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孙廷杨、左宗棠及其他
李凤苞是崇明历史上诸多人物中的佼佼者,然前必有先贤,后必有继者,诚如“县志”所言:“天既位崇于长江、大海之汇,其浩瀚雄博之气必有时而大泄焉!”
长江啊,东海啊,那时波涛如同现在的波涛吗?
那时人物却无疑是别一种风采了。
笔者钩沉古籍,为若干人物作小传,限于篇幅及元之前资料的缺失,挂一漏百、漏千、漏万,读者谅我。
朱清,1236年生,卒于1303年。字澄叔,宋末崇明西沙人。这是史有其载的崇明历史上最早的一个传奇人物。其时西沙有大户,姓杨,朱清为杨氏家奴,后来朱清杀杨氏,夺其妻,漂流海上,与嘉定人张瑄结伙贩私盐。这一段在海上为盗、贩私盐的经历,使朱清对南北海道及诸岛门户烂熟于胸,成为他传奇一生中最重要的资本。朱清受南宋朝廷招安不久,元灭宋,朱清降元。1275年,即元至元十二年,任管军千户,朱清的命运由此开始走向飞黄腾达。显然,当时元朝的宰相伯颜对朱清的海盗生涯以及熟悉海上航运,有相当了解。1276年,伯颜即命朱清将南宋存于临安(今杭州)的图书典籍取海道运往大都(今北京)。朱清率船队以崇明造的沙船,从水路把南宋国家图书馆的书籍运到天津,再从陆路运往大都,伯颜大喜。1279年,朱清随都元帅张弘范攻克厓山,提升为武略将军,佩金符。继之出征福建、山东有功,升任管军总管。1282年,元朝京城大都急需调运粮食,朱清和他贩私盐的老搭档张瑄向朝廷建议,从海道以崇明沙船队运粮,获准试行。1285年运粮十万石至京都,1286年再运四十三万石,朱清获封海道万户。1290年,在朱清指挥、率领之下,以海路运至元大都的漕米为一百五十一万余石。
自朱清掌管海上漕运后,移居江苏太仓,并开辟刘家港通直沽海上航道。太仓刘家港一时商船云集、街市纵横,琉球、日本、高丽等国外商贾乘船往来,进港贸易,时有“六国码头”之称。1291年,朱清擢升为昭勇将军、海道都漕运万户,赐给钞版,也就是说朱清可以自印宝钞。1296年,朱清任河南参政、资善大夫,1299年,为大司农,1300年再升任江南行省左丞,赐玉带。朱清至此,富贵显赫、权倾一时,江南无人可比。连同其子女、族人乃至家奴被封为百户、千户、万户者,有百余名。
极盛之后总是衰败或有祸之时,江南一个和尚叫石祖进的,告发朱清。翌年正月,旨命将朱清及其妻逮捕入京并查封家产,没收其军器船舶。朱清以头撞石,自杀身亡。
朱清是崇明历史上出身最卑微而仕途走得极为轰轰烈烈的第一人。其中,他的杀主人、贩私盐可以想见其人性格之暴烈。
朱清开辟的海上漕运却又是功绩卓著,也因为朱清,崇明沙船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名列中国古代四大名船之一。沙船的主要特征是方头、平底,行驶平稳,遇水下暗沙不致倾覆沉没。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驾沙船的船老大都认朱清为老祖宗。
朱清,曾经出没于风涛。
李金发,宋时姚刘沙人。《崇明县志》称其“隐居淡泊,奉母甚丰,曾赋诗云:‘奉母甘疏食,呼儿读古书’。母殁,芦墓注孝经,年八十四卒”。李金发之《孝经注》已失传,除“县志”所记寥寥数语外,无迹可寻,或可谓:隐逸也、孝子也、文人也。
秦玉、秦约,元、明间父子文人。
秦玉,字德卿,先祖为盐城人,宋时避乱迁至崇明侨东沙,八岁父亡,母顾氏亲教识字读书。秦玉“通五经,尤邃于诗”。元泰定间,“寓昆山,徙太仓,传经讲学,不求仕进……侍母疾累月不解带”(《崇明县志》)。五十三岁卒。门人称之为“孝友先生”。
