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剑啸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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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故人相逢

傍晚,广州下起蒙蒙细雨。

陆堰带着涟儿离开分舵密宅,到达与风翼翔约好的戏楼。二人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一边赏戏,一边等着风翼翔过来。

戏台上,正唱《穆桂英挂帅》。只见那女伶手持长枪,威风凛凛,舞起来是更是有模有样。台下观众掌声连连,叫好声不断。

“好一个英气勃发的女将军!”陆堰发自内心地赞叹。

过不一会儿,风翼翔穿着马褂走来,一副富贵公子的容貌。陆堰见人,立刻起身相迎,涟儿瞧状,跟着侧个万福。

风翼翔轻拍两下陆堰的肩膀,示意继续听戏。陆堰会意,与涟儿一同坐下。

“陆兄弟,你觉得这台上的穆桂英,演得如何?”风翼翔意味深长地开口问道。

陆堰如实回答道:“出神入化,只是……脸上稍有稚嫩之气。”

风翼翔孜孜论道:“这位女伶名叫谢晓芸,可是个专演穆桂英的名角。如今她才入及笄之龄,就已经是江南名伶了,更有不少文人墨客写诗来赞美其无双的美貌与风采!”

陆堰道:“可惜我读书少,只会用‘厉害’和‘威风’这种土掉渣的词来形容台上佳人了。”

风翼翔道:“陆堰兄弟不也是少年英雄,年轻有为嘛!在我心里,你可比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纸上谈兵的酸腐文人强过千百倍!”

陆堰不禁心中感慨叹服:您这见隙夸人的本事,也另我望尘莫及呀!

少年作出一副谦逊模样:“风大哥过奖了!在下能有机会风大哥共事,实在三生有幸!不知接下来的事,风大哥可做好安排?”

风翼翔道:“陆兄弟不必着急,等台上的戏演完,自有分晓。”

“公子,公子……”涟儿拽拽陆堰的衣袖,“台上的女伶,好像老是看你……”

风翼翔笑了笑,对涟儿道:“陆兄弟仪表堂堂,貌比潘安。这女子见了,谁不动心?多瞧两眼也属正常。对了,还未请教这位姑娘是……”

陆堰介绍道:“她叫涟儿,负责照顾我的起居生活。涟儿,快见过风大哥。”

“见过风大哥。”涟儿站起身,再次向风翼翔侧个万福。

风翼翔上下打量一番:“原来如此。能和陆兄弟形影不离,想必涟儿姑娘也绝非等闲之辈!”

一出戏下来,谢晓芸不知偷偷向陆堰抛了多少个媚眼。待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众人散了场去,那谢晓芸还未卸妆,就径直奔至陆堰跟前。

“陆堰哥哥,你可还记得我吗?”谢晓芸以一副热切的眼神望向陆堰。

陆堰一头雾水,再加上谢晓芸浓妆在颜,难以辨认,只好道:“请恕在下愚钝,敢问姑娘为何认识在下?”

谢晓芸带着淡淡的失望道:“陆堰哥哥平时那么忙,记不得我也很正常。”

陆堰心想:看来,倒真是我把人家给忘了,这搞不好是会得罪人的!于是少年贫耍嘴皮,全力讨好道:“姑娘刚才的表演精彩至极,可谓神眸百媚,风姿倾城,声堪天籁,仿佛仙女下凡,不论台上台下,都另在下回味无穷。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曾经保佑过我的哪位神仙姐姐吧!”

一番滚滚而来的恭维,直把谢晓芸夸得玉颊发烫,即便有妆粉遮饰,也盖不住那一脸霞红。

女伶娇声道:“陆堰哥哥,一年不见,你怎变得这般滑舌?”

陆堰仔细回忆一年以前的人和事,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只能继续油腔圆场道:“姑娘容貌脱俗,本就是美女,嗓音又如莺鸟唱歌般好听。你若不是仙女,就是仙女转世!”

谢晓芸莞尔笑道:“陆堰哥哥,说了半天,你也没认得我嘛!”

