，以资产为纽带组建母、子、孙公司，实现资产、人事权的统一的前提下，修订改制方案，指导全省煤业系统的改制工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一个桃水煤业公司，即使允许它按照现在的体制运行，也不会起多大影响。如果收费政策到时真取消了，我们也不至于脸上下不来，还可以推广他们的经验，巩固我们的事业。这才是万全之策，大家说不好吗？”
常维民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静观事态变化。对常维民这种左右逢源，老谋深算的滑头政治观，肖昼可以说是深恶痛绝。肖昼认定这种脚踏两条船的做法，必定会出现颠闪的风险，他表面上没有提出疑义，并不代表自己同意常维民的观点。说透了，他自己的政治头脑和敏锐性并不比常维民差，之所以让常维民入主北州省煤业总公司，主要原因是陶玉龙离任时的极力举荐，其次与自己的大意失荆州不无关系。假如连襟给省长郑玉贵打了招呼后，及早下手给副省长他们都上些诱饵的话，说不定提拔的意见会倾向自己这边。虽说没有跑成北州省煤业总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可为了平衡关系，还是给了自己一个安慰。北州省煤业总公司党委书记，这个职务虽在全省煤业系统是二把手的角色，可意识形态领域是自己的独立王国。常维民虽是行政上的一把手，但在意识形态领域这个独立的王国里，却是二号人物。这样想来，他也就心理平衡了，因为只要有机会，他也有牵制常维民的时候。今天他还真的等来了这个期盼已久的至高无上，可以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了，他怎么能不感到由衷的快慰呢？！
肖昼板着脸严肃认真地说：“这样做，我担心捅下娄子。王东生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以为咱们在等待收费政策取消与否的消息，他会以为咱们在法律法规方面无可奈何，甚至他会以为咱们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对付他们的办法。这样一来，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使他们和桃水县政府抱成一团，使他们干群一心，更加难以控制。如果收费政策取消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如果收费政策又延续了，指不定哪一天惹出事端，你我还得给他垫背子。”肖昼说着脸朝大家转了一圈，意思是说刚才的话是讲给常维民的，现在的话要说给在座的各位听，“装做不理桃水煤业公司拒绝上级公司任命领导这个事件，就意味着我们北州省煤业总公司在这个事情上没有明确的态度，一旦引发全省煤业系统群起效法，收费职能难以正常履行的事端，省政府过问，我们得有合理的说法，否则就是不讲原则，渎职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大家比我更明白。大家说，咱们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被动消极坐以待毙吗？”
“不行，咱们得赶紧采取措施控制局面，以防扩大事态，在社会上造成更加不利的局面。”
“领导任命都不接受，这不是明摆着要独立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无法无天！我看他们是欠收拾，不知道谁管他们。”
“省政府文件明文规定，领导任命权在上级公司，这最关键的一条要是受到挑战，动摇了，我们不都成了庙里的佛像了吗，他们下级愿意烧香就烧香，愿意给我们撒尿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可就真正成了摆设了！”
借着引发的纷纷议论，肖昼想主动地把战果扩大。他不失时机地点了一句“江胜景，你可以把在平川市这几天的街谈巷议和贴吧上的议论给常总经理顺便汇报一下。”
终于轮到江胜景发表意见了，他大肆渲染地讲道：“社会上议论纷纷，总之对我们不利的说法很多，有的说我们被桃水煤业公司打败了，丢盔卸甲，屁滚尿流。有的讲连个下级也管不了，丢人现眼。还有的称干脆停了他们的煤炭销售票据，看他们还敢猖狂。贴吧上的议论更悬乎，说北州省煤业总公司那么富，难道就没有养个狗头军师什么的，不想个办法，整整桃水煤业公司，往后这日子即使收费职能顺利地保留下来，也没法管理下级。真要那样，不如趁早解散算了，省得到时候自个生气丫鬟带钥匙当家做不了主。”
要说刚才肖昼的讲话以及大家的议论还让常维民觉得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话，方才江胜景这一通胡说真的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常维民的思路有些乱了，怎么也理不清。为了不叫大家看出自己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的心态，他决定中止会议。正想找个借口宣布散会时，手机响了，他没有急于看电话是谁打进来的，匆匆说了句：“今天就到这里，改天再议，散会。”便退出了会议室。
58、主动沟通
“常总，真想不到你还是放弃了原则和诺言，作出了任命何书明担任桃水县煤业公司总经理的决定。”
电话是王东生打进来的，听到他按捺不住的生气口气常维民觉得十分难堪，后悔当初答应了陶玉龙的说情，让王东生大失所望。