秦约,字文仲,《崇明县志》称其“於书无所不窥,析诸家异同而纵贯其说,诗文跌宕自豪,元至正间为崇德卅学教授。明洪武初,应博学科考试,任礼部侍郎。未几,以母老乞归”。后又应诏进京,秦约“上书请复书院、书堂义学”。1370年,即明洪武三年,秦约又将《崇明洲志》进呈朝廷“备国史采择”,皇上“命授五百里内儒官”,为潥阳教谕,八年后告老还乡,自号樵海道人。
秦玉著有《诗经纂例》、《大学中庸标说》、《斋居杂录》。秦约著有《崇明志》、《樵史补遗》、《孝节录》、《樵海集》、《诗话旧闻》等。
施珽,崇明西沙人。明嘉靖三十二年即1553年,倭寇犯境,施珽为县知事倚重,组织乡民,自卫守土,奔赴抗倭前线。施珽的队伍崇明百姓称之为“耆民兵”,因为指挥有方,打仗奋勇,倭寇闻风丧胆。一日,施珽接报,倭寇占南沙,立即率千名乡勇前往增援,与倭寇接战,倭寇边战边退,施珽率部直追,中倭寇埋伏,退到河边,背水大战,施珽及其部下全部战死南沙。施珽还曾率队伍到太仓打击倭寇,太仓人亦视之为英雄。
唐一岑,字维嵩,生年不详,1554年牺牲,唐一岑为广西临桂县人,1553年明嘉靖三十二年由朝廷外放任崇明县知事。其时,正值崇明县县城第四次搬迁往平洋沙,土城未竣之际,倭寇即来侵犯,城中军民奋力作战,驱逐倭寇。1554年,倭寇再犯,攻东南水门,唐一岑率军民抵敌,倭寇败走。两天后,倭寇趁夜攻东北门,千户高某通敌,城门破失,唐一岑,一介书生也,持剑率兵丁巷战,手刃数敌后伤重而亡,县城失守。唐一岑战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城中兵民齐呼:“不杀倭寇,何以报唐公!”与敌肉搏血战,是役倭寇被歼二百多名,县城收复。唐一岑葬于县城西南角,嘉靖帝敕赠光禄寺寺丞,谥“愍忠”。崇明人为唐一岑修墓、建祠、立碑。唐公或为史有其载的外乡人抗击外侮战死崇明之第一人。
沈廷扬,字季明,号五梅,今崇明新河乡人。官至明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赠户部尚书。沈廷扬家境富有,为人尚侠仗义,自幼饱读诗书深明大义,又生逢明末乱世,其时,安徽凤阳被占,淮运中断,军粮不继,崇祯帝夜不能寐。崇祯十二年八月即1639年,沈廷扬携海运书五卷进京,授武英殿中书。崇祯诏议恢复海运,十月初十,沈廷扬应诏上疏称:元时海运从太仓刘家港出海,经黑水洋,转成山,抵天津,“费省而程捷”,同时呈海运旅程图,经户部议奏,“极言不可行”。崇祯十三年闰正月二十二日,沈廷扬再上疏,自备船只,亲试海行,“不费朝廷一钱”,船十二艘载红米五百石,由沈廷扬亲自统领,自庙湾出海,二日至鹰游山,再乘风趋灵山薛家岛,拂成山越始皇桥抵天津,凡行海程三千四百里,只十日耳。驰闻部臣惊讶,上大喜,“授沈廷扬户部员外郎”。1642年明崇祯十五年,清军入侵,锦州告急,沈廷扬被加以郎中官职至山东登莱,筹措海运粮饷,以济粮枯援竭困予松山之洪承畴部。崇祯十六年二月,“总漕史可法请广明年海运,上加廷扬光禄寺少卿,命赴淮规划”,光绪帝并感慨道:“居官尽如沈廷扬,天下何难治”。(以上所引资料均见民国版《崇明县志·人物志》,下同)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崇祯帝煤山自缢,“廷扬欲殉国”。弘光元年,南明福王诏命沈廷扬以原官督饷江北军,沈廷扬上疏福王:“臣有水椐船百艘,皆高大,可容兵二百人,水手皆熟水道,便捷敢斗。假如运米每舟仅三十人,今海运停,如添招水师练习水战,臣愿统之,则二万之众足成一军,亦长江之卫也。”1645年,封沈廷扬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浙直水师。两年后,即1647年三月,与张名振、张煌言、冯京弟等联合,以“图江南,至崇明粮尽泊舟”。在鹿苑与清兵大战四昼夜,至福山途中,“四月十四夜分,飓风作,士卒多溺死,舟膠徐六泾”,“膠”者翻沉也。张名振、张煌言、冯京弟混入降卒趁乱逃脱。岸上清兵大呼:“剃发者不死!”
