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三月三十日,当里根总统被刺时,白宫新闻秘书詹姆斯·布莱狄也受了重伤,他的前额被子弹射入,血流满面扑倒在地。
没有人能相信,大脑受此重创的人还能活命。但是今天,詹姆斯已经能骑马、谈笑。因为……
今天看电视时,当我发现你居然说得出每个演员的名字,甚至连他们的家庭生活也知之甚详的时候,开玩笑地问你:“喂!请问布鲁克·雪德丝的电话几号?”你居然反问:“对不起,爸爸!我不知道,但打听很久了,你知道吗?快告诉我!”
我大笑了起来,惊讶地发现,你居然有了幽默感。
有幽默感(with a sense of humor ),这句话在东方或许并不重要,却是西方社会对人极高的赞赏,因为它不仅表示受赞美者的随和、可亲,能为严肃凝滞的气氛带来活力,更显示了高度的智慧、自信,与适应环境的能力。
幽默像是击石产生的火花,是瞬间的灵思,所以必须有高度的回应机智,才能擦出幽默的语句;那语言可能化解尴尬的场面,也可能在谈笑间有警世的作用,更可能作为不露骨的自卫与反击。
譬如在议会里发生了老议员以拐杖打人的事,有人提议进场者应该把拐杖挂在门口,这时议长若是接受而诉诸表决,无论结果如何,总是不愉快的,幸而他急中生智,笑着说:“如果为了防止不正当的动作,就必须把拐杖挂在会场门口,那嘴也该挂在门口,手脚也该摆在保管处。”引得全场大笑,提议者也在莞尔的情况下,解决了尴尬的处境。
又譬如伏尔泰总是赞赏某人的作品,某人却总是刻薄地批评伏尔泰,当人向伏尔泰说出这件事时,他只是一笑:“我们双方都弄错了!”不过短短几个字,既幽默地解决了尴尬的场面,又做了有力的反击。
我还听过一个故事:美国工人到俄国工厂参观,看到停车场上的轿车,便问那些轿车是谁的。俄国工人回答:“工厂是我们工人的,轿车是上面的。”随之反问美国工人,美国工人幽默地说:“我们没有你们走运。工厂是上面的,轿车是我们的。”两句话对比,却有了深刻讽刺的意义。
但我必须强调,幽默并不是讽刺,它或许带有温和的嘲讽,却不刺伤人;它还可以消遣自己,在这当中更显示了幽默与被幽默的胸襟与自信。
我曾经看过一个秃头者,在别人对他的秃头幽默时,当场变了脸,这一方面可能因为对方的幽默不得体,刺伤了他,更可能因为他原本对秃头有极大的自卑。
相反,我也见过一位秃头的报纸主编,当别人笑称他聪明透顶时,居然笑答:“你小看我也,早就聪明‘绝顶’了!”你想,若不是他有相当的自信,又怎可能将就别人的话,幽自己一默呢?
所以,愈是开放而富裕的社会,人们愈有幽默感;愈是闭锁的环境,愈难让幽默存在。不存在的原因,不是人们没有这份智慧,而是没有这份胸襟;不是因为人们有过强的自尊,而是因为色厉内荏的自卑。一个幽默者最重要的条件是完满健全的人格。
一九八一年三月三十日,当里根总统被刺时,白宫新闻秘书詹姆斯·布莱狄(James S.Brady )也受了重伤,他的前额被子弹射入,血流满面扑倒在地,当时许多媒体都报道了他死亡的消息,因为没有人能相信,大脑受此重创的人还能活命。
但是,年轻人!就在六年后的今天,我看到电视报道,詹姆斯不但已经逐步克服了半边大脑受损的行动不便,骑马与妻子出游,而且一如往日地幽默。访问中,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幽默感,使我能撑下来。厄运是会打击我,但它打不到幽默感的那种深度!”
年轻人!你说,这幽默感是什么?
它是面对不同环境的乐观态度!
刘轩的话
不同的幽默感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布鲁克·雪德丝,就像现在台湾的林志玲,是个玉女名模。很多学校的男生“哈”她,包括我在内。她后来跟不少名人(包括摩纳哥皇室)传出绯闻,现在已婚,有两个小孩,偶尔客串一些美国电视剧。而我,始终没要到她的电话。
“幽默感”这篇,应该是写给台湾地区读者的,因为我在美国长大,一向非常清楚幽默感在西方社会的重要性。后来我发觉,所有的文化都重视幽默感,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我刚回台湾的时候,很是不能适应这里的社交方式,主要是因为幽默感不同。大家刚认识时很礼貌,好像没有许多幽默的空间,但熟了之后会很习惯互相调侃,不属于这个环境的人很难拿捏分寸。而且台湾人讲究的“热闹”,其中“闹”占了很大的比例。西方人的幽默比较收敛,讲究的是字句之中的玩弄或逻辑的矛盾,不一定每句好笑的话都一定有个“爆点”;所以初到“洋邦”的中国人,常觉得他们很“冷”。
总而言之,要在那里混,就得搞懂当地的幽默。
文章里提到的布莱狄先生虽然痊愈,但因半边大脑受损,终生还是有行动障碍。他成为美国反枪协会的领导者,极力推动限制民众购买枪支的法令。他的名言之中,有一句我特别喜欢。他说:“当命运给你柠檬(也就是不好的事情)时,你可以做柠檬汁。我这里有好几个柠檬汁的摊位呢!”
这种生活态度,应该全世界都适用吧!