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人抓捕一人实在没什么好看的,除非被抓的人是主角,并且开了外挂。仅仅片刻之后那名辽国奸细便再次被捆成了粽子。
这一发现实在重大,消息如同旋风般迅速横扫整个营地,几乎所有人都被惊起。李继勋更是不敢怠慢,哪里还顾得上继续跟秦越怄气,连忙抖擞精神亲自上阵,仅仅只用了几个巴掌,就在秦越配合之下,从那名已经泄了气的奸细嘴里翘出了真话。
原来这伙人是辽国北院侍卫司狱亲辖探报,领头的萧烈敌更是宫帐军执掌,直属北枢密院阿扎割只统领。虽然这些异族官称实在让人头大,但简单地说就是萧烈敌直属辽国核心间谍机构,并非地方封疆大吏指挥的野探子,并且有较高的职务。
此次他们奉命趁乱侦查义武、横海等地官军军情,已掌握大量确切情报,北归途中得知后汉官军一路人马行经,便计划着暗中刺探一番,却不曾想阴沟翻船,被一个拉野屎的兵士撞上,这才有了后边的事。
这些话实在把李继勋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是多年的老军戎,虽然只管打仗,但与军队相关的其他事多少也了解一些。心知这些细作为了保险肯定不可能一起走,如果刚才不是秦越拦阻,他一刀砍下去,根本无法知道到底有多少情报已经被这些人的同伙送去了辽国。如果真是那样,谁也不清楚会不会导致官军大败。
知道的越多,担的风险也相应越大。“大量确切情报”李继勋和秦越自然不敢去碰,弄清楚了萧烈敌的身份,连忙遣派精干人手骑快马将他们分批向递送柴荣军中。
忙完了这些,天差不多快亮了,李继勋在秦越陪同之下,从帐篷里走出来时两条腿都在打软,当看到一大群都排都伯正站在那里焦急的翘首以盼,顿时满脸都是惭愧,停下脚步不好意思地向秦越拱了拱手讪笑道:
“下官莽撞了,险些误了大事。还请……还请秦参军海涵赎罪。”
李继勋本想叫声“秦兄弟”以拉近些关系,但这种局面下这些近乎话却实在说不出口。他一向自恃清高,性子也直,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秦越是靠巴结讨好柴荣才当上的官,便满心里充满了鄙夷,只不过原来互相搭不上话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后来冯晖让他护送秦越,他虽然不敢抗命,但心里却觉着受到了侮辱,所以才会不冷不热。如今虽说依然闹不清秦越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官,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些真本事,看样子也不全是只靠讨好巴结。有了这么一个看法转变,再加上心里羞愧,态度上也难免大有不同。
所谓听话听音儿,两个“还请”往一块一加,那种矛盾心理已然显露无疑。秦越是吃咸盐长大的,什么听不出来?听到这里随意的还了个礼笑道:
“李大哥这话可就见外了。虽说咱们原先不熟,可兄弟我也不怕说句伤脸面的话,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
“这……嗐。兄弟这话说的是。”
李继勋顿时老脸一红,不过心结却也解开了。他又不是傻子,还能听不出秦越是在说“我知道你原来为什么那样,可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这种话是埋怨,但也是想套近乎,但是就是不能往明了说。李继勋连忙转了话题笑道,
“秦兄弟这次功劳立的不小,当哥哥的先恭喜了。”
“嗐,李大哥这叫什么话。”
秦越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向面前那些陪着讪笑的校尉们看了看才笑道,
“这功劳哪是小弟我自己的?就算小弟有些随手功劳,那也是兄弟们抬出来的。不说别的,若是没有李大哥沉稳镇定,坐镇指挥,哪里能抓住这些人?还有那个谁,呃……那个林都排。萧烈敌最早就是林大哥按住的吧。”
“啊!我?呃,当时太乱了,实在记不……呃呃,嘿嘿嘿嘿,还是秦参军眼明心亮。”
“这就对嘛,跟林大哥一起上去的那几个兄弟手段也很成样子,小弟我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林大哥他们这首功可万万不能不算。还有那个谁,哦,石大哥……”
……
秦越噼里啪啦的一通笑说,把所有都排都伯的名字都点了一遍。这番话把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琢磨过味来:
看样子那个萧烈敌说道不小啊,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深的水,但是抓住了他大有升官发财的可能。秦越这些话听着像是谦虚笑谈。但仔细一琢磨,岂不就是兄弟们就算没插上手,也得想办法栽派功劳?