沈廷扬在船头怒喝道:“我御史也,不可以无名死!”沈廷扬及部下七百人被俘。巡抚土国宝故魏阉(魏东贤,笔者附识)义子,降清者也,谕之降可许大官,沈廷扬不应,七百名官兵无一肯降,“乃驱七百人于晏门外孝王庙坑之”。沈廷扬则枷锁至江宁,已经降清时任江南经略的洪承畴深知沈廷扬之才具,又有当年危困中济粮之情,便心生一计使沈廷扬不死,诈曰:“沈廷扬已为僧,若敢诳乎?”沈廷扬不领情反而抢白洪承畴曰:“沈某何敢诳若洪某战死松山,先皇帝亲祭之矣!”即便如此,洪承畴还是没有马上杀沈廷扬,命下狱,再请来也已降清的沈廷扬故旧、按察使周亮工入狱劝降道:“昔亮工与公同事,天命有属,公何苦为?”廷扬瞋目曰:“我不识尔,我同事诸公皆先我死矣!”至此,洪承畴劝降之心已死,沈廷扬不可屈也!
1647年7月1日,“门人韩范入慰,命酌酒,酣饮竟日,顾命一侍卒曰:‘刑时为我择利刃。’甥黄仲融泣询后事,不答,固请,曰:‘我受国厚恩,死何恨。只念父母尚槀葬,今属汝耳!’二日酉刻,廷扬方巾宽袍乘舆至三山街维清桥,南向再拜讫,从容就义。”
沈廷扬就义后,南明桂王追赠户部尚书,清乾隆中追谥“忠节”,明史有传,崇明县有专祠并祀忠义孝第祠,沈廷扬部下七百烈士中有主事沈始元,总兵蔡德,游击蔡耀、戴启、施荣、刘金城、翁彪、朱斌、林树,守备毕从义、陈邦定,“余则皆其亲兵也。”
笔者翻查“志书”条理而得的线索表明,明季之末,与沈廷扬同时代,崇明有不少热血义士奇人在。如黄铭丹,崇祯八年凤阳陵被毁后,与妻子诀别,先奔史可法任幕僚,再投乡人沈廷扬,知大势已去事不可为时“南向恸哭,蹈海死”。
何焯、何煌,何焯字润千,早年丧母后改字屺瞻;何煌,字心友、仲友,别号小山,何焯之弟。明清间崇明人,皆一代闻人也。《崇明县志》称:“何氏世有名儒”。曾祖何思佐,祖何应登,父何栋,皆为崇明县学生员,何焯“少年鲁”,鲁莽顽皮乎?钝拙木讷乎?总之不是少小聪慧一类。到了十四岁“忽开悟”,从此一目十行,手不释卷,博览群籍,“蓄书数万卷,凡四部九流迄杂说、小学,皆钩稽考证,别其真伪是非,密疏源流,各有题识”。就连坊间读本的“字体之正俗”也一一订正,后人叹道:“至为赅!”年轻时先后拜吴景邵弥、安溪李光地为师,又与太原名流阎若璩为友,寓阎家,“燃巨烛”夜谈达旦,议论考据之学。后来从安溪李光地游,“益收儒先凤循之议,辩析毫芒,匪直深博记,性尤勤,日坐语古小斋,丹铅不去手,标识皆蝇楷”。何焯校定的《汉书》、《三国志》尤为精当,“凡论人必迹其世彻其表里,论事必通其首尾尽其变,论经时大略,必本其国势民俗,悉其利病,盖其读书论古,思为天下之具故!”
何焯二十五岁时以拔贡生进京,为尚书昆山徐乾学、祭酒常熟翁叔元赏识,收为门生。这是何焯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当时京城官坊有不规之规,凡徐、翁收揽之英俊,“出其门者,立致通显”,通显者通达显贵也。何焯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奈何耿直秉性难改,遇事好直言辩正,为忌姤者之攻击,“失乾学欢”。何焯便上书“请削门生籍”。由是六次应考均被摈弃。1702年,康熙皇帝南巡访遗贤,经宰相李光地推荐,“遂召试,命值南书房,赐举人。”又一年参加礼部考试,赐进士,被选为庶吉士,侍读八贝勒府兼武英殿编修。康熙“驾幸热河”时,便有人蜚语诬陷,康熙驾还,何焯伏地跪迎,即被收监,抄没邸中所有书籍。查抄的结果是何焯没有任何犯上之语,却发现了何焯退还吴县知县赠送金钱的信笺。于是出狱,仍值武英殿。
何焯身陷囹圄时,“铛偃坐”,读《易经》,“读易声出户外”。何焯写得一手好字,在狱中上书“奏辨几百言,字划端谨”。“书法出入晋唐”,皇帝看了心中叹服。命何焯书朱子、四书集注,并木刻以存。宫内书籍大多由何焯校勘。雍正帝即位前慕何焯书法,学问之名,嘱何焯为《困学记闻》作笺疏。
何焯六十二岁卒,雍正帝下诏复其原官,破格赠与侍读学士,赏金,立传。何焯一生重情、重义、重学问,轻资产,有才学而家境贫困的学子何焯供给食宿,这样的门生有记载的四百多人。著有《诗古文集》、《语古斋识小录》、《道古录》、《义门读书记》、《义门先生文集十二卷》、《义门题跋一卷》等。
《崇明县志》谓:何焯“才思横溢,性廉介,晨炊未具而著述不辍”,善哉斯言!