常维民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结结巴巴地回答：“说实话，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一直主张提拔张戎担任桃水县煤业公司总经理。更不用说陶玉龙老上级曾经跟我沟通过，明确提出起用张戎的建议，我也坚持认为那样对工作有利，对稳定职工的思想有利，当时我确实答应了老上级。我也清楚他会透信给你，估计你知道消息后，特别感激和尊重我，可后来的事情发生逆转，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因此你可能怪罪我出尔反尔，让你失望了。可是我党坚持民主集中制，这么重要的事情必须上党政联席会研究，在会上我的意见没有得到通过。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我只能看着占绝对优势的举荐何书明担任桃水县煤业公司总经理的意见顺利通过。”
“你不要找借口，这些真的是实际情况吗？”王东生明显不相信常维民所言。
“尽管这样讲你还怀疑真实性，可我还得告诉你，正是由于大多数班子成员认为起用张戎，会让人们以为是对桃水县政府的妥协，会对全省煤业系统收费职能的履行造成影响，会引起全省煤业系统的混乱，对全省煤业系统的稳定大局不利，不利于全省煤业系统的和谐发展，才使举荐何书明的意见占了上风，最后形成决定。”
“你就没有考虑，不尽快改变任命决定不仅仅是引起了抗拒越权任命的反应，还会引发更大的事端吗？包括职工可能不理智，发生群体上访事件，造成社会不稳定因素。”
常维民忧心忡忡地说：“如果引发了我也没办法，尽管这确实是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可比较起来，一个公司混乱总比一百多个公司混乱要好！”
王东生急了，反问道：“原来你准备用牺牲桃水县煤业公司来维护北州省煤业总公司的尊严，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常维民仍然不放弃说服王东生，苦口婆心地央求道：“不管怎么说，你作为一个任职多年的老经理，也该做做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们擅自违背全省煤业系统的领导任命办法，飞蛾扑火，鸡蛋碰石头吗？螳螂挡车，蚍蜉撼树这可不是理智的行为！”
“我一个退下来的老同志真的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那么多，就像陶玉龙老上级给你建议一样，你碍于情面可能答应，但具体怎么办，还得看当时的实际情况。更不用说桃水煤业公司改制后由桃水县政府控股，你们应该与桃水县政府协调一下才对，你说不是吗？”
“你认为桃水县政府能够协调得动？”
王东生笑了，嘲讽道：“你们总象作贼似的，这么躲躲闪闪的不自信。拿出任命方案与他们共同研究通过就行了，本来简单的事情，让你们一搞就复杂化了。据我了解，你们无视已经改制的现实，根本就未与他们商量过。所以我认为这不是不能，是不为的问题。”
常维民：“看来你对公司管理体制的认识偏颇，眼光角度不对，我是没法改变你的认识了，年轻人上任后，这种认识必须尽快调整回来。”
王东生解释说：“我认为你们上级公司领导对下属公司改制认识确实有点偏颇狭隘，总以为我们改制的道路不符合中央提倡的大方向，存在方向性错误，我觉得这才与时代前进的方向矛盾。就拿桃水县煤业公司来说，进行改制只是体制上的创新，原来全省煤业系统的管理职能根本未动摇，相反得到了巩固甚至加强。我觉得无非是一改以后，你们上级公司领导权力小了，指挥棒不向过去那样富有魔力了，这难道不是官本位思想在作祟吗？就因为此，而葬送下属公司乃至广大职工的前景和后路，你不觉得你们上级公司领导的做法有些奢侈和挥霍吗？”
常维民胡搅蛮缠地说：“这些大道理我都懂，我始终觉得为什么上下级公司之间闹得这么尴尬，关键是你们与上级公司沟通不够，从前年桃水县煤业公司改制到今年整合大阳煤业集团公司，都没有与省市公司打招呼，未经上级公司批准，就擅自做主，由桃水县政府组织进行了改制，这难道不是为了自身利益，无视行业管理体制，有损行业利益，出卖主权，另觅他主的丧权辱企的行为吗？”
“前年桃水县煤业公司改制时我亲自到龙市给你送过方案，这你不会忘记吧！当时乃至后来你并未提出别的意见，我始终以为你默许了。至于今年整合大阳煤业集团公司，主要是在此基础上本着对企业负责和为职工未来命运考虑的举动，绝对不存在你说的上述问题。”
常维民有些厌倦地说：“好了你总是有依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希望你能尽快协调一下县政府，尽快让总公司任命的经理到位。难道你愿意看到这样悬而未决，引发对职工不利的事情吗？你口口声声喊为了职工未来的出路，我倒是觉得明天不可知，昨天已过去，只有把握现实才是实实在在的。群龙无首，每天应付争斗，职工连现在都看不到希望，让他们展望未来，这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王东生忧心地问：“你的意思总公司要采取新的措施了？”
常维民：“平川市煤业分公司就跟我请示过准备停止你们的公路发运票据，我的态度很明朗，始终认为毕竟是一个系统，用不着大动干戈，应化解矛盾沟通融合，不能内讧拆台叫外人插进脚来。可是僵局出现后，我们本着积极的态度与县政府协调，都未能奏效。长此以往将不仅损害系统形象，而且对发展有百害而无一利。必须尽快解决这个燃眉之急，再不能拖下去了。再要逼急我们，为了使桃水县煤业公司重新回归煤业系统，只能采取平川市煤业分公司那种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王东生震惊之余有些愤慨，“这么说你已经同意平川市煤业分公司的处理意见了？！”
常维民：“你不要套我的话，我只是说这是无奈之举，并不意味着一定要采取这种最不忍心采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