后军运粮很难立像样的功劳,所以才会在形势允许的情况下经常轮换。但是他们好歹也算整建制的部队,军中自有录事人员,干的活就是记录功劳什么的。反正郭指挥使那里也不可能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所以在这种一窝蜂往上冲,谁也闹不清楚谁干了什么的事儿上,有功没功还不是由着兄弟们自己说。秦越这些话虽然没明说,但那意思不就是指点录事该怎么记么……
好一个够仗义,会做人的秦参军!众丘八顿时群情振奋,恨不得再来几波细作,也好让兄弟们再多得些功劳。随着石守信一声招呼,一大群人一拥而上,不管不顾的把秦越高高抬了起来,欢呼着抛向了空中。而站在一旁的李继勋顿时被冷落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愣了片刻,终究还是抹着胡子嘿嘿笑上了。
……
由于出了细作,后边的行程兄弟们自然更是加倍小心。第二天宿营的时候,押送细作的人马赶了回来,并且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原来柴荣对此事确实极其重视,当时就带人连夜审讯。虽然不知审出了什么结果,但出来后大为欣喜。赶忙派人向郭大帅汇报之后,紧接着就是满口直夸秦参军智勇双全,李都校沉稳干练,并表示所有有功人员战后论赏皆按战功杀敌计。这样的好消息自然又引起了一片震天欢呼,所有人都恨不得秦越是他们的亲兄弟了。
然而再大的激动终究也有过去的时候,再次拔营后走了没多少路就进了战区。而战区与非战区的划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战火是否依然在燃烧。
这时候的路可就不像前边似得只是只是累了,更多了一份随时有可能被敌军袭击的危险。虽然粮草必须也必然要屯放在安全地带,而且沿路接应保护的军队也大大增加,说起来要比真正战场杀敌的野战军队要安全得多。但即便是如此,初涉战场的秦越依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压抑氛围。
这压抑来自于沿路看到的处处残垣断壁,以及时不时出现的成片黑褐色。这种颜色并不是存在于某些器物之上,而是仿佛泼墨一般斑斑点点的铺满了大片地带。在其之下,不管是草地、石头还是其他东西,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只有这一种颜色。
这是干涸了的血渍,不知需要多少人共同贡献才能达到如此震撼的效果。即便秦越未能亲眼看到这震撼效果初创之时的惊心动魄,但单凭想象也足以震惊无限了。
不过老天爷对秦越“不薄”,为了让他能更加真切感受到战争的可怕,甚至还在半路“安排了好几拨往后方撤的伤兵。
这些伤兵是真正的伤兵。之所以说“真正的”,是因为他们的伤不管轻重,均皆将伤情真实的展现了出来。不管是少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或者少了其他什么,胡乱缠绑的绷带下渗出来血污,甚至骨茬都是那样鲜明明了,让人一眼难忘。
这一切让秦越心情很是沉重,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那些影视剧,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战后的惨景,但那些影视剧的导演由于害怕吓着和平年代里享乐至上的“蓓蕾“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这一切尽量美化,至多让你看些吊在胸前的胳膊,或者脑门上缠着的绷带。仿佛这一切就是战争的后果了,也难怪前世里的人们谈到战争时,总会带着些许不在乎。然而真正的战争仅仅真的只是这些么……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句话秦越虽然早已知道,但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清楚自己只看到了战争真正残酷处的冰山一角。但即便是如此,他心里依然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战火是红色的,而烽烟则应该是黑褐色,正因为这两种颜色交织在了一起,历史才充满了种种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