陆堰无言以对,只能尴尬一笑。

谢晓芸娓娓道来:“一年前,我还在京城一家酒楼内做歌女。有几个东洋人见色起意,对我出言轻佻,还动手抢了我的琵琶。我想要回乐器,结果被他们戏弄耍笑,还又搂又抱的非礼于我。你见那些好色之徒举止粗俗可气,便出手把他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我想起来啦!你是宁儿!”陆堰忆起往事,激动地说道,“当时那几个东洋人被吓得狼狈而窜,跑得比兔子还快。对了宁儿,他们之后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谢晓芸道:“陆堰哥哥当时不是给了我几张银票嘛,还鼓励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于是我第二天就离开了酒楼,那些东洋鬼子想就算想再找我麻烦,也找不着人啦!”

“没想到后来你竟改了名字,还成了江南名伶!”陆堰一脸热诚道,“宁儿,我真心为你高兴!”

谢晓芸道:“宁儿一直铭记着陆堰哥哥的大恩,还视你为榜样。幸运的是,我遇到了风大哥,并在风大哥的帮助下,登上戏台,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当然我也明白,我应该像陆堰哥哥一样,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让他们像宁儿一样,能够早日脱离苦难。于是……”谢晓芸秀眉一挑,故意卖卖关子:“你猜后来怎么着?”

陆堰先是看到宁儿得意的神情,再发现风翼翔冲女子点头微笑,心里头咯噔一紧,把声音压得极低道:“你不会加入了……革命组织吧……”

谢晓芸拍手道:“陆堰哥哥就是厉害,这都能猜出来!”

陆堰一听谢晓芸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环境里,简直急的要跳起来。但作为一名杀手,陆堰也很擅长压制情绪。他努力克制心情,使自己保持冷静,迫切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做这么危险得事干什么?那些都是男人该干的活!万一再……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又转头对风翼翔,带着责备的语气,“风大哥,把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也牵扯进革命的腥风血雨中,这就是你们同盟会的作风吗?”

风翼翔一时无言以答,谢晓芸却不乐意道:“陆堰哥哥,你怎么这么大男子主义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女子怎么就不能为民族大义而报效国家呢?我能演穆桂英的戏,怎么就不能做穆桂英的事呢?”

陆堰心烦意乱道:“什么匹夫大义的,我才懒得管这些。你是女孩子,就不应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风翼翔是革命的狂热分子,乃热血心肠,听了陆堰的观点之言自然会按捺不住,便当场反驳道:“陆堰兄弟此言差矣!古有木兰替父从军,杨门女将力抗外敌,武则天做皇称帝。这些事例不就证明,女子不比男人差吗?我们革命,除了驱逐鞑虏,复兴中华外,还有崇尚科学,倡导男女平等……”

陆堰毫无耐心听讲,打断道:“风大哥的话太过深奥,恕在下学识浅薄,实在听不懂!再说我从未不尊重过女子,也从未瞧不起女性。我只知道,男人应该保护女人,尤其是危险的事,更不需要女人来冒险!”

见陆堰与风翼翔观点不一,谢晓芸却在一旁开心道:“陆堰哥哥,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你对我真好!如果我以后能嫁给你,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陆堰哥哥,你以后会娶我么?”

陆堰当即木愣,一脸惊愕道:“那个……先前说我十七岁,实际上是骗你的。我其实和你一般大,所以你以后不用叫我哥哥……”

“这样啊……”谢晓芸垂首浅笑道:“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小堰吧!”

陆堰面色僵硬道:“你还是换个叫法吧,这样叫我另我感觉有些……”

谢晓芸一脸的天真烂漫,毫无避讳道:“怎么了?这样叫不是更亲切嘛!咦,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哎呀……”少女忽然一击掌,“莫非是我家小堰害羞了?”

“什、什么‘我家小堰’,别、别乱称呼!”陆堰一阵窘迫,脸上现出不易觉察的红晕。

“嘻嘻!”谢晓芸笑着皱皱鼻子,“说话都结巴了,还不承认!”

风翼翔见状,感觉少男少女仿佛在打情骂俏。武艺高强、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此时竟招架不住一名少女,风翼翔想到这儿,忍不住侧脸偷笑。

谈话气氛刚刚恢复平和,有十几名官兵突然闯进戏楼,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带头官兵嚷嚷道:“谢晓芸在哪儿?”