何煌酷爱古籍,遇有宋版书,即便一二残卷也多方寻求,不惜重金购回,视同至宝。何煌一生校书之多无可考,经书之外,对《汉书》、《说文》、《通典》的校勘特别精细。明末常熟人毛晋之汲古阁本《说文》,因笔画有错多处挖改“致失宋版之真”,何煌用朱笔一一纠正。又以宋本《梁传》的单行疏为据,校勘汲古阁本,改正甚多。《孟子经注》旧刻也经何煌以宋代寥氏堂本为据,悉心校正。嘉庆时的大朴学家顾广圻称,何煌校本之精美,无可多得耳!
胡集古,清朝人,崇明县学生,字阐儒,平生做学问“好古穷经”。於“三礼”尤精熟,为毛奇龄“四书”改错,“诋朱子集注过甚,遂条疏,其偏驳武断穿凿之处,援引经传遂为驳正。作改错辨申畅‘朱注’于三代,井田、官制、礼制、宗法,疏证特详,自谓竭心力二十年,槀经六七易每攻坚不破,寝食为废,至咯血堕齿。”
胡集古家贫,以课徒授经为生。
有江苏巡抚闵鹗元勘案到崇明堡镇,雨天不绝,“问有文士可与谈者?”地方官以胡集古之文进览,巡抚诧曰:此奇才也!
著有《四书改错辨》、《毛诗管窥》、《诸史异同》、《阐儒诗文集》等。
陆廷珍,生年无考,卒于1884年。字子贤,中医,崇明农人俗称郎中,陈家镇人。陆潜心医道,积几十年临症经验,著有《六因条辨》三册,一时大著也,医者必读。该书对所见时症的脉象、病原、用药,分别条陈缕析,再陈明作者的所见所识,深为中医药同行推崇。1981年,距陆廷珍过世近一百年时,山东医学院再版该书,并刊为学生必读医著。
历经百年,其著作仍再版仍为学生之教本的,崇明岛唯陆廷珍一人而已。此陆门之幸,亦崇明之荣也。
陆廷珍不仅医术高明,且崇尚医德,凡有求诊,无论寒暑、夜半,随叫随赴,贫者不取诊费,并以药费相助。
崇明位在江海,到1949年解放时,西医仍少有执业者,因而中医相当发达,有名的悬壶济世的郎中代有传人。民国版《崇明县志》中简略记述的,还有:
王元科,字仁甫,精疡医,诊治获痊者无算。
林逸,字梦安,其先祖浙江兰溪人,世为名医,明代中叶迁崇明。康熙十九年崇明发生大瘟疫,“林逸安户接诊无虚日”。贫困的人施药不取钱,“有余金则送苏州育婴堂”。
孙以仁,字楚山,医术高超,当时崇明的总兵陈伦炯、王澄要奖以匾额,孙不以为然。虽有医术却志在科场,五十岁补县学生员后,知县许维枚送“济世名医”匾,孙以仁才高高兴兴地接受。许七十岁时无疾而终。
顾宏礼,字维恭,以医名,“遇危疾,虽深夜延之,必往”。行医所得之资,或者施药,或者为死无归者买棺木以殡葬之。顾宏礼力主行医可以为职业但不能废学业,顾宏礼耿耿于怀的是他留给后人的一句名言:“医者废学则误人,吾滋惧也!”
沈溥,字天如,医有异术。有邻居一妇人“因忿气绝将殓”,沈溥往视之后说:“体有微温,可活也。”然后令其家人及亲友“以爆竹环妇燃放”,在接连不断的爆竹声中,妇人长叹一声,死而复生了。时人称其为“药至病知,能骇鬼怪”。九十二岁卒……
陈朝玉,字璞完,1688年生,1761年卒,崇明人是今日之江苏省海门县最早的开辟垦拓者。陈幼丧父母,有资料说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十三岁时离家谋生,把资产让给兄长,十六岁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