谢晓芸上前,故作妩媚道:“官爷,民女就是谢晓芸。不知官爷找民女有什么事呀?”说着,她向带头官兵抛个媚眼。

带头官兵先是色眯眯地瞄了一眼,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谢小姐,我们家大人想请您去府上一叙。”

谢晓芸觉得事出突然,便先作拖延道:“官爷,麻烦您回去跟大人说一声,我卸了妆就立马过去。”

带头官兵道:“我们家大人看到天色已晚,怕您一个人不安全,就特地安排了轿子接您过去,还嘱咐我们一定要亲自护送您!谢小姐若需要时间准备,我们等等便好。”

谢晓芸妩声媚骨道:“哟,你们家大人可够细心的!看来,民女的福气真是大的紧呢!”

陆堰不耐烦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告诉你们家大人,谢晓芸不会过去。若是想听戏,就到戏楼里听!”

带头官兵道:“嘿!臭小子,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陆堰轻蔑道:“知道,您不就是狗官的狗属下么。”

“放肆!”带头官兵嗔怒道:“你竟敢侮辱朝廷官员!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谁?”

陆堰一脸无视道:“我管你家大人是哪家放出来的屁!再不滚,我就给你们苦头吃!”

风翼翔害怕现场局势失控,赶紧上前劝架:“官爷,实在对不住。我弟弟他从小缺乏管教,没有教养,故而出言不逊得罪了官爷。还望官爷看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不与这小厮计较!”说着,风翼翔拿出几锭银子,直往带头官兵手里塞。

带头官兵收下钱后,强横道:“算你小子识相,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捉去!可这小子竟敢如此辱骂朝廷官员,没准是革命反贼!来人呐,将这小子拿下!”

谢晓芸赶忙上前劝止:“官爷消消火,我马上卸了妆,过去见你家大人。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拜托您看在我的薄面上,就放过这位小兄弟吧!”又摆出一副妖娆妩媚的姿态,“官爷,人家求求你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回头我一定会在大人面前多为您美言的!”

带头官兵思忖一阵道:“既然如此,我就看在谢姑娘的面儿上,饶过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陆堰心知那狗官花心思把谢晓芸接去,定然不怀好意。又见风翼翔不仅帮忙护着谢晓芸,反而对那官差百般讨好,心中之气更不打一处来。

“呸!老子才不受这份情!”陆堰指着带头官兵的鼻子,愤然道,“我告诉你狗官,你别想从这儿带走一人!”

带头官兵厉声道:“臭小子,我看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此话刚刚落音,陆堰一脚猛出,把带头官兵踢出两丈远。带头官兵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待回过神来,马上命令手下捉拿陆堰。

陆堰连剑都懒得拔出,只是用剑鞘挡一挡袭来的官刀。带头官兵也就刚站稳身子,他的手下已经全被打趴在地上。

带头官兵眼瞧不是对手,便撂下“臭小子,你给我等着!”这句勉强撑场的话,赶紧带着手下们落荒而逃。

风翼翔觉得陆堰做事太过冲动,厉声斥责道:“陆堰,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陆堰勃然大怒道:“这狗官派够官差抬着轿子来接宁儿,一看就没安好心!你身为宁儿的革命战友,身为一个男人,不知挺身而出护着宁儿,反而百般讨好那些狗官,你才是不知轻重!”

风翼翔更加气恼道:“如果晓芸能混入官府,你知道这会对我们的革命事业起到多大的作用吗?你敢说你们曙光团就光明磊落,没有做过一件龌龊之事吗?”

陆堰道:“我们曙光团是有,但那些都是风尘女子,早就习惯了这些。再说我们也从没有瞧不起她们的出身,而是一直视她们为自己的姐妹亲人。她们若不愿意,就算对曙光团再有利,我们也不会逼迫她们,更不会随便替她们下决定。她们若有困难,我们也会尽全力帮助她们!而你刚才是怎么做的?宁儿还是个清白干净的姑娘,你就连眼都不眨一下就让她牺牲清誉!简直就是下三滥,无耻之极!像你们这种人,就算革命成功了,百姓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好好好,就你是好人,我们都是恶人行了吧!”此时的风翼翔已经恼羞成怒,简直气得要吐血。

陆堰道:“我才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手上也是血债累累。但我也会保护自己的重要之人,比如涟儿和宁儿,我视她们为亲人,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们!如果有人做了,我就会义无反顾为她们报仇出气!”

两名女子听到陆堰的诚挚肺腑之言,皆面起红霞,垂首浅笑,感动不已。

“你……我……”风翼翔越说越理亏,一时嗫嚅无言。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互不理睬,现场气氛冷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